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內,群玉被一陣陣或尖利或粗野的笑聲震醒。

頭疼欲裂,她蜷了蜷身子,驚覺手和腳動彈不得,都被麻繩緊緊捆縛,嘴也被布條勒著,發不出聲音。

身下是粗糙破舊的床板,空氣中灰塵瀰漫,湧動著極為濃烈的妖氣。

微弱的光線透過紙窗,映出房間內雜亂破敗的景象,群玉的眼淚倏地淌了下來。

娘難得帶她下山,卻發生了這種事。

窗外天色已暗,他們找不見她,一定急瘋了。

還有芝兒,芝兒後日便要成婚,她若突然消失,芝兒這婚該怎麼結?

世上還有無數美食等著她去品嚐,她不甘心就這麼變成妖怪的盤中餐。

淚意漸消,群玉穩住心神,屏息分辨起門外的談笑聲響。

“……那草妖已許久沒有音訊,人形都修不成的東西,死在半路也未可知。

幸好有你替它,八個卦象湊齊,對我們修煉大有裨益.”

“如此厲害的妖修之術,我以前怎麼從未聽聞?”

“都說了是秘術,我們也是受高人指點才有所瞭解……綺娘曾親眼見識過這法術的厲害,讓她給你講講.”

這時,一道尖細婉轉的女聲響起,正是將群玉迷暈綁至此處的女子的聲音。

綺娘張口便是幾聲媚笑,聽起來心情似乎很好。

她聲線較輕,隔著一段距離和緊閉的房門,群玉聽不太清晰——

傳說那是上古妖王創造的神秘法術,需在無月之夜,湊齊分別代表八個卦象的妖怪,圍繞一法器同時運轉內力修習一心法。

只要修煉得當,八個妖怪都將修為暴增,運氣好的甚至能一舉突破數個境界……

重點在於那個群玉沒聽清叫什麼的法器。

據說這法器舉世難求,擁有浩瀚無窮的力量,彷彿與天地之源相接,是妖族修煉至寶……綺娘渲染了一串,又證實自己親眼見過有人憑此獲得了無上妖力,那人就是她師父,如今已飛昇妖族大將,便將此稀世珍寶傳給了她。

群玉心想,前些天剛聽說豐安山下壓著一神界至寶,今日又冒出個妖界至寶。

這地兒至寶真多,以後誰再說她老家平平無奇,她就跟誰急!

忽聞窗外夜梟桀叫,群玉望去,只見夜色濃稠,木影深幽。

她突然記起,今日是三十,今夜便是無月之夜,正是他們修習那神秘妖法的時候!

那群妖怪恰巧聊到群玉,說話的是道粗鄙男聲:

“綺娘,我瞧你帶回來那姑娘,當真美豔無匹,比傳聞中的九尾狐妖還要勾魂。

等你今夜升了境,練就附體術,奪了她的軀殼,咱倆便再雙修幾夜,你覺得如何?”

綺娘聽罷,嗤笑了聲:“再說吧.”

她一心修煉媚術,做夢都想變成絕世美人。

待她正式擁有了那副美妙軀殼,想和她雙修的男子能從這兒排到皇都上京。

至於眼前這位,呵,她瞧都不會多瞧一眼。

不遠的房間內,群玉牙關緊咬,強烈的噁心湧上心間,令她忍不住渾身發抖。

眼下境況,她無法求救,一切只能靠自己。

萬幸的是,她不是普通人。

一番絞盡腦汁,還真想出了一道生門。

她還有妖術。

不論多麼不齒妖怪身份,為了活命,她必須一試。

記憶中她唯一一次主動傷人,便是四年前,與尾隨她上山的登徒子撕扯時,無意中咬了他一口,就這麼“變沒”了他的半副軀殼。

群玉至今不願承認那是“吃人”。

既然她的妖術能大變活人,是否也能將今日綁縛她雙手的麻繩憑空變沒?

思及此,群玉閉上雙眼,努力令精神沉入筋脈,跟隨血液湧動,感應血脈中蠢蠢欲動的蓬勃氣勁。

隨著冥想愈深,她似乎捕捉到了一股渾厚力量,深藏於血脈中,一開始茫無頭緒,如雜風亂雨,直到觸及她沉入此間的精神,那股力量漸漸找到了方向,開始隨著她思緒的遊移而運轉。

腦海中忽又浮現那朵遮天蔽日的黑色蓮花。

群玉不再驚訝,依然凝神聚氣,控制著體內那股力量穿行筋脈,引起血液灼然,最終匯聚於掌心,呼之欲出——

“嘶!”

群玉倒吸一口冷氣,手腕磨得生疼,粗糲的麻繩紋絲未動。

她不服輸,反覆嘗試多次,卻始終不能掙脫。

那股力量藏在面板底下,怎麼也使不出來,急得她滿頭冒汗。

這時,室外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群玉一顫,又聽見妖怪們滋兒哇啦的慘叫,以及破空而來的鏘然劍鳴。

一陣刺骨寒意旋即盪開,群玉被這寒氣波及,全身激烈地戰慄,鼻端撥出一團白霧,心情卻雲開霧散,幾乎要流下欣喜的眼淚——

這是陸公子的劍氣!

“唔唔唔,唔唔唔!”

她在榻上死命蠕動,竭力弄出聲響。

門外的慘叫與打鬥聲愈發激烈,妖氣與劍氣衝撞四溢,震得整座房子嘎吱作響。

群玉耳力好,於雜聲中聽到一串輕而焦惶的腳步聲,正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趕來。

片刻後,就見房門嘩地從外開啟,模糊的光線映出一名布衣女子。

她身上沾滿血跡,眉睫結著白霜,身後赫然拖著條赤色狐狸尾巴,已被打得真身半露。

趁那素衣劍客與其他幾妖纏鬥,綺娘憑藉高超遁術,尋隙逃至此處。

本可以一走了之,她卻舍不下這副美貌軀殼,想將群玉一同帶走。

“你命真大.”

尖利的指甲輕輕刮過群玉嬌嫩的臉頰,綺娘苦笑了笑,悄聲說:

“別這麼凶地瞪我,大功練成前,我會把你當女兒養.”

說罷,她彎腰將群玉扛到肩上,手掌向前一探,緊閉的窗戶霎時洞開,夏季悶熱的晚風灌入屋內,驅散了四周刺骨的冰寒。

群玉瘋狂地掙扎、嚷叫,不顧手腕腳踝被麻繩磨破洇血,拼盡全力捶打綺娘。

這些動作對綺娘而言猶如隔靴搔癢。

只見她眸色一暗,一掌劈向群玉肩頸,群玉立時便不動彈了。

“自不量力.”

綺娘嗤笑一聲,單手扶著肩上少女,眼看就要躍出窗外。

“啊——”

右腳已踏上窗臺,綺娘突然慘叫一聲,整個人狠狠向後摔到地上。

群玉也跟著滾落在地。

她手腳仍被綁縛,左臂著地的一瞬便脫臼了,痛得她直飈淚花,然而,死死咬在綺娘腰上的嘴卻一刻也不敢鬆開。

就在剛才,群玉被劈中後全身癱軟,只剩牙關還有些力氣。

她於絕望中最後一次催動內力,氣勁匯聚牙關,竟然瞬間咬碎了勒嘴的麻布。

不加思索,她立刻狠狠咬上綺娘後腰。

隔著輕薄的夏季衣物,群玉並不尖利的牙齒彷彿直接撕開皮肉,深深斫入這狐妖的骨骼,一時肉綻骨碎,鮮血迸濺,更有扭曲震顫的靈力順著群玉牙尖往上爬,像是生魂被撕扯下來的碎片,前仆後繼湧入群玉體內,毫無章法地亂竄。

綺孃的慘叫愈發酷烈,宛若厲鬼尖嘯,蕩徹房穹,震下團團灰土。

群玉耳膜被震得刺痛,牙關卻忽然一空。

不是她鬆口了,而是咬住的東西忽然沒了。

群玉的腦袋栽到地上,觸到一地血肉泥濘。

她的眼睛被血糊住,隔著一層赤紅霧靄,愕然看到地上躺著只鮮血淋漓的狐狸。

準確的說,是兩截狐身,狀似腰斬——上半身兩爪抽搐著向前抓,雙眸恐懼至極,嘴裡一邊嘔血一邊嘶鳴;腰部一截失蹤,下半身拖著條血爛的腸子,兩腿蹬了兩下便不再動,徹底失去了生機。

群玉驚魂未定,又見那將死的狐狸抽動著轉頭看她,像看見索命羅剎,嘶聲道:

“你是……什麼人?不,妖?還是……魔?”

我是什麼?

大概是……食人蓮罷?

群玉心下自嘲,忽聞外面打鬥聲漸漸平息,她精神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繃,宛若驚弓之鳥。

沒猜錯的話,陸恆快要解決完那些妖怪了。

解決完他們,他便會過來。

看到此間景象,或許他下一個要解決的,就是她。

群玉冷顫不止,彷彿已經提前感受到了劍氣貫體的徹骨冰寒。

絕不能被陸恆發現是我殺了她。

必須讓她消失,從這間房間,甚至這個世上,徹底消失。

群玉深吸一口氣,一種似曾相識的暴虐之意如藤蔓般攀纏上她心間。

她眸光驀地變得極為幽黑,緩緩掃向那仍在血泊中垂死掙扎的狐妖。

手腳痠軟無力,群玉費了好大勁才支起身體。

忍著令人作嘔的妖血味道,她再次催動全身法力,俯身咬住了半死狐狸的後頸。

只有用嘴撕咬才能使出妖法。

她已經知曉了。

一股股灼熱妖異的氣息竄入身體,令群玉筋脈粗漲,血液翻湧,全身止不住地痙攣。

……

她法力低微,生吃半隻狐妖之後,感覺已經到極限了。

神志勉強能維持住,群玉緩了幾口氣,驚覺並沒有像前兩次畫符之後那般直接暈死,筋脈中似乎流轉著一股陌生力量,強行支撐著她。

群玉很快想明白,那是綺孃的法力。

原來生吞妖怪之後,就能獲得妖怪的法力。

群玉顯然還不能完全消化這股力量,可她必須在陸恆趕來之前,把房間裡剩下的殘屍和遍地的鮮血全部“清理”乾淨。

茹毛飲血,敲骨吸髓,邪異殘忍,不過如此。

……

不知過了多久。

似乎並未過多久。

群玉蜷成一團躺在地上,腹胃翻湧,面板滾燙,精神錯亂,

眼前倏忽浮現一片屍山血海,白骨堆疊如山,宛若冥界無邊深淵。

而她徜徉其中,彷彿已經有數萬年,漸漸忘了歸途,忘了自己為何活著……

“群玉姑娘?”

聽見聲音,群玉恍惚迴歸現實,緩緩睜開眼,愣了下。

是陸恆。

他逆光而立,雙頰滿是濺射的鮮血,血滴滑過鋒利下頜,落地彷彿有聲。

那雙從來溫柔的眼睛,此時盡覆寒霜,凜冽至極,冷鋒卷著狠戾殺意,將散未散,淬在眸光中,令人無端戰慄膽寒。

寒風穿堂,吹起他帶血衣襟,渾然如殺神天降。

全部……殺光了。

外面那群妖怪,全都被他殺光了。

至於我……

陸恆收劍入鞘,三兩步走到群玉面前,半跪著將她從地上扶起,解開她手腳綁縛。

這間屋子裡妖氣很淡,那些妖怪應該還未傷害她。

群玉眼睫狠狠顫了下,淚水在這時忽然決堤,暴雨似的淌了下來。

她一頭栽進陸恆懷裡,臉貼著他胸膛,嚎啕大哭:

“我好怕……嗚嗚嗚,陸公子,妖怪好可怕……他們要吃我,我差點就被吃掉了……嗚嗚嗚……”

……

隨著少女一同撲過來的,還有一陣馥郁藥香,帶著淡淡的塵土氣息,卻並不難聞。

陸恆不得已撂下劍,斂去一身寒意,單手僵硬地摟了摟群玉肩膀,像哄小孩那樣輕拍兩下,緩緩安慰道:

“有我在,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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