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灑灑千餘字。

一封家書抵萬金。

朱棖帶著怒火寫完了這封令他窒息的書信。

打死他都想不到。

母妃竟然會被老朱悄無聲息的弄到西安府。

即便是知道母妃不會有危險,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氣憤。

這就是赤果果的威脅。

如果他同意,替他寫信的就是他的母妃,與張寧進行接觸的就會是他的母妃。

沒有人知道這個策反張寧的計劃究竟謀劃了多久。

但這已經成為了必須推行的局面。

離開了驛站,外面雖然天氣晴朗,暖陽斜空,朱棖卻感覺冷嗖嗖,陰沉沉的。

每個人都在掙扎,誰又能上岸呢!

生在這樣的時代,有些事情,必須要學會妥協。

因為,不止他在妥協。

臨桃馬家在經歷馬匪風波,臨西候馬廄遠去應天鬧騰的時候,做出了一個嚴重影響到馬氏家族根基的決定。

“分家!”

“各脈輩份最高者自為族長,按人頭自留自足田產畝數,其他田產畝數自願捐給藍城王府,請藍城王成全!”

馬廄的親大伯,馬乘武來到了蘭縣府衙,說出自己的目的之後,崔世成不敢輕易做決定,隨即將人帶到了藍城王府,請朱棖決議。

馬乘武的輩份是整個馬家最高的一個,甚至在馬家的地位,要超過臨西候馬廄。

朱棖在昏暗的燈光中瞅著馬乘武,然後緩緩的撕掉了馬乘武遞上來的請願書。

“一切等到田產戶籍統計結束再談!”朱棖給了馬乘武一個確切的回答。

馬家很聰明,而且聰明過頭了。

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但很不好意思。

世界上有些妥協是被人接受的,但有些妥協是不可接受的。

據瞭解,馬氏家族有十三房,族親達到萬餘人,分佈在蘭縣,會寧縣,西寧府,涼州等大大小小三十多個縣府。

臨西候馬廄為馬家族長,長父馬乘武、三爹馬乘龍等四人為臨桃馬氏族老。

而整個馬家以馬廄為首,臨桃為根基,以各房族老分散在村鎮之中,形成了一張盤踞塞北的馬家網。

從蘭縣這個地方認真看,會發現很多地方都是馬家為名,馬家坡,馬家窯,馬家溝,馬溝,馬家山,馬家坪。

這就是馬家的影響力。

現在。

馬家看似要妥協。

但這對馬家,並沒有動搖根基似的影響。

只要馬家的人依舊盤踞在蘭縣,馬家網依舊存在,分家與不分家就沒有區別。

而想要徹底的瓦解掉馬家這種根深蒂固的家族,就必須要大動干戈的舉族遷徙,天南地北的遷徙,而後對分開的馬家進行多方扶持,造成馬家的內耗。

這不是什麼短斷尾求生的好主意,即便是,他也不接受這樣的妥協方式。

因為換個角度思考。

他若是答應,那他就變成強取豪奪馬家財產為己用的人。

這會給整個蘭縣計程車族造成極其恐怖的緊迫感。

“藍城王,馬氏一族已經在盡一切可能的滿足您的需求了,殿下想要幹什麼,馬家一定是配合的,還望藍城王成全!”

馬乘武不想就這麼放棄馬家繼續在蘭縣生存的機會,想要讓朱棖答應下來。

朱棖一把火燒掉了蘭縣所有的田冊,這就等於告訴他們,此前馬家所有擁有的土地,都是不被承認的。

這要是以前,蘭縣府衙敢這麼做,整個蘭縣府衙都得脫層皮。

但現在。

陝西布政司不管,層層上訴的文書如石沉大海,族長前往應天只有一個回應,等。

可春耕迫在眉睫了。

而藍城王為了統計蘭縣田畝,組成了規模龐大的農、吏、兵三方記錄團體。

土生土長的農民,別的不知道,但蘭縣土地什麼情況,那門兒清。

吏員迫於壓力,甚至其中還有他們馬家的人,可即便如此,只負責登記沒有絲毫的辦法阻止。

兵更不用說了,雖然藍城王府府兵新軍成立,並沒有什麼戰鬥力,對付不了北元鐵騎,但對付他們卻簡單粗暴,超過兩萬的大軍威懾整個蘭縣,便是馬家也不敢妄動。

所以左思右想,只有重新登記造冊這一條路可走。

以前,馬家的田地是馬家所有的,所以看起來,規模龐大的馬家擁有萬頃良田聽起來很恐怖。

但如果人均分攤下來,其實一個人也就十來畝正田,算不得什麼。

只要藍城王承認,其實只是田產戶頭的變換。

“如果沒有事,就下去吧!”朱棖擺了擺手。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蘭縣的土地他有自己的規劃,不會因為一個馬家的妥協而改變。

“殿下,只要殿下同意,馬家,願意捐獻出萬石糧食來供應王府!”

馬乘武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可朱棖已經下達了逐客令,沒有再改變的可能,只能嘆息又無奈的轉身離開。

但即便如此,該有的禮度,馬乘武也必須要遵守。

朱棖可以不將跪拜禮度當一回事,但當一回事的時候,整個大明除了父母兄妹、六公之外,其餘人都要跪拜。

馬乘武離開,崔世成將馬乘武送出門就急急忙忙的又跑了進來。

“殿下!”崔世成欲言又止的杵在朱棖的面前,有話要說,不吐不快。

“有什麼疑惑崔老儘管說。”朱棖抬頭笑道。

“這,那微臣就說了。”剛剛崔世成全程冷觀,但現在馬乘武走了,實在是不吐不快的道:“殿下,其實馬家的提議,就目前來說,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只要馬家同意分家,那馬家十三房我們便可以拆成三十六,甚至七十二房。”

“以新村稀釋馬家人,再扶持其中的幾支偏房,就可以解決馬家這個大麻煩。”

“而這個建議是馬家自己提出來了,那殿下對馬家的動作,馬家也不會阻止。”

聽明白了。

崔世成完全不同意朱棖完全駁斥掉馬家提議的行為。

“這件事本王自由考慮,到時候自會揭曉。”朱棖搖了搖頭,並沒有給崔世成一個明確的解釋。

因為,這件事他也在思考之中,也沒有一個具體的答覆。

天下是朱家王朝的,這是必須要保證的前提。

在這一點上,他和老朱以及所有朱家人保持著一個統一戰線,誰破壞這個朱家天下,就是他的敵人。

但是!

土地問題,他覺得可以搞一搞。

土地問題一直以來都是困擾歷代帝王的難題。

一個又一個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璀璨印記的帝國,都曾經輝煌一時,四海來朝,最終卻因為土地兼併嚴重,造成百姓田地不斷被吞沒,最終引發根本性問題而覆滅。

而且他更清楚,大明王朝看似如鐵桶一塊的屯田制度,最終也因為土地兼併而徹底荒廢。

因為這是不可避免的問題。

有錢,有權,有勢不可避免的就會自然擴張,商業被壓制,土地成為了錢財的唯一流出口以及家財的唯一衡量標準。

兼併問題自然就會產生,誰也不可能阻擋。

所以,他在思考究竟要借鑑一下什麼土地法。

土地公有承包制度之下,有集體經營法和家庭聯產承包法。

如果實行家庭聯產承包法,一方面他擔憂步子邁出十萬八千里,百姓意識不夠。另一方面,推行此法的阻力會非常非常大,要士族命根子的事情。

但集體經營法這個過度法,不可避免的就會出現勞動力浪費,低效率問題。

且,土地公有承包制度會不會被同意,還是兩說。

所以,在面對馬家的確有了最大限度妥協的問題上,他還是拒絕了馬家的妥協。

在這個問題上,他必須要非常認真的權衡。

且,還要老朱點頭。

結束了馬家的問題,朱棖也有些疲憊,準備睡覺,卻是李希顏的書童小超來了。

“殿下,先生讓我小民轉交給殿下!”書童小超輕聲的說道。

“沒別的了?”朱棖表示十分無語。

李希顏就從來不會主動來找他探討和商量關於政治軍事上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心中有什麼疑惑的時候主動去找李希顏。

即便是現在李希顏成為藍城王府總參政,也沒有改變。

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李希顏要行使老師職責的時候,會主動來找他。

勸慰也好,生氣也罷,教問也罷,只說,說完就走。

“沒了!”書童小超搖了搖頭。

“行,我知道了。”朱棖接過書童遞來的李希顏書信,書童就自覺的退了下去。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以手指月,指並非月!”

一張紙,兩行字,十六個字。

這很李希顏。

成為李希顏的學生,真的很累。

這人教導別人的時候,不會將簡單的道理說明白,而是透過簡短的故事來引導學會僧。

然後讓學生自己去領會其中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棖花費了月餘的時間才蓋特到水缸連槽究竟表達著什麼意思。

現在,李希顏又送來了十六字書信。

這就非常令人頭疼了。

不過看起來,這並不是一個天下一統的問題,而是李希顏對當前局勢的判斷。

這兩句話,分別來自於戰國策和禪宗。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說的是曾參在費地,費地也有個與曾參同名同姓的曾參,同姓曾參殺了人,然後有人誤以為是曾參殺了人,就告訴曾參的母親,‘曾參殺人了’,剛開始曾參的母親不相信,但是後來又有人跑過來繼續說,‘曾參殺人了’,曾參的母親從狐疑到相信,最終曾參的母親翻牆逃跑了。

以手指月,指並非月說的是有關於佛教六祖慧能故事,說的是真理猶如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只是用來指月的手指。手指可以指向明月,但手指絕非明月本身。洞悉明月不一定非得透過手指,手指所指引的方向再對,也只是一種階段上的輔助。這是人們的認知錯誤。

但這還有另外一個寓意,手指頭只是認識月亮的手段而非月亮,人們是需要透過手指頭指向月亮來引導人們認識月亮。

李希顏想要告訴他什麼。

朱棖想了許久,想明白後最終嘆息了搖了搖頭。

馬家身為陝西第一士族,終究是要做點什麼了。

至於做什麼。

眾口鑠金,指並非月!

……

朱棖按照往常的習慣,早早的起床在院中熬練武藝,參透張家槍法,算不上明顯的進步。

拿刀砍人隨手而起,但拿槍殺人卻需要強大的根基。

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變強的,只能慢慢練。

現在他非常相信,後世絕跡的武術,並不是傳說。

雖然沒有什麼內功心法讓他修煉出內力,但老祖宗傳承的武術,的確有不可思議的能力。

其實也不算是特殊能力,只是天賦加努力,再加技巧,練成絕世槍法指日可待。

熬練武藝結束,朱棖在府中吃過早飯,又讀了一遍戰國策,這才動身前往軍鎮。

昨夜回來已經天黑了,營中已經歇息,安排了傷員住下,便讓各自休息了。

安排北上練兵的事情不能耽擱,只能是掐著時間點去軍鎮抽調北上兵員。

可還沒有走出去,親軍都尉府副都統劉冉就再一次的將朱棖堵在了半路上。

對劉冉,朱棖並沒有太多的好感,且深深的厭惡。

等策反之事事了,他等著毛驤給他一個說法。

“有人說,藍城王朱棖在蘭縣一把火燒了蘭縣所有的田冊,想要將蘭縣的土地據為己有。”

“有人說,藍城王朱棖在蘭縣擁兵自重,舉兵圍堵馬家村,迫使馬家村認罪,且羅織罪名,控制了蘭縣府衙,讓蘭縣府衙定罪縣丞馬晨,蘭縣如今已經是藍城王的私人領地。”

“還有人說,藍城王在蘭縣搜刮財物,網織了一份財富名單,要按照這個名單一個一個的去搜刮財物。”

“下官偶爾得到了一本小冊子,上面有不少殿下的趣事,不知道殿下是否感興趣。”

“有不少說書人在講述殿下的故事,殿下豐蘭計劃愚弄人心,利誘江南百姓來塞北受苦,說的繪聲繪色,十分出彩,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今日的風向很不對,似乎有人發動了一場針對殿下風評的謠言,有了點苗頭,相信在幾天之內這樣的謠言會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劉冉說的非常的輕巧,只是單純的說了一個事實。

“怎麼,攔下本王就是為了告訴本王這件事?”朱棖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暗暗吃驚親軍都尉府在蘭縣的力量,說書人至少也要等太陽冒頭才說書,竟然這麼快就被傳到了劉冉的耳中。

不過,他並不打算給劉冉什麼好態度。

“自然不是,這樣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了計劃,如若殿下無法解決的話,下官倒是可以替殿下解決了那些人。”劉冉平靜的回道。

“除了那件事,本王不想和親軍都尉府有過多的牽扯,可明白本王的意思?”朱棖冷漠的回道。

即便是,劉冉跑過來主動告訴他這個訊息。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辭!”劉冉搖頭,本想要緩解一下和藍城王之間的關係,可見到藍城王如此態度,便知曉已經對他不耐煩了,為了之後的合作,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轉身離開。

瞅著劉冉離開的背影,朱棖冷哼一聲。

親軍都尉府,這筆帳遲早要算回來。

倒是讓他意外的是,馬家的反擊,竟然如此迅速,看來馬乘武的到來,就是馬家所能做出的最後掙扎。

在被他明確拒絕之後,反目成仇就成了必然。

沒有明面上出手,選擇了最噁心人且有效的反擊方式。

“有意思了啊,很犀利的反擊,經典的輿論戰,要麼不反擊,要麼就一擊致命,倒真是小瞧了這馬家了。”

朱棖呢喃,眼中有精光閃爍。

以輿論戰的方式反擊,他不得不說馬家真的很聰明,要從根本上入手逼走他。

在蘭縣。

武力,權力,勢力都對他無效。

馬家選擇反擊的方式不多,包括嘯眾抵抗,聚眾不配合。

但馬家一旦使用這樣的方法,就會是要麼成功,要麼失敗沒有任何退路的反擊。

馬家沒可能將一族性命賭在這上面。

也不知道馬家究竟是怎麼想到的,竟然用了這樣一招釜底抽薪的方法。

馬家在蘭縣根深蒂固,想要控制一個人的風評,非常容易。

只要鼓動一些有名望的人,敗壞他的名聲,讓百姓不相信他,就成功了,而他想要查到訊息來源並控制,證明是馬家在暗中搗鬼,就,非常不容易了。

而以惡化他風評的方式一步步推進,最終他在蘭縣的公信力下降到冰點,到時候,自然而然他就會被召回,根本不需要馬家再費力。

只是,馬家將輿論戰想的太簡單了。

輿論戰。

作為一個每天都能吃到各種各樣瓜的他,打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鬧得風波越大,知名度就越高,反轉之後的收穫也就越高。

甚至這被視為成名的必經之路。

只有站在別人羨慕嫉妒恨位置上人,才有資格被別人去質疑。

而這也證明,馬家已經被逼到殊死一搏的地步了。

而他,有足夠的底氣來搬回這一局。

這並不著急。

想要事態發展到不可控制的程度,還需要不少時間的醞釀。

有時候好事是壞事,有時候壞事也會變成好事。

他等著這股被暗中操控的瘋狂在蘭縣掀起滔天巨浪的風波,到達不可控制的地步。

朱棖沒有理會輿論風波,也沒有派人去搜集關注這件事。

離開了縣城,來到了王府軍鎮。

他在練兵方面毫無經驗可言,更沒有什麼兵書供他訓練一支強軍。

枯燥無趣,日復一日的訓練,沒有實戰經驗,在這個動輒成千上萬人廝殺的時代,沒有用。

而沒有重機槍,狙擊槍這些東西,著力去發展特種部隊,在這個時期,並不是一個很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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