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仔細琢磨之後,覺得蔡琰說得有理。

實學需要大量的實踐、試驗,需要花很多錢,而他現在沒有錢。

想一口吃成胖子不太現實,最理智的選擇還是挑眼前最迫切,最能實現價值的技術先研究起來,讓所有人看到切實的利益。

比如金屬冶煉之學,有甲騎的成功作為刺激,鐵官的工作積極性格外的高。

比如醫學,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是每天都能用得上的實用技術。

再比如說造橋鋪路,有了千戶侯的誘惑,不少人都對機械之術產生的濃厚的興趣,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在要求比較低的地方試建道橋。

當然,只有實踐是不夠的,還需要有理論的引導,以及從實踐中提煉理論的能力。

這些就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需要一定的知識儲備,甚至是天賦。

讀寫能力是最基本的,否則就算提煉出理論、原則,也很難流傳。

閒來無事,劉協和蔡琰、裴俊等人商量,要求各部門能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寫成文章,互相交流、探討,甚至爭論。

實學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爭論。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行不行,用結果說話,而不是看誰的地位高、聲音大。

用幾天時間,他們擬出了一個初步章程。

經過吉真、華佗以及幾十名太醫的查證,證實了劉協的猜想,那些西域來的商人的確感染了瘟疫。

但吉真的判斷同樣成立,疫情並沒有傳播開來,只有安東尼的一個隨從染了病,而且很快就好了。

仔細一問才知道,安東尼等人之前就得過病,只是不知道這是瘟疫,還以為是受了風寒,隨便吃了點藥就好了。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能活下來的都是強者,尤其是安東尼這種滿世界亂跑的奸商。

但凡身體素質差一點,就客死他鄉了。

儘管如此,劉協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他讓吉真、華佗對之前的抗疫經驗進行總結,並從鮮卑人、匈奴人中收集相關的資訊,做好預案。

畢竟北疆和中原的氣候水土不同,疫情的表現形勢也可能有變化。

緊接著,他又召來了正在籌建西河鐵官的裴潛,和他商量對既往冶鐵鍊鋼經進行總結、提升,並有一定範圍內進行試驗,嘗試新的鍊鋼方法,提高質量,提高產能。

因為之前的功勞,裴潛剛剛被封為亭侯,工作激情很高,慨然應允。

他還表示,現有的工匠有經驗,但大多不識字,年齡也大了,教起來不太容易。

而且有點保守,習慣性的挾技自珍,不願意和人交流。

應該挑選一批半大孩子進入工坊,一邊學習技術,一邊讀書習字,三五年之後,他們就能成為工坊的新生力量。

到了那時候,研究新技術也好,擴充產能也好,都會容易得多。

劉協覺得有理,批准了裴潛的建議,隨即轉裴潛為執金吾丞,兼西河武庫令。

執金吾至今虛懸,裴潛這個執金吾丞其實就是預備役的執金吾,離九卿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裴潛很滿意,甚至有些感激涕零。

他父親裴茂人到中年,才混到尚書令,如今又抓住機會,一躍而為二千石的西河太守。

他年方弱冠,就因為主持鐵官有功,加官進爵,與裴茂比肩。

甚至搶在裴茂之前封了侯。

劉協也很滿意。

裴潛的長處不在技術,而是管理,他在技術上的潛力已經被挖得差不多了,管理上的潛力卻還沒有真正釋放。

他就是要透過裴潛向其他人表示,技術並不是賤業,由技術而管理同樣是一條可行的仕途之路,甚至是比通經入仕更便捷的一條路。

比起哲學家治國的理想,工程師治國更靠譜。

——一場虛驚過後,劉協收到了幾條好訊息。

一是陳宮、陳容順利的救出了臧洪。

在陳容的陪同下,臧洪正在趕來美稷的路上。

一是曹操派遣長子曹昂入朝,正式向朝廷稱臣。

一是孫策接受了朝廷的封拜,就任會稽太守。

他上表謝恩,並派人貢獻,送來了方物。

當然,所有的好訊息都是不完美的。

臧洪被救出來了,東武陽卻落入袁紹之手。

袁紹也沒有罷兵的意思,大機率會渡河,直取兗豫青徐四郡。

曹操稱臣送質,但他也提出了要求,希望朝廷為他提供軍械、戰馬,助他收復整個兗州。

收復兗州顯然是說大話、吹牛逼,面對袁紹,如今的曹操能守住潁川、陳留兩郡就算好的,哪有實力攻取整個兗州。

孫策接受了朝廷的封拜,周瑜卻婉拒了朝廷的徵召,只是上書謝恩。

劉協攤開地圖,與賈詡、荀攸等人推演關東形勢。

除了已經知道的幾個諸侯,剩下的還有幾個態度不明。

徐州牧劉備,自領揚州牧的袁術,荊州牧劉表,益州牧劉璋。

四個不肯向朝廷稱臣的州牧中有三個姓劉,其中還有兩個是貨真價實的宗室,著實讓劉協無語。

這些不孝子孫。

無語雖無語,生氣卻不至於,一如既往的平靜。

賈詡、荀攸看在眼裡,會心一笑。

天子的城府越發深了,平時看似輕佻,說到正事卻喜怒不形於色。

“二位,你們有何建議?”

劉協將地圖輕輕向前一推,靠在憑几上,伸直了痠痛的腿,捶了捶,改為盤坐。

中原人習慣跪坐,草原上的人習慣盤坐,反正都不能高坐,對雙腿都是沉重的負擔。

兩害相權取其輕,盤坐稍微好一些,尤其是劉協最近在練習坐忘。

賈詡沉默不語,貌若出神。

荀攸微微欠身。

“臣以為,陛下不妨坐觀其變,先將並涼經營穩固。

若有餘力,則遣使往幽州,尤其是遼東.”

“如何經營並涼?”

“屯田殖穀,與民休息。

重開商路,富國強兵.”

劉協看向賈詡。

賈詡點頭表示贊同。

“本固則枝榮,根深則葉茂。

臣附議.”

劉協有些不高興。

“能詳言否?”

賈詡再次沉默,荀攸笑了笑,接過了話題。

“陛下擔心戶口不足?”

劉協不置可否。

他的確擔心戶口不足,但一提戶口不足,賈詡就要提徙涼入關,以涼州戶口充實關中。

他不是不想讓賈詡如願,但涼州戶口本來就少,大量遷入關中,必然使涼州難以為繼。

“陛下,百姓趨利避害,去危赴安。

當初離開關中、河東,就是因為戰亂。

如今關中、河東安定,而關東則大戰將起,他們將何去何從,不是一目瞭然的事麼?”

劉協琢磨了片刻。

“你是說,袁紹不能傳檄而定?”

“他的偽詔,難道比陛下的詔書還尊貴?”

荀攸無聲而笑。

“況且臣聽說,他如今已經不敢再動輒以詔書自詡了。

未戰而氣衰,豈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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