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前院花園一隅,金燦燦一片。
駐足的於白鷺,盯著眼前她最喜歡的“迎陽花”,想起冷溶之前在園子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瞎倒騰。
當時,她問他,他面不改色的說他想吃西紅柿,卻偷偷給了她中一片花田。
陽光下盛開的迎陽花,遠遠望去,像是撒在地面的金子,也像是一群仰頭朝太陽微笑的小精靈,十分招人喜歡。
她是何時對他說過自己喜歡迎陽花的她不記得了,但他記得。
冷溶行到靜立的於白鷺面前,將一物插進她髮間。
有些怔忡的於白鷺伸手,摸到是個髮釵,她抽下端詳。
兩朵金燦燦的迎春花,盡力的綻放笑顏。
她想起,身陷榕樹嶺幻象中時看到的一幕。
“顏華年送我的花釵,是被你埋在園子裡面了嗎?”
“是真的。”
冷溶沒有一絲的猶豫,回答得十分乾脆,於白鷺想起他剛剛用被藤蔓勒得傷痕累累的手,顫抖著將髮釵插在她的髮間。
“我不能收。”
“是飯錢。”
“你這飯錢,有點兒便宜。”
笑著打趣兒一句,語氣卻不似往常般自然,心裡也有點兒彆扭。
當初顏華年給她買花釵時,是攤位上最好看,卻不是她最喜歡的。
我最喜歡的花是迎陽花,喜歡的理由十分俗氣,因為花朵盛開時,黃燦燦的一片像極了金子。
“我很喜歡,謝謝。我會好好珍藏。”
說完這話的於白鷺一怔,曾經顏華年送給她花釵時,她也說過類似的話。
而那根她表示會好好珍藏的花釵,如今被埋在了地下。
望向金燦燦一片的迎陽花,要它們拔掉,翻開土,把花釵挖出來嗎?
那樣,好像太過殘忍了!
手指撫摸花釵上的兩朵小迎陽花,於白鷺朝冷溶微挑眉:“用花釵挖土,你是找不到鏟子嗎?還有,老實交代,你是從哪兒弄來的私房錢買花釵,是不是之前青姐兒偷偷塞給你的?”
冷溶沒有回答為何把顏華年送給於白鷺的花釵埋了,但回答了錢來之處。
“我幫隔壁朱大叔清理了豬圈。”
於白鷺聞言微微一怔,冷溶有極度的潔癖,吃飯時,快子與人不小心碰到都要換一雙。
可他,為了給她買花釵,竟然清理了又臭又髒的豬圈。
冷溶說著,還朝迎陽花田一揮手:“朱大叔家的豬糞,也被我用到了好地方。”
看他一副快誇我聰明會過日子的模樣,於白鷺攥緊手中的迎陽花釵。
“今日是我累你受苦,反倒還從你這裡收了禮物,不做一頓好吃的,都對不起我的良心。你去歇息,一會兒做好飯,我去叫你。”
於白鷺將花釵塞進懷中,逃也似的一熘煙兒朝伙房跑去。
“這麼晚了,不必折騰。”
冷溶還有些話想要對於白鷺說,但她已經跑沒了身影。
“冷溶,你這是怎麼了?”
正趴在竹籬笆上觀賞村頭三霸惡戰的北玄,看到走過來的冷溶慘白如紙的面容,驚得翻身跌落。
冷溶伸手將其接住,近距離感受到冷溶凌亂且薄弱氣息的北玄倒吸了一口涼氣。
“冷溶,你動用了龍珠之力?”
冷溶望著於白鷺最後一片衣角滑進門內,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你瘋了!”
神佛有金身,若金身毀,輕則無法位列仙班,入凡塵宿世輪迴;重則魂飛破滅,消弭於天地間。
龍珠,就是龍的金身。
不到危及生命的萬不得已,神龍絕不會動用龍珠之力。
畢竟,一旦動用,沒有數十萬年的苦修絕對無法修補回來。
魔神九尾肉身被毀,神魂被封,如今的天下,已經沒有可以逼迫冷溶動用龍珠之力的恐怖存在,北玄著實想不通。
“為何,是什麼逼迫你非得動用龍珠之力?你是不想重返天庭,還是你厭倦神仙命長活夠了?”
如今,就算冷溶取回九天玄衣,龍珠力量消耗半數的他,也無法再飛昇上界了。
北玄越想越氣,有些語無倫次,冷溶卻語氣平澹。
“於白鷺她遇到了危險。”
當時法力耗盡的他,只能出此下策。
就算無法再重返天庭,他也不後悔。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於白鷺死在他面前。
北玄不可置信的盯著冷溶看了半晌:“完了。你慘了,你墜入愛河,動了凡心!”
之前在兩界山神仙洞前,顏華年要與於白鷺單獨談談,北玄問不停原地轉圈兒的冷溶是不是在意二人?
當時死鴨子嘴硬的冷溶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如今北玄一口咬定,冷溶絕對在意於白鷺。
“若換做是你,也會這麼做。”
“不可能,本君絕對不會幹這麼缺心眼兒的事情。”
失口否認的北玄還警惕的表示,這種“立定成佛”的大功德,冷溶一個人悄悄的幹就行了,絕對不能拉它下水。
“你忘了,自己因何是如今這副尊榮嗎?”
北玄怎麼可能會忘,若不是他百年間一直協同冷溶封印魔神九尾,也不會落得如今無法化形,只能以真身示人的下場。
“所以。別再拖我下水。”
北玄打算與冷溶劃清界限,將做好事兒不留名的事情,全都交給冷溶一個人去幹。
死道友不死貧道,別怪我不仗義,不講義氣,是你這“聖母”路數著實令人心塞。
“從天神被貶山神,如今又變成凡人,無法再返天界,你不後悔嗎?”
“你猜。”
冷溶學著於白鷺的口氣回了一句,北玄這一回卻沒有開玩笑的說冷溶完了,徹底學壞了,而是語氣嚴肅,一本正經的問道:“值得嗎?”
淪為凡人,百歲壽盡,只為一個心中沒有他的女子,這真的值得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只是半數龍珠之力而已!”
“求而不得,你甘心嗎?”
人生八苦,求而不得。
這樣能夠把人逼瘋的痛苦,日日守在於白鷺身邊的冷溶要一直承受,又能堅持多久。
“我對她,無所求。”
“山谷易滿,人慾難平。你能始終甘願默默守護嗎?”
“世事難料,誰又能說得準兒日後的事情。說不定明日我被路過的神仙點撥,就重返天界了。”
北玄嘲諷冷溶說出此言,是已經完全徹底的適應凡人的情感和思維。
“凡人也好,神仙也罷,只要是心之所向,亦安之若素。”
北玄陷入沉默,良久之後,聲音輕得似能被風走出問道了一句:“你對白鷺,可是情感投射?”
這一次,換冷溶沉默了很久。
半晌後:“神無愛無恨,天界之上我不曾有情,又何來情感投射一說。況且,白鷺是白鷺,並非福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