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識破雲熙的身份,可見丁頤景對姚家一案,掌握了一手的資料。
這人到底什麼立場,背後之人又是誰,雲熙實在猜不透。
即便如墜雲裡霧裡,即便落魄如斯,即便此時心頭像擂鼓一般,雲熙依舊微微仰頭,挺直了自己細長的脖頸。
爹爹曾說: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氣節。不論男女老幼,得意時莫驕傲,失意時莫頹廢,要做一個不被輕易嚇倒的人。
雲熙覺得,哪怕自己不是姚家的親生女兒,也不曾從姚家繼承萬貫家財,可老人家對她的諄諄教誨,足以讓她受用終身。
越是落魄如斯,越要保持氣節。
她下意識挺胸抬頭,坦然望向丁頤景。
就如第一眼看到的那般,他在她心裡,並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
逍遙中郎將,富貴公子哥,微微上挑的眼尾,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亦正亦邪,讓人琢磨不透。
他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厚的人,渾身心眼,每句話,每個字,都飽含算計。
這樣的人,根本不能可堪重託。甚至於他會不會背後補刀,暗下殺手,都未可知。
從未建立起信任,雲熙打心眼裡排斥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姚府一案不簡單,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到現在沒有一點線索。
興許自己應該找個機會,去見一見丁惟繼,說不定會有幫助。
至於其他人,除了星橋,雲熙信任的並不多。
哪怕是麻九,雲熙對他,也是暗藏了防備之心的。
她垂眸略一沉思,低聲問:“有什麼要商量的,還請中郎大人明說。”
冷言冷語,態度並不算好。
丁頤景突然想起,白日在醫館時,她和那個姓宋的小子並肩而立時的模樣。
一個微微俯身,一個稍稍踮腳,兩人很自然地往一塊靠,掩著嘴巴說悄悄話。
那份親暱和信任,讓丁頤景覺得有些刺眼。
那時的她,眉目柔和,神采飛揚,嘴角一對小梨渦,若隱若現,十分調皮靈動。
可此時的她,神情冷漠,四肢緊繃,如臨大敵一般望著他。
兩廂裡一對比,丁大公子有些受挫。
堂堂鎮遠將軍府的嫡公子,難道比不上一個土匪窩裡的野生小崽子?
丁頤景暗暗咬牙。
見他望著自己不說話,雲熙揚起調門,又問:“有什麼要商量的,還請中郎大人明說。”
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好像丁頤景想要幫姚府伸冤,緝拿真兇的目的,很不單純似的。
他深吸一口氣,玩味道:“姚小姐是聰明人,有些話我只說一遍,就如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便再不回來一樣,希望你聽好了。”
傲慢、不可一世,丁頤景準備跟雲熙玩一場遊戲。
貓捉老鼠的遊戲。
“我聽著呢,望中郎大人不吝賜教。”雲熙態度不卑不亢,完全沒被他嚇住。
丁頤景慢悠悠道:“姚老爺夫婦遇害一案,我找到一些反常的細節。若你有意,不如我們做一個交換。”
“……哪些反常的細節?”雲熙激動起來,“怎麼交換,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姑娘後知後覺,脫口而出甩出問題,方才察覺出丁頤景的目光,不懷好意,正在她身上梭巡。
儘管她依舊是那副黑衣短褐,可這樣的目光,真的讓人很反感。
她嚇得忙兩臂交叉,擋在胸前。
丁頤景勾唇冷笑,輕蔑道:“若你懷揣了為父母報仇雪恨的信念,就該為此拋棄一切,不惜……甚至是生命。”
這句話不像談條件,更像是蠱惑。
雲熙蒼白的小臉,冷眼望著他,終於是耐心消耗殆盡,沒了再跟他周旋下去的念頭了。
她低著頭,不理他。
丁頤景往前探了探身,掩著嘴,故作神秘,道:
“毫不誇張地說,我是你最好的合作伙伴,唯有聯手,才能共贏。至於青峰寨那幾只三腳貓,是翻不出任何風浪的。你不用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和金錢。否則,到最後後悔的是你。”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僅此還不夠,還要拉踩旁人,以提升自己。
這人徒有其表,真讓人噁心。
雲熙冷笑了聲,抬頭看他,假裝好奇,問道:“共贏?怎麼個共贏法?”
丁頤景坐回椅子上,靠著椅背不言不語,拿起喬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雲熙心頭含糊起來。
姚府一案背後肯定有不為人知的陰謀,或大或小,就連她本人,都尚未參透。
丁頤景又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
雲熙望向他,出其不意,突然問道:“怎麼個共贏法,還望中郎大人細講。”
“什麼中郎大人,聽著怪生分的。不如你叫我小字好了,我小字,則言。”
說著正事,貌似他跑題了。
雲熙垂眸,“既是我有求於你,自然應當恭恭敬敬的,還是稱呼中郎大人為好。”
雲熙的堅持,讓丁頤景碰了一鼻子灰。
她問:“大人說合作,敢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呢?”
開門見山,一點也不扭捏。
“你聽我的安排,告御狀,到天子腳下擊鼓鳴冤。”丁頤景輕飄飄地說。
“啊~~”,雲熙一下子愣住。
天子腳下,擊鼓鳴冤?
從涼州到都城,足有千里之遙。難不成在涼州,就無法緝拿真兇,非得跑到都城,方才有用嗎?
難道?
雲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一圈,心頭跳出一個念頭。
她遲疑地問:“為什麼非要到京都去?”
“天子腳下,萬歲爺和慶王大人,都曾是姚老爺的門生。他老人家與人為善,從沒聽說有過仇家。到底是誰,為了達到什麼目的,對老人一家下如此重的手,千刀萬剮,都不嫌多。”
丁頤景見雲熙不說話,又補充道:“你是知書達理的孝順女兒,我是為求共鳴的普通青年,我們聯手,我幫你破案,你幫我立功授勳,豈不是兩全其美嘛。”
這人想得可真好啊。只可惜,私心有點重。
見雲熙半天不說話,又問:“難道,你不信任我?”
自然是不信任的,可實話不能實說。
雲熙搖了搖頭。
“那是為何?”丁頤景站起身,步步緊逼,向床邊靠了過來。
他要幹嘛?
他幹嘛笑成那樣?
他……
雲熙終於慌亂起來,翻身下床,踉蹌著往外走。
她剛醒過來沒多久,脖頸處疼得沒法轉動,腦袋又昏又沉,簡直恨不得一頭栽到地上。
縱是這樣,她心裡的信念依舊沒滅。
她要馬上見到星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