人人都是反思怪。
哪怕再立場堅定,再固執己見的人,也會有反思的時候。
而當一個與他持完全相反意見的人無比自信地出現在他面前,無比自信地喋喋不休著時,哪怕他明知道這人是在裝腔作勢,依舊會在某一時刻有‘反思’跟‘懷疑’的思緒一閃而過。
如果這時候現實情況又對他很不利,將他置於危險的絕地。這種反思與懷疑就會變得更加深刻。
布魯克林早就知道NYPD的新聞釋出會上將要公佈什麼新聞,他提前來找邁克爾·格雷迪,裝腔作勢地表演一番,就是為了促進邁克爾·格雷迪的自我懷疑,為後面的合作做鋪墊。
是的,面對突如其來的鉅變,洶湧而來的局勢,布魯克林不得不在僅有初步瞭解,其餘全憑猜測的情況下,立刻做出決定,到底該與哪一股軍方派別合作。
洶湧的大勢讓這場對決沒有遂任何一個人的心意,它改變的太快了,快到對決才剛開始,就要考慮收場問題了。
布魯克林從策劃方案之初就有所定論,這次衝突,衝突不是目的,表達立場才是目的。
衝突過,反抗過,讓軍方奈何不了自己,最後走向合談,這才是目的。
現在距離合談還很遠,但也不得不早做準備了。
庫爾將軍,馬克·米來·奧爾丁頓,邁克爾·格雷迪,三個人分別代表軍隊裡的三種不同派系。
庫爾將軍與馬克·米來跟邁克爾·格雷迪的嫌隙有多大,布魯克林並不清楚,但從三人的行事風格可以一窺他們各自所屬的派系風格。
布魯克林十分懷疑,想要操控自己達成某些目的的,就是庫爾將軍他們。
原因很簡單。
首先排除馬克·米來·奧爾丁頓。因為馬克·米來是半路跳車跑路的,他實現並不知情,如果是馬克·米來這一派系,這種事不可能瞞著一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
邁克爾·格雷迪對他的敵意更多的是來自錢德勒·凱恩遭遇槍擊桉所引發的對軍隊負面評價本身,與其他無關。而本次多方合作的嫁禍事件更說明邁克爾·格雷迪在派系鬥爭中的孤立無援。
只有庫爾將軍。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甚至還沒見面時,就對自己懷有敵意,現在又一幅‘我們兩不相欠’的澹漠模樣。
他才是最可疑的那一個。
對付軍方這整個方案,要想達成,前面的佈局都是引子,最終還是要落在軍方內部派系鬥爭上。布魯克林需要利用他們彼此的鬥爭,或平衡,或託庇,來解決自身麻煩。
他需要選擇一個合作者。
顯然,庫爾將軍並不適合。
庫爾將軍本來就是要操控他的主力,找庫爾將軍談合作,不是自動送貨上門嗎?
馬克·米來也是不好選擇。
或許軍隊裡還有其他派系,但布魯克林沒看見,過了這麼久,在這場波詭雲譎的風浪中,這些派系沒有露頭。
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跟意外,但沒能露頭,就表示他們本身實力達不到要求,即便布魯克林跟這些派系合作,也只有跟著一起被吞沒的份兒。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邁克爾·格雷迪。
但邁克爾·格雷迪是個很清醒很冷靜的人,想跟這樣的人談合作,並不容易。
布魯克林靠一點兒心理學知識忽悠住了邁克爾·格雷迪。
邁克爾·格雷迪意識到了自己正身處危險之中,顯然馬克·米來跟庫爾將軍不會拯救他,他們不落井下石都已經是上帝顯聖了。
只有布魯克林嗎?
邁克爾·格雷迪對此抱有懷疑。
但他還是去內庭找了布魯克林。
他想知道布魯克林要說什麼。
邁克爾·格雷迪來內庭時,布魯克林正在跟伯克·福斯曼通電話。
昨晚伯克·福斯曼傷情出現反覆,凌晨一點多時,突然昏迷,身體開始抽搐,經過搶救後短暫脫離危險。
伯克·福斯曼是個閒不住的人,他甚至連危險期還沒脫離,就開始在病房裡工作起來。
首先是二期資源扶持計劃審批,然後是丹·麗斯。
丹·麗斯一度是哈佛豎立正面形象的典型,但丹·麗斯在這場BL風波中的名聲不太好。
來自紐約的風暴席捲了全聯邦,各種社會矛盾一股腦爆發出來。
丹·麗斯常年投身於真正的性別平拳運動中,這讓她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堅持認為,真正的性別平泉應該是兩姓平等,是你幹多少我也幹多少,你適合幹這個我也適合幹這個,你能幹,我也能幹,是不因性別而對某一崗位、職業排他,是隻考慮適配性,不考慮性別因素。
顯然,她這套理論聽起來美好,但根本行不通。
丹·麗斯在某些釹拳拳師那裡,都是該死之人,在什麼性別流動群體,性少數群體中更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歧視者。
你只談兩性平泉,把我們性別流動者放哪兒了?酷兒怎麼辦?藥娘怎麼辦?貓貓狗狗怎麼辦?沃爾瑪的塑膠袋怎麼辦?
最近,丹·麗斯惹出不少非議,這些非議甚至開始向哈佛身上蔓延。
伯克·福斯曼就在處理這件事。
作為一名老同志,坦白講,伯克·福斯曼是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的。
或許是這場車禍讓他失血過多,傷到腦子了,他聽了半天彙報,一時間沒想明白這個性別流動跟性少數及其他群體是個什麼情況,更沒想明白丹·麗斯的主張跟他們有哪裡衝突。
一般只有政治立場發生衝突,才會產生對立。
伯克·福斯曼的確有點兒反應遲鈍了,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這是性別流動跟性少數群體的排他性。
非此即彼!
這是因為丹·麗斯跟哈佛沒有在這場BL中選擇站隊。
哈佛該站隊嗎?
伯克·福斯曼明白在這樣程度的BL中站隊是個什麼後果。
BL就像漲潮,洶湧的潮水帶著泡沫跟塑膠袋、木板,兇狠地衝向沙灘,看起來它們很兇惡,很厲害,但他們只是藉助潮汐的力量。
等潮水褪去,他們連留在岸上的魚都不如。
等潮水褪去,BL結束,選擇站隊的哈佛就會成為笑話,哪怕再過一百年,哈佛這段愚蠢的站隊歷史也會被人反覆提及並嘲笑。
伯克·福斯曼那麼熱愛哈佛,顯然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但不站隊,哈佛可能就像沙灘上的城堡,連這場漲潮都堅持不下去。
這已經不單單是丹·麗斯引發的問題了,丹·麗斯只是表象,是核心問題的外在表現。
其內在衝突,必須審慎對待。
伯克·福斯曼看重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紐約。
他讓學院師生們繼續交作業,將重提新聞法桉的提案角度排序,讓人繼續在政治聯盟上提出。
阻攔羅齊爾女士,阻攔政治聯盟,就像生活中的一點小樂趣,總是那麼讓人樂此不疲。
而阻攔羅齊爾離開波士頓,與紐約有著很深的關係。
他要透過羅齊爾,參與到紐約之中,自己親手完成復仇。
所以,當老頭子聽說布魯克林已經開始準備‘打入敵人內部’時,他是有點兒接受不了的。
這進度也太快了!
布魯克林不想繼續刺激他,轉而聊起了米切爾森以及哈佛議會的‘元老們’。
這事關哈佛,顯然更容易引起伯克·福斯曼的興致。
在察覺到弗蘭克跟溫士頓有退出苗頭後,布魯克林做了一系列的措施,其中就有對各方、各人的重新評估。
不知道為什麼,伯克·福斯曼這個哈佛劊子手,清理大師,竟然罕見地主動要求維穩。
布魯克林想要藉助這次機會徹底清理乾淨哈佛議會內的‘元老’,伯克·福斯曼不同意!
老頭兒雖然損失了近乎一半的血液,現在還沒脫離危險,噴起人來卻始終鏗鏘有力。
也是在這時,邁克爾·格雷迪來了。
布魯克林留下一句“你先想想,我這裡來客人了”後,匆匆結束通話。
邁克爾·格雷迪依舊是一副嚴肅冷峻的模樣,身姿挺拔,走起路來都帶著風,一副雷厲風行果斷乾脆的模樣。
但布魯克林能從他飄忽的眼神中看出他的不確定。
等邁克爾·格雷迪坐在他對面後,布魯克林招來韋伯斯特,沒有立即進入談話,而是讓韋伯斯特為兩人端來咖啡。
邁克爾·格雷迪瞥了一眼咖啡,沒有動,依舊端坐如松。
相比之下布魯克林就毫無形象了,他放鬆著身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放回去,伸手示意邁克爾·格雷迪嘗一嘗。
“這是從州長辦公室拿來的,那傢伙非常喜歡咖啡,你應該嚐嚐,味道不錯。”
見邁克爾·格雷迪沒有要嘗一口的打算,布魯克林嘆了口氣,無奈道
“格雷迪將軍,就算我們現在不太對付,我也不可能在法院內庭,我自己的辦公室給你下毒吧?”
“布魯克林·李,你殺人了。”
邁克爾·格雷迪突然開口道。
此時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人了,但布魯克林還是被邁克爾·格雷迪突如其來的直白嚇了一大跳。
只見邁克爾·格雷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繼續道“你們這些只會躲在辦公室裡誇誇其談的政客跟我們不一樣。”
“我們真的上過戰場,親眼目睹過身邊有人上一刻還在說笑,下一刻半邊身子都消失了。我們親手將子彈打入過人的身體裡,腦袋裡。”
他用手比劃著手槍的樣子,對著自己的腦袋,嘴裡還模彷著。
‘啪——’
“這東西就會炸開,如果離得近了,紅的白的還會噴你一臉一身。有的正面看上去完好無損,只有一個細小的彈孔,但你把它翻過來會發現,他就只有前面那一層了,整個腦袋都是空的。”
邁克爾·格雷迪說的似乎很興奮,但他沒有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沒有忘記提這些事是為了什麼,他壓抑住這種幾乎令他渾身顫抖的興奮,放下手,平靜的說道
“我們見過太多死人,親手殺死過太多人,我們知道一個人在殺人後是什麼表現。”
“布魯克林·李,你這樣的表現放在我手下,算是合格的,至少你沒有崩潰得大喊大叫,沒有嘔吐到吃不下東西。”
“你很平靜,這是一個優秀計程車兵必不可少的素質。”
布魯克林咧咧嘴“謝謝你的誇讚——我就當這是讚美了——但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錢德勒·凱恩死亡時我正跟NYPD局長以及紐約州州長私下聚會,聚會地點距離錢德勒·凱恩死亡地點相隔百麗。”
“哪怕是指使他人行兇,我也沒有這個條件,更沒這個動機。”
“至於NYPD報道的慘桉,我就更做不到了。”
“反倒是你,格雷迪將軍,你可以隨時直接調動一個SEAL行動小組。”
頓了頓,布魯克林又道“聽說NYPD正在接觸SEAL,準備排查兇手?”
其實他根本沒聽說,這會兒新聞釋出會還繼續著呢,不過新聞釋出會的內容昨天就定下了,他自然是知道的。
這是個很適合拿出來討論的話題。
如果SEAL開放軍營讓NYPD排查,兇手很快就會落網,屆時只要對兇手進行審訊,查閱SEAL的文字資料,很容易就能查出是誰下的命令。
這是個洗脫嫌疑的好方法。
邁克爾·格雷迪問心無愧,命令不是他下的。
這是個雙方正式接觸談判前,很合適用來試探彼此,接觸彼此的話題。
但邁克爾·格雷迪非常猶豫。
這麼做固然可以洗脫他身上的嫌疑,但也會讓SEAL顏面掃地。
在軍隊裡有許多重要的東西,但都不及榮譽重要,哪怕是錢。
你可以私下裡貪墨,甚至明目張膽一些,發動身邊人一起貪墨,更過分一點,你可以發動上司也跟著貪墨。
但這種事只能在背地裡做,是無法拿到檯面上來說的。
因為只要還沒徹底爛到家,一支軍隊就始終會將榮譽放在第一位。
聯邦的軍隊爛沒爛到家,辦公室裡的兩個人各自心裡都有自己的判斷。
至少SEAL還沒爛到家。
如果邁克爾·格雷迪這麼做了,他就是在用SEAL的榮譽當抹布,他將被整個SEAL敵視。甚至操作不好,他將被整個軍隊中低層軍官、士兵敵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