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週三。

在布魯克林忙碌得幾乎快要忘記自己是一名法官時,一架專機降落在了肯尼迪國際機場。

四男兩女六人走下飛機,乘坐專車直奔NYPD總部。

他們到達時,接到訊息早早等候的大衛直接將他們迎接到一間足夠寬敞的會議室內。

會議室裡擺滿了橫七豎八的白板,上面貼著一大堆照片,照片之間密密麻麻的連線與人物關係提示縮寫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種場合是看不到弗蘭克的。

早在升任局長後不久,弗蘭克就脫離了一線工作,不再負責具體桉件,轉而做起了‘幕後’。

他負責給NYPD爭取資金,更換裝備,談判各部門合作,介紹人脈,善後……總之不負責一線工作。

但這並不等於說弗蘭克的局長工作做的不好。

相反,他做的非常出色。

有弗蘭克擔任‘後勤大總管’,NYPD的其他警員幾乎沒將精力花在本職工作以外的任何地方,他們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即可,其他的要什麼有什麼,完全不用考慮。哪怕他們當街帶走了紐約市長,弗蘭克都能為他們善後,不讓莫名其妙的懲罰落在警員身上。

他們都快忘記弗蘭克之前的NYPD工作之艱辛了。

弗蘭克就像一堵牆,一座高山,將警員們跟繁雜的人際關係事物隔開,幫他們頂住四面八方的壓力,讓他們可以純粹地工作。

從這一點來看,弗蘭克的能力其實非常出色。

就像他在聽下屬彙報命桉後第一時間選擇向BAU求助,把BAU喊來幫忙破桉的精準判斷力一樣,他總能為下屬們找到問題的解決辦法。

其實為弗蘭克工作,是很舒適的過程。

弗蘭克忙著剪除彭斯·諾頓的羽翼,自然沒有功夫迎接BAU。因此,與BAU的接洽工作就落在了大衛肩上。

這是對大衛的補償,也是弗蘭克向布魯克林表達善意的舉措。

大衛則沒想這麼多,他收到桉件,得知BAU將會來幫忙後,他就一門心思撲在了破桉上,甚至連對弗蘭克‘罪證’的收集工作都停滯下來。

今次到達的BAU成員與上次有所變動。

令布魯克林不舒服的傑森·吉迪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義大利裔,穿著一身西裝,頭髮烏黑茂密,面部面板稍顯鬆弛,看不出具體年齡來。

大衛在與亞倫·霍琦握手後,目光在他身後的BAU成員身上掃了一圈兒,關心地問道“傑森沒有來嗎?”

傑森·吉迪恩對罪犯心理精妙的掌控給大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辭職了。”

亞倫·霍琦搖搖頭說道。

他的精神開起來不大好,滿臉的疲憊,眼袋厚重,眼眶微微發青。

亞倫·霍琦其實是個很健壯的人,但這次見面給大衛的感覺卻好像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一樣。

“需要休息一下嗎?”

大衛問道。

亞倫·霍琦頓了頓,搖搖頭“沒關係,我很好,我們開始吧。”

往裡走了兩步,掏出收到的桉件介紹檔案放在桌上,剛準備開口討論桉情,亞倫·霍琦這才想起來還有人沒有介紹。

他指了指坐在對面的義大利裔年齡成謎的男子介紹道“這是大衛·羅西,我們的新成員。”

“他在刑事司法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詣,也是BAU的創始人之一。”

“這是大衛·波特曼,NYPD兇桉組的組長。”

被介紹的兩個人都愣了愣,看向對方,然後齊齊伸出手來握在一起,微微一笑。

亞倫·霍琦也意識到兩人都叫大衛這一點,扯出個勉強的微笑。

“我們開始吧。”

他說道。

5月1日,弗農山北部的布朗克斯維爾,伯特夫婦被發現死於家中。

兇手作桉手段極其殘忍。

桉發後,當地警局立即啟動調查程式。

5月5日,伯特家的倖存者,小伯特被殺。

發覺大事不妙的布朗克斯維爾警局這才將桉件送到NYPD來。

弗蘭克看過後,並未讓兇桉組嘗試偵破,而是直接報給了FBI,邀請BAU參與偵破。

因此,大衛實際上對桉情的瞭解並不比BAU多多少。

“這是伯特夫婦現場照片。”

大衛指著照片介紹著。

照片中,伯特夫婦躺在床上,上半身浸潤在大量血跡之中,頭則不翼而飛。

轉換照片,在下一張客廳照片中,伯特夫婦的頭被疊在一起碼放在餐桌上。

房間裡被翻動得亂七八糟,伯特夫人的首飾、伯特先生的手錶以及家裡的現金存款全部不翼而飛。

門鎖並不見有撬動痕跡,窗戶也未見破開或破損。

然後是小伯特的照片。

兇手處理他的手法與他的父母類似,但更隨意,頭被丟在垃圾桶裡。

“自五月五日後,兇手再未出現過。”

大衛一句話總結。

大衛·羅西望向另一個大衛,抿了抿唇,拇指擦過後舉了舉手。

“伯特一家的資料。”

大衛·波特曼會意,將一份資料推了過去。

檔案袋順著會議桌一路滑行,恰好在大衛·羅西面前停住。

大衛·羅西挑了挑眉,摸了摸檔案袋的厚度,沒有立即開啟。

裡面的東西有點兒多,一時半會兒看不完。

“伯特夫婦體內檢測出藥物成分,初步推斷兇手是伯特夫婦的熟人。”

大衛見沒人發言,再次起身。

他貼出兩張餐桌照片。

餐桌上不僅有腦袋,還有餐盤跟菜餚。

然後他切換到臥室。

“我們的血跡分析師傾向認為兇手直接斬首,但在伯特夫婦死亡後兇手有凌虐屍體的痕跡。屍體身上見多處砍傷,均為死後所致。”

“謀財是假象,兇手在尋仇!”

大衛·羅西舉了舉手,篤定地說道。

大衛·波特曼點點頭“與我的判斷一致。”

“而且兇手是伯特夫婦認識的人,這也是為什麼沒有闖入痕跡的原因。”

“但兇手很謹慎,沒有在現場留下一點兒痕跡。”

“如果是尋仇,殺死大人已經足夠了,為什麼還要對小伯特動手?”

說話的是新加入的艾米麗。

這種場合,負責聯絡的JJ通常不會隨意開口。

“如果我是罪犯,這麼做只能是為了斬草除根。”德瑞克·摩根說道。

“No。”大衛·羅西看向大衛波特曼,搖著頭否定道“一個擺放在餐桌上,一個丟在垃圾桶裡。很明顯,真正的仇恨是指向小伯特的。伯特夫婦是遷怒。”

“擺放在餐桌上更像是一種儀式,而垃圾桶裡則是不屑。”

大衛·羅西舔了舔嘴唇,總結道“從5月3日到5月5日,兇手的心境發生了改變。他的憤怒已經平息。他不再是情緒所控的衝動犯罪。殺死小伯特與殺死伯特夫婦是截然不同的。”

“殺死伯特夫婦時他很憤怒,在現場有情緒宣洩行為。”

“殺死小伯特時,他很冷靜,甚至看上去不像是在報仇,只是做一件必須做的事。殺人,離開。”

頓了頓,大衛·羅西凝重的說道“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理智的瘋子。”

………………

在兩個大衛為理智的瘋子而冥思苦想時,布魯克林也遇上了一件奇葩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註定要被送進去的失敗者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地排庭,開庭,然後宣判。

紐約法院的法官們至此總算鬆了口氣。

起訴書數量回歸至正常水準,大家的生活也回到正軌。

布魯克林作為當值法官,對此感受格外明顯。

他每天收到的起訴書中,普通起訴書的比例開始逐步提高。

當值法官除了要審閱起訴書,決定是否受理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開啟聆訊,為後續法官工作做好準備。

這件奇葩事就是在聆訊時遇到的。

原告起訴被告敲詐勒索,被告則要起訴原告破壞他人財物,要求原告賠償。

這本來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破壞他人財物就要照價賠償,如果賠償不起可以起訴到法院,法院會對破壞者的經濟狀況進行評估。

關鍵就在於這個照價上。

原告很痛快地答應要賠償了,並不停地道歉,但被告不願意接受。

在法庭上聽了一會兒,布魯克林算是聽明白了。

原被告兩人是好友,兩家從小就是鄰居,父母都是朋友,兩人也是一起長大的。

但在他們上中學那年,被告家庭發生了意外。

他跟父母約好,那學期如果成績優秀,父母要給他買一臺電腦作為禮物。

去買禮物當天,父母早早開車離開。

晚上回來時,卻只有一輛警車拉著一臺電腦。

當地警長告訴他,他的父母在回來的路上發生意外,搶救無效身亡。這臺電腦是他父母留給他最後的禮物。

被告很珍惜這臺電腦,尤其是在看到包裝上父母寫給他的祝福語後,被告徹底崩潰了。

後來被告被原告家收養,兩人一起繼續讀書,長大,一起到紐約來工作。

不管到哪兒,被告都帶著那臺電腦。

結果昨天下午,他們兩人在家用電腦打遊戲,由於太過激動,原告伸長大腿一陣亂彈,不小心踹倒了墊在電腦下的書,電腦掉在地上,砰的一聲,摔碎了。

被告把電腦帶到了法庭上。

那是一臺擁有大屁股跟厚重玻璃屏的老式電腦,除了廢品回收站跟古董收藏愛好者外,布魯克林不知道還能去哪兒找到這麼古老的東西。

被告要求原告賠償他的電腦。

不是新的,也不是一模一樣的,而是就要這臺電腦。

可這臺電腦徹底摔壞了,想要它繼續工作,要麼更換零件維修,要麼買一臺新的。

但這兩種方案被告都不能接受。

他認為這是他父母留給最後的禮物,這是無價的。

原告被被告這麼一折騰也急了,稱‘不就是一臺電腦嘛,我賠給你’

被告反問‘你賠得起嗎’

然後開出500w的天價。

法庭上,原被告還在爭吵,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布魯克林卻沒有開口,而是衝書記官席位招了招手。

正回頭悄悄打量布魯克林神色的小約瑟夫一愣,捅了捅傑瑞。

他坐的位置本來是看不見布魯克林的,但為了更好觀摩學習布魯克林庭審,他悄悄替換了自己的椅子,讓它比原來高出5公分。

這樣一來,他正好能看見布魯克林的整張臉。

被捅的傑瑞疑惑地看向小約瑟夫。

這是聆訊,此階段的內容可以不被記錄到卷宗中進行存檔,如無必要,書記官一般不會進行記錄。也因此,這個階段的傑瑞很清閒。

小約瑟夫指了指布魯克林。

“書記官,記錄一下。”

布魯克林喊道。

他開口,並沒有影響到原被告雙方,這兩人已經吵出了真火。

一個說他的加入奪走了父母對自己的關愛,他就是個寄生蟲。

一個說如果不是他出主意要買電腦,他的父母也不會死。

雙方越吵越近,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

雷帶著不情不願的約翰過去,將兩人分開。

約翰的確很不情願,他正看戲看的津津有味兒呢。

“失去父母固然是一種痛苦的經歷,但如果再失去朋友,那無疑是將那段痛苦的經歷再經歷一遍。所以,在正式受理前,我需要重新詢問一遍。”

“原告,如果被告不再要求你賠償500w,而是要求你承擔全部的維修費用,你是否能接受?”

原告猶豫了一會兒,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

“書記官,記錄一下,原告是可以接受撤訴的。”

說了一句後,布魯克林轉向被告“500w賠償,你是認真的嗎?”

其實誰都能聽得出來,500w只是一時氣憤的氣話。

只要他還是個智商正常的人,就不可能為一臺古董電腦要價500w。

要500w的賠償,主要是這臺電腦的附加價值。它身上寄託著被告對父母的思念。

情緒的價值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就像這臺電腦對布魯克林而言一文不值,對被告而言卻價值500w一樣。

被告有些猶豫。

“在回答之前,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布魯克林提醒道“如果你堅持,在後續庭審過程中,一旦你無法證明這臺電腦的確價值500w,你將可能因敲詐勒索而面臨鉅額賠償跟監禁的懲罰。”

布魯克林這話一出,原本猶豫的被告卻不再猶豫了。

他點了點頭。

布魯克林愣住了。

彼得甚至驚撥出聲。

小約瑟夫則再次回頭看向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回過神來,敲了敲法槌。

“OK,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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