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的工作效率很高,坤君的畫像很快便一批接著一批往宮裡送。

而宇文越也十分配合,每一張畫像都認真端詳,仔細思考。

可惜,一連看了幾十張,硬是沒有一張滿意的。

負責此事的戶部侍郎頭髮都愁白了好幾根,終於在又一次朝會散朝時,攔住了謝讓。

謝讓看著面前鬍子沒刮,眼下一片烏青的官員,一時間都沒敢認:“……李大人?”

李修明一開口就險些哭出來:“是我啊謝大人!”

謝讓:“……”

明明十天前在戶部見面的時候,還是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翩翩青年。

怎會如此。

李修明這些天是真不容易。

自從聖上在朝會上懲罰了那群逼他選秀的大臣後,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個苦差事,戶部上下沒人願意淌這趟渾水,最後只能落到他頭上。

這也就罷了,要知道,坤君本就是萬里挑一,比乾君的數量還要少。

而且坤君的雨露期也沒乾君那麼容易控制,因而分化之後很快就會出嫁。

適齡未婚的坤君少之又少,偏偏聖上的眼光還挑剔得很。

李修明被這事搞得精神恍惚,拉著謝讓就是一通訴苦。

謝讓擰著眉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了核心思想:要麼勸勸聖上降低標準,要麼,就只能頒佈聖旨,讓各地官員去民間挑美人了。

謝讓默然。

讓戶部挑人,其實是從皇室貴族、名門世家以及朝中各官員的親眷中挑選。

這些親眷在戶部皆有歸檔,挑選起來方便,沒那麼勞師動眾。

但如果要面向民間,就必定免不了勞民傷財。

歷任皇帝這麼選一回美人,最後少說都會納個二三十人入後宮,這回如果只要一個……

宇文越大概會被各地官員和百姓在背地裡罵死吧。

謝讓按了按眉心,也有點頭疼。

那小兔崽子先前把他當做坤君標記的時候,也沒見有這麼挑剔。

怕是故意給他找事呢。

戶部侍郎還在眼淚汪汪看著他,謝讓被他看得愧疚,好聲好氣安撫了一通,才將人送走。

謝讓乘御輦回到寢宮,宇文越已經先行回來了。

少年換下了上朝時穿的龍袍,正坐在桌案前,專心翻閱著什麼。

——還是戶部送來的那些畫像。

謝讓眉梢微揚,走上前去:“可有閤眼緣的?”

少年素來耳力好,顯然早就聽見了謝讓的腳步聲。

可他卻像剛發現謝讓到來一般,故作憂愁地重重嘆了口氣,將東西往前一推:“沒有.”

“送來這麼多,一張喜歡的都沒有?”

謝讓走到桌前,隨手拿起一張畫像,“這位小公子不就挺可愛的?”

宇文越:“哪裡可愛,眼睛那麼小.”

謝讓換了一張:“那這位如何?”

宇文越搖頭:“太瘦.”

謝讓又換一張:“這位呢?”

宇文越又搖頭:“太胖.”

謝讓翻翻找找,終於找到一張不胖不瘦,眼睛又圓又大的。

可他還沒開口,宇文越幽幽道:“這是太后母家的表侄兒.”

謝讓:“……”

太后姓奚,正是大貪官奚無琰的親妹妹。

當初先帝疏於朝政,久居病榻,整個朝堂一半被宦官專權,一半則淪為奚家掌控。

原主輔政後,花了整整三年才終於扳倒奚無琰這顆毒瘤。

太后因此失勢,也被送出宮去,如今正在京城郊外一座行宮中吃齋唸佛。

如今的奚家大勢已去,然而,只要太后還活在這世上一天,他們就仍是皇親國戚,不能趕盡殺絕。

但也絕不可能再選一名親眷進宮。

謝讓忙不迭把畫像放下,惱道:“李修明辦的這是什麼事.”

連奚家人都選上來了。

不過這也恰恰說明,戶部那邊大概真是沒人可選了。

謝讓嘆了口氣,倚在桌沿邊,看向宇文越:“你故意的吧?”

“這話是何意?”

宇文越偏了偏頭,滿眼無辜,“老師不是親口說過,我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嗎?”

謝讓:“……”

他就知道,從一開始,這人就沒想過要挑什麼坤君入後宮。

不過是不想總被人唸叨,才想了個權宜之計罷了。

坤君本就不多,把能送上來的坤君都否一遍,別人就是再想給他送人,也沒人可送。

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好法子。

謝讓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最終只能輕輕嘆氣:“我一會兒派人去戶部說一聲,讓他們以後不用再給你送畫像來了.”

宇文越挑眉:“不用再找了?”

“你想找也沒了.”

謝讓咬牙,“你總不能真讓人到民間去找,那像什麼樣子?”

宇文越唇角微勾,不說話了。

謝讓一見他那得意勁就來氣,想起前些天為了這事,自己還魂不守舍了好幾回,心中更是煩悶。

他低哼一聲就想離開,又被人拉住。

“別生氣.”

宇文越道,“我是真想找的,但沒有合心意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謝讓冷哼:“這世上,還有人能合您心意呢?”

宇文越眸光微動,沉默下來。

謝讓只當這人是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了,轉身拂袖而去。

他還穿著上朝的官服,便先進了內室換衣服。

一扇屏風隔絕視線,只能聽見衣物摩挲的聲響。

宇文越注視著屏風上隱隱約約投下的身影,緩慢抬起手,嗅了下指縫間殘留的梅香。

“怎麼沒有……”

少年話音極輕,仿若一聲輕輕的嘆息。

.

年關將至,事務繁忙,日子也過得很快。

轉眼到了年末,宮中各處都掛上了燈籠,平日裡冷冷清清的皇宮,總算增添了幾分人氣兒。

在距離新年還有不到五日的時候,定遠大將軍蕭長風率領兵馬,終於回到了京城。

蕭長風駐軍邊疆多年,立下戰功無數,早在數日前謝讓便將他即將回京的訊息放了出去。

是以蕭長風一行進京時,京城百姓自發前去迎接,萬人空巷,熱鬧非凡。

宇文越站在城樓上注視著這一切,覺得好笑:“你為了討好他,倒是無所不用其極.”

城樓風大,謝讓裹著袍子縮在避風處,聽言聳了聳肩:“沒辦法,他可是有可能會要了我小命的人.”

他這話說得不以為意,少年聽來卻是微微皺了眉。

謝讓先前與他說那靈魂穿越的故事時,曾經告訴過他因為某些原因,他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都有所瞭解。

宇文越原先沒有多想,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謝讓這話不像有假。

就像關於定遠侯的事,如果一切計劃都未改變,帝師謝讓,未來恐怕當真會死在蕭長風手裡。

……疑團越來越多了。

宇文越無聲地嘆了口氣,聽見身後的人又咳嗽起來。

他連忙回到青年身邊,幫他拉緊了身上的大氅:“早說你不用跟來,反正遲早都會見到的.”

駐軍將士班師回朝,身為天子親自相迎,是對將士們的尊重。

至於謝讓,宇文越可以肯定,以蕭長風那個性子,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他跟過來完全是受罪。

“我這也是表達自己對將士們的敬意嘛咳咳咳——!”

謝讓咳得一句話都說得不順,宇文越心中氣惱,又別無他法,只能板著臉幫他順氣。

他不同意謝讓跟來,今日來之前就攔過好幾回。

但結果還是那樣,青年看著溫和,其實性子倔得很,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將士們緩緩進城,宇文越扶著謝讓下了城樓。

城樓下也圍滿了人,謝讓剛走下石階,便察覺有一道目光正注視著他。

他抬眼看去,看見了那個策馬而來的人。

蕭長風與他爹年輕時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峰高挑,五官硬朗,叫人不敢目視。

他策馬行過長街,身後揹著把銀白長槍,槍尖擦得鋥亮,隱隱透著股攝人的寒芒。

那是久經沙場,無數鮮血浸染,才能淬鍊出的鋒銳之氣。

蕭長風眸光沉沉,眼也不轉地望向他。

謝讓:“?”

在他身邊的宇文越:“……”

當今聖上滿臉不悅地蹙起眉,不動聲色往前半步,將人擋在身後。

蕭長風收回目光,翻身下馬,朝天子行禮。

這幾日京城的天氣越發寒冷,地上的積雪也再沒消過。

宇文越惦記著自家老師的身體,沒打算耽擱太久,與蕭長風簡單寒暄幾句,當眾賜了賞,便放蕭長風回府和定遠侯一家團聚。

蕭長風連連謝恩,宇文越點點頭,叫人牽來馬車,要擺駕回宮。

但他沒急著上馬車,而是又伸手去扶身後的青年。

青年全程都沒有說話,但蒼白的臉色以及竭力壓抑的咳嗽聲,仍能看出他身體的確不太舒服。

他似乎連行走都有些困難了,上馬車時甚至險些摔下來,好在有宇文越在後方接住。

當今聖上將帝師扶上馬車,很快揚長而去。

蕭長風站起身來。

“將軍,剛剛那人……”

“帝師謝讓.”

蕭長風輕嘲一笑,“外頭把他傳得神乎其神,我還當他現在有多厲害.”

不過是個風一吹就倒,站都站不穩的廢物。

那副病懨懨的模樣,是怎麼在這朝堂隻手遮天的?

“……還不如以前呢.”

.

當天夜裡,宇文越在宮中宴請了蕭長風及其幾位副將。

謝讓去了趟城門樓,不幸又把自己弄得高燒不退,只能遺憾缺席。

謝讓吃不下東西,宇文越便親自喂他喝了藥,守著人睡著,才離開了寢宮。

謝讓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覺頭疼欲裂,嗓子又幹又渴。

他動了動手指,正想叫人給他倒水,便有一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來,將他扶了起來。

溫熱的清水喂到嘴邊,謝讓喝了幾口水,意識總算稍稍清醒了點:“……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不早.”

少年道,“已經快到子時了.”

謝讓頭疼得厲害,蹙起眉:“我睡了這麼久啊……”

宇文越輕輕應了聲,把人摟在懷裡,幫他按壓頭上的穴位。

謝讓燒得渾身都不舒服,下意識想把他推開,卻又被人捏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掌還稱不上寬大,卻因為習武很有力量感,這麼輕輕鉗著,就讓謝讓動彈不得。

謝讓皺著眉掙扎一下,沒掙得開,總算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人平時哪有這麼霸道。

謝讓抬眼朝人看去,很快明白過來:“你晚上喝酒了?”

宇文越比平日沉默得多,反應也遲鈍了不少。

他與謝讓對視片刻,許久才點點頭:“飲了幾杯.”

難怪。

書裡的小皇帝酒量也不好,幾乎不怎麼碰酒的。

謝讓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你快把我放開……”

宇文越這回反應倒是快:“不放.”

“……”謝讓無奈,“可我難受……”

少年又偏頭想了想,問:“那要怎麼做,你才不難受?”

沒什麼辦法。

他今晚已經吃過藥了,頭頂也敷著宮人定時進來給他換的涼帕子,但體溫還是沒能降下來。

這種情況謝讓從小到大經歷過很多次,除了自己熬著,熬到退燒,沒別的法子。

謝讓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他燒成這樣,躺在少年懷裡和躺在床上其實沒什麼區別。

謝讓沒力氣向對方解釋,便隨他去了,重新閉上眼。

少年卻忽然將他輕輕放回了床上。

痠疼的四肢觸及床榻,謝讓疼得抽氣,但很快又被人抱進了懷裡。

不是先前那樣從身後摟住,而是從正面抱住,很輕,很溫暖的擁抱。

令人安心的氣息霎時將謝讓整個籠住,少年腦袋埋在他頸側,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這樣,會好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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