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請周忠入座,命人上酒菜。

這次宴請的規模很小,除了劉琦之外,沒有其他陪客。

即使如此,劉表也沒有和周忠談太多的公事,只說些當年在洛陽的舊事,不時的感慨一番。

物是人非,這幾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說到動情處,兩人都有些唏噓,潸然淚下。

宴後,劉表將周忠請入書房,命劉琦在外面候著。

劉表親自為周忠奉茶。

茶來自江南,不加姜蔥,很是清淡,甚至有些苦澀。

“這種苦荼也不知是誰先建立,都說能清心明目,不為世俗所惑.”

劉表輕笑了一聲。

“我雖不以為然,卻覺得比河東所傳的奶茶更清爽一些。

不知嘉謀兄以為如何?”

周忠端起茶杯,先在鼻端聞了聞,然後淺淺地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道:“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

一地自有一地的飲食,不必強求一致。

是不是為世俗所惑,在心,不在茶.”

“還是嘉謀兄見多識廣,虛懷若谷,倒是我見識淺了,犯了我執之過.”

劉表舉起茶杯,含笑說道:“還請嘉謀兄為我清心.”

周忠一聲輕笑,放下茶杯。

“你這是學老莊,不是修浮屠道,玄虛得很啊.”

“聽說天子重西域蠻夷之學,我雖學力不能及,卻有效顰之心,讓嘉謀兄見笑了.”

“天子雖不拒西域蠻夷之學,但他用力最深之處還是在儒學,在王道.”

周忠拿起一旁的蒲扇,輕輕地扇著。

“只不過他對當前的今古經學都不甚滿意,這才放寬眼界,求諸百家,所謂禮失求諸野也.”

劉表微微頜首。

“王道才是正道.”

他吁了一口氣,又道:“君君臣臣,親親賢賢,便是王道,又何必外求諸子?孟軻狂人,荀況俗儒,又哪裡能及夫子微言大義?縱使返樸歸根,也當於聖人典籍中尋求,又何必諸子.”

“天子身邊哪有夫子這樣的大儒,縱使孟軻、荀況輩也不可得.”

周忠打量著劉表。

“景升學養深厚,又是宗室,若能輔佐天子,或能有所改觀.”

劉表目光一閃,嘴角一抹笑意一閃而沒。

說了半天,周忠終究還是吐露真言了。

“朝廷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嗎?我聽說三公皆不得伴駕,九卿也只有衛尉馬騰一人隨行.”

周忠面不改色。

“天子巡邊,西北苦寒,公卿不是老弱,便是書生,哪裡經得起那樣的辛苦。

天子憐惜大臣,這才沒有讓他們隨行。

景升久在荊州,不知西北之苦,有所誤會也是正常的.”

劉表笑得更加燦爛。

“如此說來,倒是我想差了?”

“待乘輿東出之日,你自然會看到公卿.”

周忠幽幽地說道:“如果你有幸列身其中的話.”

“如果不在其中呢?”

“那你只能看到守護天子的並涼鐵騎.”

劉表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又道:“漢水浩蕩,縱使並涼鐵騎精銳,也不能泅水而過吧.”

周忠呵呵地笑了。

“論水師之強,荊州何如江東?再說了,漢水再浩蕩,也有江心洲可以暫歇。

襄陽渡不得,魚梁洲也渡不得?蔡洲也渡不得?一旦拿下諸洲,襄陽不過孤城而已,又有守得幾時?”

劉表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沉默不語。

周忠的威脅之意已經很明白,不管他怎麼決定,蔡瑁之流十有八九是要跟著朝廷走了。

“景升,我這次來,除了要見你,還要去豫州,見劉正禮.”

“見劉正禮?”

“你剛才也說了,親親賢賢,天子年少失怙,對親情尤其重視,欲使宗室併力,再興大漢。

但凡宗室願為朝廷效力者,可既往不咎。

所以劉公衡督散騎,劉子揚鎮金城,劉玄德守彭城。

若景升、正禮亦能如何,天下指日可定,中興翹足可待.”

“劉子揚……是誰?”

劉表心生疑惑。

“阜陵質王之後,名曄,字子揚,曾佐劉子臺定廬江,不久前去了行在。

為人少壯多智,頗有才幹.”

劉表吃驚不已,隨即心中一鬆。

雖然他對劉曄其人不太熟悉,但周忠說的阜陵質王,他卻不陌生。

那並不是一個值得稱道的人物,嚴格來說,那是一個因涉嫌謀反被剝奪了王位的反面典型。

他的後人也能得到天子的重用?和劉延一比,自己那點小心思算什麼啊。

看來天子想重用宗室的心思並非作偽。

劉表整個人都輕鬆起來,笑容再次綻放。

他打聽起劉曄的事。

周忠知道劉表的心思,將劉曄的事一一道來。

起程之前,他曾和劉曄詳談,做了充分的準備。

此刻所言,句句屬實,沒有一句是他瞎編的。

他很清楚,劉表雖然是書生,崇尚儒雅,卻不是死讀書的人。

相反,劉表非常精明,甚至有些過於精明。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一心想割據荊州。

對他現在說的事,劉表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求證。

如果他說謊,只會讓劉表生疑,從而懷疑天子的誠意。

只有真誠,才有取得劉表的信任,才能說動劉表。

能否讓劉表向朝廷稱臣,不僅關係到天子能不能借荊州的人力、物力迅速平定山東,更關係到山東大臣能否在朝堂上重新取得地位,與山西武人分庭抗禮。

劉表雖然沒有全盤接受周忠的說辭,但他感受到了周忠的誠懇,也意識到了荊州的重要性。

“若天子果能不計前過,我願寫信勸本初改過自新。

若本初不肯,我也顧不得舊情了,願統荊州之兵,為天子前驅,與本初一決高下.”

周忠打量著劉表,眉心微蹙。

“景升,我任豫州牧時,曾率部圍攻廬江,略知征戰之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我聽說了.”

劉表笑笑。

“但荊州不是豫州。

若嘉謀此去豫章,能說服劉正禮與我併力,想必本初也會知道大勢如此,不得不三思而行.”

周忠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反覆再三。

“既然如此,那我就上書天子,由天子定奪。

在此之前,景升可整頓兵馬備戰。

天子雖年少,卻極果斷,或許我還沒有到豫章,詔書就會到襄陽。

兵兇戰危,顏良又是河北名將,景升不可大意.”

劉表自信一笑。

“冀州有名將,荊州也有名將.”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大秦:撿到少年的秦始皇陛下

夢夜雨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