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關寧軍衝鋒起來的氣勢還是非常驚人的，上萬只馬蹄不斷地敲擊著地面，聲勢如九霄雷鳴一般攝人心魄。
吳三桂經營多年，關寧軍幾乎都成了他的私兵，投入極大，幾乎人人著甲，而且頭盔上面還都帶著面甲，只露出一雙眼睛。
武器則是以長刀為主，配有三眼火銃以及短刀手弩弓箭等副武器。
三眼銃是明軍中常用的一種火器，使用鐵或粗鋼澆注而成。
外形為三根竹節狀單銃聯裝，每個銃管外側都有個小孔。
使用時在銃管內新增火藥，最後裝填鋼球或者鑄鐵塊、碎鐵砂等，在小孔處新增火帽，使用時將火帽朝石頭等發射臺敲擊，引爆裝填火藥將彈丸發射出去，三個銃管可輪番射擊。
在三眼銃的尾部留有柄座，安裝有長度不等的木杆用以握持，保障射手安全。
衝鋒開始起步的時候，點燃火繩，等衝到敵人跟前的時候火繩差不多也燃盡了，火藥推動彈丸就噴出去了。
由於是三個槍管，所以一次性至少噴出三個彈丸。
如果裡面裝的是更小的鐵砂，那噴出去之後就是一波強勁的金屬射流，在近距離上能幹翻一片敵人。
這要是噴在身上，就算著甲，當場也能給人射成馬蜂窩。
如果噴在臉上，那親媽來了也認不出來。
發射完了之後，這玩意重新裝填很麻煩，關寧軍則會拿著他們當成鐵棒子用來砸人。
關寧軍在遼東戰場上靠著三眼銃給清兵吃了很多苦頭，已經成了他們在戰場上克敵制勝的法寶之一。
這次面對首次交手的對手齊軍，自然也把他們的這個法寶給祭了出來。
在開始衝鋒之後沒多久，吳三桂估計這雙方之間的距離，感覺差不多的時候，一舉手，他身邊的傳令兵立刻舉起了一面三角紅旗在馬上來回揮動。
後面的騎兵看到之後就開始準備點燃三眼銃的火繩。
他們的動作非常嫻熟，哪怕是在快速奔跑的顛簸馬背上也能準確地點燃火繩。
為了保證火力的連續性，三根銃管的火繩是長短不一的，所以先回點燃短的，再點燃中不溜的，最後是最長的。
這樣在衝到敵軍陣前大概二十多米左右的時候，最短的那銃管就會首先打響，然後聲剩下兩根也會相繼打響，給敵人造成一陣強力打擊。
然後趁著敵人被這頓輸出打的有點懵的時候，再拎著後面的手柄當成大錘子衝上去猛砸。
一般這一番操作下來，敵人即使不崩潰也會士氣大跌。
然後他們再趁機一鼓作氣繼續猛打猛衝，然後敵人就差不多該崩潰了。
吳三桂看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面甲下面的眼神也變得自信犀利起來。
甭管戰前有多少想法，上了戰場之後就要把那些私心雜念徹底拋在腦後，全部的心思必須都要放在如何破敵取勝上面。
在戰場上私心雜念越多，反而還越容易死。
這是吳三桂多年戎馬生涯的出來的經驗。
隨著胯下戰馬的馳騁，速度也越來越快，吳三桂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身體跟戰馬奔跑的節奏逐漸融合起來，整個人身體儘量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別看對面的齊軍現在看起來軍容嚴整，不動如山，但是根據他多年征戰的經驗，隨著雙方距離的接近，一旦己方的騎兵衝入了對方一百步範圍內，對方的陣勢就會出現輕微的騷動。
一旦突破到五十步範圍內，騷動就會擴大起來。
如果這時候，敵軍將領不能壓制住騷動的話，那麼這股騷動就會迅速擴大。
等到自己的騎兵再衝入二十五步左右的距離，這時候三眼銃的火繩也差不多就燃盡了。
隨著無數的鉛子和鐵砂等噴射出去，敵人的騷動很快就會變成混亂，原本整齊的軍陣很快就會出現破綻，就會被關寧軍趁機抓住機會突破進去。
一旦被自己的關寧鐵騎突破進去，如果敵人全是步兵的話，那想要再重新列陣就很難了。
一百步，齊軍沒用動靜，吳三桂神情平靜，心中對於齊軍的評價更高一層。
八十步，齊軍依然沒有動靜，吳三桂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
六十步，齊軍依然不動如山，吳三桂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五十步，齊軍終於動了。
可是吳三桂還沒來得及高興，臉色就猛然大變。
因為齊軍雖然動了，但是並非如他預期的那般是出現騷動混亂，而是擋在他前面的齊軍步卒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快速向著兩翼方向轉移，行動間依然保持著隊形，絲毫沒有一點混亂的樣子。
整個過程當中，只有各級將領的發令聲，士兵們絲毫沒有驚慌害怕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個聽話的傀儡一般按照指令十分精密的執行著主人的命令。
這讓吳三桂一顆心猛地向下沉去，再也沒有了剛才自信從容的樣子。
一個很嚴峻的問題立刻擺在了他的眼前：齊軍主帥究竟要做什麼？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隨著齊軍前陣的步兵們迅速轉向兩翼，關寧軍面前的視野頓時空曠起來，隨之露出了齊軍後陣的情形。
入目所見，最前面是的身穿大紅色軍服，頭戴黑色高頂軍帽的火槍兵，此時正端起火槍，神情冷漠地指向了關寧軍。
光是這些火槍兵人數至少在五千以上，他們排成了至少五橫排，每個士兵之間都保持著能容納一個人透過的距離。
而在火槍兵後面則伸出來了一個個口徑粗細不一的黑洞洞的管子，至少有上百門各種火炮正在指向他們，每門火炮的旁邊都站著一個舉著火把神情肅然等待著指揮官下令的炮手。
這一幕讓看在吳三桂眼中，讓他亡魂大冒，立刻意識到了這根本就是齊王沈墨給自己準備的一個死亡陷阱。
他本以為對方之用步卒列陣，所以想帶著關寧軍去試探一下敵人的實力，順便給城頭上觀戰的多鐸看看，若是以後惹毛了本王，有關寧軍在手，天下之大，本王哪裡去不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齊王沈墨卻如此陰險，設下這麼陰狠的陷阱讓自己一頭紮了進來，顯然是想把自己和這三千多關寧軍一鍋端。
“退！立刻退！”
吳三桂使盡全力強行勒住疾馳的戰馬，嘶聲大喊起來。
身下坐騎吃痛，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差點將他甩下馬來，身旁的傳令兵也拼命拉住戰馬，立刻從馬背上取下一面黃色的三角旗幟拼命地揮動起來。
後面的三千關寧兵看到旗語，立刻開始勒馬止步。
但是由於衝動太快，慣性太大，前面人剎住了，後面人沒有剎住，反而一頭撞了上去，一時間一片人仰馬翻。
但是關寧軍畢竟是一支天下有數的強軍，經歷的戰陣頗多，雖然出現了一些區域性的混亂，但是大部分人都很快勒住了戰馬停了下來。
很快，戰場上就出現了一陣砰砰砰的轟響，同時伴隨著一片人喊馬嘶，許多關寧騎兵紛紛墜馬，一片混亂。
原來是戰馬雖然勒住了，但是關寧兵手中的三眼火銃的火繩卻也在此時燃盡了。
本來他們如果不止步的話，此時肯定已經進入了三眼銃的射程之內，這些三眼銃噴射出去的鉛子和鐵砂就會向著對面的齊軍身上招呼去。
但是現在他們發現上當，緊急勒馬，卻忘了手中已經點燃的三眼銃。
一些反應快的關寧兵在勒馬的同時，立刻就將要燃盡的三眼銃槍口對準了天空，鉛子和鐵砂射向了天空。
但是大部分人注意力都在忙著勒住奔馬，忘了手中還在嗤嗤冒煙的三眼銃，結果自然就發射到自己人身上，引發了連鎖反應，造成的混亂。
靠著兩邊的關寧騎兵空間更大一些，試圖控制戰馬向著兩翼躲閃，但是卻遭到了轉移到兩翼的齊軍弓弩的招呼，鋪天蓋地的弩箭兜頭落下，關寧騎兵即使人人著甲，也有不少中箭落馬。
況且他們的戰馬並沒有著甲，騎兵有甲護著，但是戰馬被弩箭射中後卻疼痛嘶鳴，狂奔亂竄，將馬上的騎兵給甩了下來。
沈墨身邊的傅建道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齊王殿下只用了一招變陣，還沒讓神機營的火器發威，就讓傳聞中不可一世的關寧軍自己先亂了陣腳，死傷慘重，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吳三桂見狀，看著自己嘔心瀝血淬鍊出來的部下們短短一瞬間就損失了那麼多，心痛無比。
但是他知道此刻若是再遲疑下去恐怕就不是這點損失，而是全軍覆沒了。
“全軍轉向，突破右翼！”
吳三桂嘶吼著下令，然後帶頭向著右翼的齊軍衝去。
此時向後轉向，肯定是來不及了。
戰馬速度要衝起來必須要有一個過程，現在如果轉向往回跑的話，一來速度起不來，二來齊軍的火器部隊就在正身後，只會淪為活靶子。
右翼雖然也有齊軍，但是卻是齊軍的刀盾兵和弓弩兵這些輕型步兵，相對來說，更容易突破一些。
更重要的是，向右轉向對於此刻的關寧兵來書更容易更方便一些。
看見主將策馬向右翼衝去，後面的關寧騎兵們也立刻縱馬跟上，毫不猶豫地向著齊軍右翼衝去。
但是沈墨既然給他們設下了這麼大陣仗的死亡陷阱，就不會錯失良機，放任他們就此輕鬆逃脫的。
隨著雲臺上沈墨背後的發令兵揮舞旗語，一直盯著雲臺的神機營主將立刻回頭，猛然將手中的戰刀劈下，厲聲下令：“開火！”
火槍兵們立刻對準正在轉向的關寧軍扣動了扳機，上千支燧發槍幾乎同時向著關寧軍噴出了槍膛中的鉛子彈丸，速度還沒有跑起來的關寧軍瞬間被掃到一大片，人喊馬嘶，濃郁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散發出來，開始在戰場上瀰漫。
第一排的火槍兵射擊完之後立刻轉身沿著預留的通道轉向後面重新裝填彈藥，第二排的火槍兵上前一步，繼續射擊。
緊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
為了保證火力的連續性，神機營的五千名火槍兵在正面排成了五排。
等到第五排擊發完成之後，原本第一排計程車兵也重新裝填完成，繼續向著關寧兵開火。
在火槍兵們輪番開火的時候，他們身後的上百門各種火炮也開始發出怒吼，開始了屬於他們的表演。
各種實心炮彈，開花彈還有火箭彈等爭先恐後地衝出炮膛，在空中發出各種聲調不一的呼嘯聲，然後猛然砸向下面正在倉皇逃命的關寧騎兵。
如果說火槍的鉛子彈丸打在人身上，最起碼身體還是基本完整的。
那麼這些炮彈落在人群中，往往掀起就是一片斷臂殘肢，無論是人還是馬，只要被炮彈掃中，就很難留下全屍。
整個戰場在齊軍的火炮開始表演之後，很快就變成了修羅地獄一般的場景。
別說傅建道這樣的文官了，就是在城頭上一直觀戰的多鐸此時也瞬間臉色發白，抓著城牆垛口青磚的手因為緊張驚詫不知不覺間都在微微顫抖。
他雖然的確有意讓吳三桂的人去當炮灰試探齊軍的實力，但是萬萬沒想到齊軍的實力竟然這麼恐怖，竟然擁有如此數量龐大的火器部隊，不說那火槍兵的數量了，就是齊軍的火炮加起來似乎都比他們整個大清的火炮總數還要多。
這還是今天出現在戰場上的。
要是加上那些沒有出現在戰場的上，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如果齊軍的實力這麼恐怖的話，那別說大清能夠佔領整個中原江山了，自己今天能從滄州逃出去都成了一個未知數了。
看著城下一片一片倒下，戰馬哀鳴，士卒哀嚎慘叫的關寧軍，多鐸只覺得渾身發冷，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絕望的情緒來。
面對著這人力根本無法抗衡的火槍火炮，八旗勇士即使再勇猛彪悍也無濟於事。
八旗勇士死一個，對大清來說都是損失。
但是面對著關內數以億兆的漢人來說，哪怕他們再孱弱，只要他們用火槍火炮武裝起來，即使八旗勇士能夠殺死他們數十萬甚至數百萬，他們的人數也是滿洲的數百倍。
面對這樣的族群，一旦讓他們擁有了犀利的火器，再兇悍的勇士也會變成不堪一擊的綿羊。
多鐸突然覺得，入關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這個選擇很有可能會讓大清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