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道:“小兔子有四條腿,小雞有兩條腿,只要把小兔子的兩條腿藏起來,雞和兔子的腿不就一樣啦.”

“好了,現在有三十五個頭,每個頭都只有兩條腿啦,數一數現在有多少條腿,少的那些腿不就是藏起來的兔子腿,一隻兔子藏起兩條腿,數一數有多少個“兩條腿”就知道有多少隻兔子啦.”

眾人:“……”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連三歲小孩兒都會。

宋三郎:???

問題到了兒子那裡竟變得如此簡單!

那麼,更棘手的問題就來了。

解出這道題的是辰哥兒,所以——

兩個孩子到底該讓誰拜陳大儒為師?

現場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宋三郎清了清喉嚨,率先開口:“有件事忘記同娘說,前幾日兒子帶辰哥兒去李府,李老爺說同辰哥兒這孩子很投緣,說是要把辰哥兒介紹給蕭衍宗蕭大師做弟子,所以今日我們宋家算是雙喜臨門,不如晚上慶賀一番.”

宋家眾人:“……”

我是誰,我在哪兒?這一定是做夢吧。

南陳北蕭就這麼簡單被辰哥兒一個小娃娃搞定了?

不是,一開始到底是誰說這孩子憨來著?

……

對宋家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熱鬧散去,月上中天,溫柔的月光滲入水樣的夜色裡,別樣多情。

老太太躺在床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淚水無聲無息湧出,枕邊似乎還殘留著丈夫熟悉的氣息:

“小姐莫怪,小生唐突了.”

“娘子莫學那河東獅,玉郎這廂給娘子賠罪了.”

“娘子,對不起,玉郎要把宋家這爛攤子扔給你了……”

“珠兒,這輩子是玉郎自私了,故意先招惹了你,若有……若有來生,珠兒還要在老地方等我,旁的人不準多看一眼,不準多說一句,只管等著夫君一人,你……你記住了嗎?”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卻天邊月,無人知。

……

翌日一早,宋景睿頂著一對小黑眼圈兒起床來,他考慮一夜,終於做出自己的決定,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小孩兒坐到桌前,認真地研好墨,重新取出回給陳大儒的信件,在信的末端鄭重其實地加上了一句話:景睿愚鈍,不得其解,有負先生期望,此題乃為舍弟景辰所解。

信件很快被送到了陳府。

陳大儒,名堂,字晏安。

乃大夏開國名臣陳雍之孫,少年成名,二十四歲中舉,歷任吏部侍郎、戶部侍郎、禮部尚書,深得皇帝倚重信任,致仕之時,得皇帝多番勸留。

且不說其人品貴重,學問上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單就其出身人脈就足以令學生們趨之若鶩。

只陳晏安最是厭惡他人透過人情關係給自己塞學生,因此他壓根兒就沒想著收宋景睿,隨手扔出個六歲小娃娃不可能解出來的題,不過是耐於永昌伯府的面子,敷衍一番罷了。

不成想,卻讓他收穫了意外之喜,那弟弟給出的解法其實同他自己的解法有異曲同工,只不過小娃娃的解題思路卻更加通俗易懂,一句把兔子多出的兩隻腿藏起來,直指破題關鍵,聽了他的解釋,即便是不懂算學之人,亦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弟弟資質罕見,令人見獵心喜;哥哥小小年紀能夠堅守本心,其人品亦是極為難得;當下,陳晏安就寫了親筆書函,言曰要親自登門拜訪。

拜帖一送到宋家,一家子人都懵了。

最近這幾天怎麼感覺每天都像在做夢一樣,太不真實,宋家的祖墳天天著火麼,太邪門了。

邪門兒到一家子都不知道什麼是高興了,只感覺到暈暈乎乎,雲裡霧裡。

只有宋景睿知道陳大儒是衝弟弟來的,為弟弟高興的同時,心裡亦有一點點失落和妒忌,他已經習慣了被家裡人捧在手心誇獎,突然間發現最聰明的那個其實是弟弟,一時之間有些難受。

宋景辰理所當然以為陳大儒是來找哥哥的,來就來唄,又不耽誤他吃糕點,李伯伯送的糕點可太好吃了,尤其是豆沙餡兒的糯米糕。

“哥哥,你吃,這是最後一塊兒了,咱倆一人一半兒.”

宋景辰舉著半塊糕點往哥哥嘴裡塞。

宋景睿的眼圈兒一下就紅了,道:“那道題明明是你算出來的,卻被說成是我的,你就不生氣嘛?”

宋景辰咬著糕點隨口接道:“幹嘛要生氣.”

宋景睿看著弟弟滿不在乎一心只顧著吃的樣子來氣,上前揪了弟弟的小耳朵道:“你這憨貨,就只知道吃.”

宋景辰:“所以你要好好讀書,長大了做大官,讓我做官弟弟.”

宋景睿:“你幹嘛不自己好好讀書,長大了自己做大官.”

宋景辰:“我這般愛吃,人家要拿好吃的賄賂我,我是收還是不收呀,不收我難受,收了我又吃著不香,這麼難受我還做官幹什麼.”

宋景睿被弟弟氣笑了,“你還知道賄賂這詞兒,又是跟說書的那兒聽來的吧.”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哥哥,你長大了要做清官還是做貪官呀?”

宋景睿毫不猶豫道:“當然是要做為民請命的好官,父母官,難不成哥哥還能做那萬民唾棄的大貪官不成?”

宋景辰一盆冷水潑過去:“可是說書的都講皇帝們更喜歡大貪官怎麼辦?”

宋景睿小眉頭皺起來:“只有昏君才會喜歡大貪官,明君才不會.”

宋景辰:“那要是哥哥遇見的是昏君怎麼辦呀?”

宋景睿噎住。

宋景辰:“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換個皇帝不就行了.”

宋景睿:“……”

陳大儒要登門拜訪,對宋家來說是天大的事兒,老太太發動全家開始打掃房間院子,準備一應招待事物。

宋二郎擔心家裡女眷有考慮不周之處,特意告了兩日的假回來幫忙,告假時他擔心陳大儒不喜,強忍著沒告訴同僚自家的喜事。

大房王氏不吭聲把自家正在唸書的孃家侄子接過來了,宋大郎怪她拎不清,說她兩句,可也不好意思真就攆人。

王氏一聲不吭陪笑聽著,只說自己沒想那麼多,只想著這麼好個機會,讓孃家侄子長長世面。

宋大郎見那孩子老實也就沒有深究。

老太太卻是怒了,直接把王氏叫到了房裡。

王氏進屋,見老太太冷若冰霜地跟那兒坐著,不由心中忐忑。

老太太性子平和,嫁入宋家多年,她幾乎從未見過這位婆母動怒。

“娘,您找我.”

“大娘子,你跪下.”

老太太此話一出,王氏不由愣住了。

“怎麼,婆母不能罰你跪了?”

“兒媳不敢.”

王氏委屈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道:“你也不必覺得委屈,娘沒有當眾懲戒你,已經是顧忌你大娘子的體面.”

頓了頓,老太太又道:“你可知娘為何要你下跪?”

王氏忍不住辯解,“兒媳沒有別的意思,只我那孃家侄兒仰慕陳大儒已久,兒媳想著正好有這個機會讓孩子見見世面.”

老太太哼笑一聲,“你這話哄騙哄騙老大也就行了,別拿到我老婆子面前裝可憐,娘和你同為女人,想要幫補孃家原也沒有錯,可你錯就錯在拎不清輕重.”

“若是咱家睿哥兒成為陳大儒的弟子,這時間一久,有了師徒情誼,有睿哥兒牽線搭橋何愁沒有你那孃家侄子露臉的機會,若是你那孃家侄子爭氣入了陳大儒的眼,親戚之間互相幫補對大家都有利處,我老婆子也樂見其成,可你那?”

“你是丁點兒都沉不住氣呀,偏生在睿哥兒拜師的關鍵時刻節外生枝.”

“我來問你——倘若因你那孃家侄子惹陳大儒不高興,對你王家有好處,還是對我宋家有好處,老二家的能不找你拼命?大郎同二郎兄弟倆的關係以後還能好的了嗎!”

“縱然你不考慮宋家,你可曾考慮過茂哥兒和竹姐兒,你覺得是宋家起來了你的竹姐兒更受益,還是說人家同竹姐兒議親看的是你王氏的孃家?”

老太太一番話只把王氏說得後背發涼,癱軟在地,她竟然做下如此蠢事。

老太太道:“如此,娘罰你可有冤枉委屈你?”

王氏對著老太太深深一伏,哽咽道:“是兒媳考慮不周,險些釀成大錯,兒媳知道錯了.”

見她真心認錯,老太太語重心長道:“知錯就好,你嫁進門來最早,乃是我宋家的長媳,在娘這裡自是與別人不同,老二家的為人處事總是少了你的幾分玲瓏,老三家那貨就更不消說,娘老了,這個家還要全憑你擔起來,怎地做事還能如此毛躁拎不清.”

老太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把王氏說得無地自容,哭著悔過。

老太太見火候差不多了,道:“行了,都四十歲的人了,這些年照顧老大和幾個孩子也是操勞,你跟這兒跪著,娘心裡也不舒坦,自己回屋好好想想孃的話吧.”

王氏扒著老太太的腿,哭著叫了聲“娘”,這聲是真心實意的。

老太太只覺萬分感慨,三個不爭氣的兒子但凡有一個隨了自己或者是玉郎,也不至於讓她事事操心,好在如今苦盡甘來,兩個小孫子給她爭氣!

二房屋裡,宋景辰也在嗚嗚哭,起因是宋三郎不小心把他的“大將軍”踩死了,小孩兒哭得傷心,宋三郎沒辦法,只得半宿出來給捉蟋蟀。

宋景辰這個年紀正是幻想和現實容易分不清的年紀,害怕有鬼,天黑不敢出門,但他還得要監督他爹給他捉一隻一模一樣的,宋三郎只得揹著他。

宋景辰趴在他爹寬厚的肩膀上,道:“爹,要不抓兩隻吧.”

宋三郎一隻都不想給他抓,晚上睡覺屋裡有隻蟋蟀給唱曲兒,再來一隻戲臺子都搭起來了,他道:“一隻還不夠你耍嗎.”

宋景辰:“我想給它找個伴兒,就像爹跟娘一樣,這樣它們每天就可以快樂的玩耍啦,白天玩,晚上說不定還能給我生個小將軍.”

宋三郎:“……”

宋景辰:“爹,小娃娃為什麼要晚上偷偷放進大人的被窩呀,被看到了會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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