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面露不解,懵懂遞上了法琴。

世子一看法琴到了連星茗的手裡,臉色登時就綠了,慘叫出聲:“放過你自己吧!蕭柳這種天才都不行,你上能行?”

他到現在都記得這個小琴修彈琴有多廢,慌忙伸手去拽:“一起跑!咱們捂住口鼻許能逃出去.”

連星茗身形後縮,避開了他的手。

“都說了戾曲不起作用,你嘗試了又能怎樣……我、算了,我顧不上你了!你死後我會給你燒紙錢的啊啊啊!”

世子驚慌失措抓緊蕭柳,強行拽著人往花轎後方逃命。

四面八方琴音雜亂,將障氣攪和得愈加猖獗。

只是跑了幾步就拽不動,世子回頭一看,就瞧見蕭柳駐足回望,神色猶疑。

世子險些給他跪下來,“又怎麼了?”

蕭柳:“世子,你仔細看障氣.”

世子倉皇向周圍看,他們依然被包圍在障氣之中,無處逃脫。

不等他細看其中差別,花轎中傳來“錚”一小節琴音,如千姿百態的水流動傾洩出。

這琴音十分微弱,在周遭混亂的戾曲包圍下,猶如被群狼兇惡環伺的小白兔。

不細聽幾乎聽不見聲響,可偏偏就是這段琴音,使得湧動的烏黑障氣卸下暴戾,不再被北風撕扯叫囂。

再抬眼遠觀,渾身上下散出障氣的男子突兀地止住所有動作,他像被定格在原地,猩紅雙眼緊閉,彷彿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咕嚕——世子吞嚥口水,惶恐又茫然壓低聲音:“他怎麼不動了。

不是說戾曲不起作用……”話說到一半,蕭柳便正色,“噓!”

一聲制止了他。

“這不是戾曲,這是……這好像是……”蕭柳自己也不太確定,眼睛亮得驚人。

他快步跑近花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連帶著世子也被迫踉蹌靠近,琴音穿過鮮紅轎簾,更加清晰。

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

琴音太古清新,宛若高高懸掛在夜空上的潔白彎月,聞之心曠神怡。

蕭柳呼吸急促,激動說:“沒錯,絕對沒有聽錯。

這是祥曲!這是已經失傳了三千年的《西鄉月》!”

世子驚愕:“啊?”

他傻眼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呆滯道:“可是已經失傳的曲子,你表哥怎麼會彈?”

蕭柳為人溫和有禮,可此時此刻卻完全忽視世子的詢問,恍惚道:“相傳搖光仙尊平生偏愛戾曲,他所創的祥曲連他自己都很少彈,總共也不過是三兩首。

這幾首曲子經過無數的改編、變調,只剩下零星原譜殘章。

其中《西鄉月》算保留較好的曲目——可這首曲子的開篇三拍子已經丟失,大多數人都只能從中間開始彈起,無頭又無尾,淨化障氣的效用十分糟糕,可表哥方才卻彈出了前三拍!他彈出了缺失的篇章.”

他轉頭看向障氣,啞然喃喃:“竟起了作用.”

世子對音律一竅不通,聽得也一知半解,但他大概能聽懂一個重點:起作用,就說明不是瞎彈,他彈對了——那個廢物小琴修把失傳三千年的缺失琴譜給彈出來了!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為什麼會彈?琴修們也發覺不對勁,驚疑不定地停下了手。

倏然間,不少人宛若驚弓之鳥般“騰”一下子站起身,震驚看向花轎方向:“西鄉月?!”

“西鄉月不是已經失傳了嗎?前面這段是真的原譜?莫不是改編恰巧與原譜一致?”

改編與原譜一致的機率極小,畢竟創作者是搖光仙尊,天下何人能與這位仙尊爭輝?可是機率小不代表沒有,也許這位小琴修只是撞運氣,恰好合上了前三拍。

曲目過半,古樸的琴音穿梭過三千年的時空,順著清泉流水的嘀嗒聲,綻放在眾人眼前。

眼看著那無邊弦月被烏雲遮掩,它數次要劃破烏雲衝出迷障,錚錚!曲目的高潮已過,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翹首以盼。

名曲《西鄉月》無頭無尾,如今有了“頭”,他們今日能有幸聽得到“尾”嗎?這一瞬間被無限拉長,直到空靈的琴音再一次響徹眾人耳畔,悅耳靈動。

唰唰——他們立即回頭看向被障妖上身的男子,心臟宛若被拉緊的弓弦。

男子眼白上的猩紅逐漸褪去,周身環繞的黑氣也隱隱淡卻。

“!!!”

一片譁然!甚至有人不顧場合歡呼,世子呆滯問:“等等,什麼意思?他們在瞎叫什麼?”

蕭柳面色漲紅:“彈出來了!表哥將整首《西鄉月》都彈出來了!”

他激動抓緊世子的手臂,眼眶都滾燙:“你可知珍寶遺失三千年的滋味?搖光仙尊的生平經歷全都是謎團,每缺失他的一頁琴譜,對於吾等琴修來說可謂是剜心之痛。

數年來有無數琴修翻山越嶺想要找到過往琴修大能的傳承墓,就是想要看那些人有沒有偷偷摘錄下仙尊的半張曲譜……”“等等!你再等等,我知道你很激動但你先不要激動.”

世子打斷他的慷慨陳詞,驚愕道:“你們的關注點是不是弄錯了,你表哥為什麼能彈出原譜?”

“……”蕭柳面上的笑容驟然凝住,他才回過神,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旋即如夢初醒,神色空白緩緩看向花轎,眾人與他相同,在經歷了最初的激動與狂喜之後,才後知後覺想起這位小琴修。

上百個緊張探究的視線盡數凝滯在鮮紅轎簾上,不知從哪兒颳起一陣西風,裹挾著轎簾翻飛而起!大紅喜袍迤邐極地,綿延出無邊豔色。

連星茗端坐撫琴,想去阻攔已是不及,抬眸時恰好與那障妖男子對視。

這一下子可就捅了馬蜂窩,男子本已被安撫下來,忽而目眥欲裂暴怒嘶吼:“騙我——你不是阿笙!”

烏黑障氣再不被拘束,它們翻滾著呼嘯著,撲面而來!連星茗低喝:“快幫忙!”

他這具新身體靈力實在低微,只是彈了首曲子便脫力。

好在他方才已經演示過一遍,琴修們當即撫琴,齊力奏琴安撫男子、淨化障氣。

世子猝然掀開轎簾,問:“你不是說你彈琴很廢嗎?”

連星茗一臉無辜:“我何時說過.”

世子震驚叫道:“我上回問你的時候,你還說你彈琴萬徑人蹤滅!這不就是很難聽的意思?我還以為你我一樣廢物,結果你居然偷偷練會了失傳的名曲?!”

縫隙裡又冒出來一張臉,蕭柳眼神鋥亮,欲言又止:“表哥為何會西鄉月……表哥知道仙尊的傳承墓在哪兒?”

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連星茗抬眸,他沒想到一個憑空而出的障妖,竟能讓普通人變得如此強大,上百名琴修通力合作也無法將其安撫。

偏偏無人敢近那男子的身,眾人一邊彈琴一邊後退避讓障氣,很快退到花轎前。

即便四面障氣不再向中間收攏,此時的境況也不容樂觀。

他們逃不出去。

且那男子正在一步一步向這邊逼近。

蕭柳遲疑道:“為何祥曲作用也有限.”

連星茗心道一聲當然,人若生病最講究的是對症下藥,他當年創《西鄉月》一方面是為了糊弄師父佈置下來的作業,另一方面是想吃佛狸國的特產小吃馬奶糖糕,深更半夜想到就差流口水,最後邊吞口水邊哀嚎寫下了這首曲譜。

此男子為何對阿笙有執念,他猜不到,但用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因為思鄉之情。

會是因為男女之情嗎?連星茗罕見地犯了難,這可如何是好,他從來沒有創過有關愛情的曲子。

“他過來了!”

世子迅速倒戈,轉而將連星茗看作了全村的希望,眼巴巴看過來:“除了西鄉月,你還會其他祥曲嗎?”

我自己寫的我當然會,但全都是思鄉之曲。

連星茗汗顏想:原來我小時候這麼糊弄的嘛,交作業都只用這一種主題。

若論以愛情為主題,那是真的沒有。

但有一首後期所創的曲子可以勉勉強強搭上幾分關係。

事不宜遲,連星茗素手輕攏琴絃,憑著模糊的記憶不太確定地彈奏了一小節。

這一串音調比起《西鄉月》的輕靈歡快,聽起來更加的詭秘危險,偏偏節奏緩慢,乍一聽視野中彷彿浮現出一個舞姿曼妙的西域舞姬,赤足上的鈴鐺叮鈴響,舉手投足攜著隱秘又剋制的誘惑。

世子手臂起一層雞皮疙瘩,問:“這又是啥?”

對搖光仙尊瞭如指掌的腦殘粉蕭柳,此時也迷茫,“這……不知,蕭某從未聽過.”

——你們當然沒有聽過了!因為這首曲子他只在道聖一人面前彈奏過一遍,甚至嫌棄到都沒有取名字。

勉勉強強彈出一小節,連星茗終於確定自己已經將這首黑歷史忘了個精光,他抱著琴從轎中起身。

世子惶恐問:“你幹嘛?”

連星茗長嘆一聲:“三十六計.”

世子:“?”

連星茗將琴拋還給蕭柳,十分擺爛的就近跨上花轎的窗:“走為上策。

叫大家別彈了,趁著障氣稍稍被淨化,趕緊逃命吧.”

世子:“……”世子轉頭就跑:“你不早說啊啊啊!障妖都已經快跑到我們的臉上來了!”

他逃時沒有注意到足下,被擱置在地的轎棍絆了個正著,倒插蔥般栽倒在地還滾了兩圈。

蕭柳順手將其提起,急聲喝道:“障妖要上花轎,表哥走窗!”

連星茗一隻腿已經跨上了窗戶,這視窗窄小,他不一定能鑽出去。

正要嘗試,後方傳來“咚”一聲巨響,他百忙之中抽空往後瞄了一眼,鮮紅的轎簾縫隙之中,伸出來一隻慘白慘白的手掌,指尖環繞有黑色障氣。

障氣如附骨之蛆般黏上轎簾,速度極快沿著木壁掠來!不知附近哪位琴修的尖叫聲如此肖似殺豬,連星茗都被震出了耳鳴,千鈞一髮之際,遠方響起一道呼嘯的森寒劍氣破風聲。

接下來的一切,彷彿變成了慢動作。

障妖的手掌停滯在半空,所有的烏黑障氣倏然間全部收攏回體內!那隻手緩慢抬高几寸,凌空墜落,“啪”一聲摔在轎子裡,被斬斷的手臂霎時間鮮血四濺。

障妖身形猛地騰空而起,被擊退數米不止,狠狠摔在了塵土飛揚之地,耷拉腦袋昏死過去。

“……”空氣中一片死寂。

世子搖搖晃晃爬起來,傻了般看著遠處劍光飛掠而來:“是裴劍尊來救我們了嗎?”

“不是.”

蕭柳的聲音凝重。

劍氣森寒,如千年不化的高山雪,裴子燁的劍招遠沒有如此冰冷肅殺的劍意。

可不是裴子燁的話,還能是誰?連星茗心裡也疑惑,外頭的寂靜維持了很長時間,似乎有人御劍而來,一劍劈斬開縈繞不散的障氣。

收劍聲就在花轎前不遠處,蕭柳正色躬身:“晚輩蕭柳恭迎前輩!”

遇事不決,先拜一下。

連星茗豎起耳朵偷聽,外頭響起一道雅緻、卻又實在嘶啞凝滯的聲音:“……方才是你們奏琴?”

咚咚——連星茗心臟劇烈顫動了兩下,漏了拍。

他不由自主地直起脊背,面上驚喜。

“是.”

其他琴修驟然醒轉,敬畏跟著行禮。

這些小輩眼界怎地如此淺薄,連這個人都不認得了麼?這聲音連星茗絕不可能聽錯——來者竟是他的師兄,少仙長傅寄秋!傅寄秋踱步到一人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聲音像是浸入寒冰般透徹:“你彈了哪首曲子?”

是西鄉月!連星茗在花轎裡暗自激動:裴子燁強擄琴修蹚渾水,就很沒有人性。

師兄心性高潔,一定看不下去裴子燁如此荒唐行徑。

上輩子傅寄秋為了阻止他做惡事,虐身又傷心,一身白衣染血、明月蒙塵,最後心魔橫生,被蓬萊仙島震怒地抓回去滅心魔。

然而即便在他們關係最緊張的時候,傅寄秋也從來沒有對他刀劍相向,而是一直試圖拯救他,教他放下執念。

不得不說不愧是心懷天下的少仙長,就連對他這麼一個為禍一方的惡徒,都能夠一視同仁地伸出援手,善心相助。

連星茗心懷感恩,又滿是虧欠,自刎之時還特意拿了傅寄秋的劍——當時全天下人都在說,誰的劍若能斬殺他,誰便是救世英雄。

他將“誅殺惡人”的豐功偉績贈予傅寄秋,算是報恩,更算是彌補。

一別三千年,想必當年傅寄秋得知他的死訊後,便已經化解了心魔,重回濯濯君子的端方仙姿,依舊大道無私地庇佑眾生。

想到這,連星茗大喜伸出手掌,正準備挑開轎簾投奔他這位外表冰冷卻內心柔軟的“天下第一大好人”師兄。

轎子外傳來某位琴修的應聲:“回前輩,我方才彈的是西鄉月……”話尚未說完,一道無情勁風襲來,那琴修連人帶琴被擊飛百米不止,猛地撞到某處屋舍的大門上。

聽這聲音摔得不輕,起碼骨折。

“……?”

連星茗啞然縮手,乖巧滑坐了回去。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至尊神婿-1

錦鯉少爺

簽到諸天從港綜開始

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