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當先衝在最前面的是朱和墭的愛將、愛徒兼小迷弟的蘇佔山。

名字叫佔山,但他家卻是世代海賊,只是從他爹蘇勇開始棄船上山當起了山賊。

不過祖傳的操船手藝並沒有丟,畢竟大南山就在海邊上,而且天王朱有時候還要去惠州府的海豐縣做買賣,去惠州的陸路被清兵封鎖著不容易走,所以通常就走海路。

所以大南山上的蘇家人都能划船、操船。

不過蘇佔山現在既沒有掌舵,也沒有操槳,而是在擺弄一門擲錘炮——就是那種可以用來發射超口徑糖藥彈的小號青銅臼炮。

這門臼炮被擺在一條快哨船的船頭,臼炮前面還擺了一張厚木盾,和幾名少年炮兵一起給這門臼炮填好了彈藥之後,蘇佔山就戴上一頂葡萄牙人的鐵皮頭盔,從木盾後面探出腦袋開始觀察黃埔村碼頭上的情況。

面對著黃埔島的黃埔村碼頭上似乎壘起了一道胸牆,看著挺高的,但是牆後面卻沒有一點兒動靜。

沒有五彩繽紛的軍旗,也沒有兵器或是人的腦袋露出來,只是靜悄悄的,彷彿什麼都沒有,但是戰場感覺非常靈敏的蘇佔山還是感覺到危險的氣息。

在距離碼頭比較遠的一片房舍之間,樹立著一面很大的綠底大旗,大旗上用紅線刺著一個斗大的“曾”字。

蘇佔山知道,這是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第一狠將,廣東第二狠人,殺人如麻的綠營虎門協副將曾起昭的將旗。

這個曾起昭可以被尚可喜委以把守虎門口的重任,光靠屠殺人民的本事可不夠,這傢伙還是很有兩下子的。

雖然他是步兵出身,一刀一槍搏來的富貴,但是他上到高位後卻無師自通一般成了個火器高手,特別善用火炮。

他善用的火炮不是那種死沉的紅衣大炮,而是明朝留下來的將軍炮,最喜歡用幾百斤重的將軍炮,挪動起來方便,威力也還過得去。

價錢便宜量又足......光是歷年戰爭中繳獲的炮都能用好久,所以打完就扔也不心疼。

而他用炮用得最厲害的地方,是善於用大炮打埋伏。

他的大炮不會擺出來給人看,都是藏起來的,或是藏在樹林子裡,或是藏在房子裡,或是扎個籬笆遮擋起來。

另外,他不大會用大炮轟城頭,也不會用大炮轟炮——沒那手藝。

擺在沙角、大角炮臺上的紅衣炮都交給手下去管,他自己是管不了的。

他的拿手好戲是以炮轟人!就是把將軍炮填上鐵砂藏好,等敵人上來的時候冷不丁轟一傢伙,轟完之後步兵馬上衝上去砍人!如果沒有大炮的話,他也會組織一批鳥槍兵和幾門虎蹲炮,用同樣的辦法去陰人。

總之,這就是個多年實戰中歷練出來的老陰逼,打仗的手段算不上正規,但是非常毒辣。

他手底下還有一批四五十歲的老兵,都是跟著他許多年的老陰險,年紀雖大,但是陰人的經驗非常豐富——這些人可都是從高強度的明末清初戰爭的第一線拼出來的!現在這群老爺子兵就伏在那道高高的胸牆後面,氣定神閒,一聲都不坑。

實際上那道“胸牆”是半真半假的。

一部分是真用泥土壘起來的,外層用竹籬笆攏住。

還有一部分則只有籬笆,沒有泥土。

其中泥土壘著的胸牆後面藏人,只有籬笆的“高仿胸牆”後面藏炮。

只等明軍登陸,假胸牆的籬笆就會被推倒,後面的將軍炮就會噴出鐵砂!將軍炮噴完鐵砂,躲在真牆後面的老兵就上去砍人!就這套戰術,如果鴉片戰爭中的英吉利龍蝦兵遇上,多半也討不了便宜,就算能贏,傷亡肯定也輕不了。

不過今兒他們遇上的,也不是陣而後戰的對手,同樣是一夥不講武德的小陰險。

這可真是“老陰”對“小陰”,就看誰能把誰給“陰”趴下了。

“老陰險”曾起昭這個時候也趴在一座早就荒廢了的老房子的屋頂上,舉著千里鏡向著江面上張望。

遠處黃埔島上的山峰上已經插上了一面紅色的大旗,旗上刺了字,具體是什麼曾起昭也看不清,也沒什麼興趣,他只需要知道黃埔島已經被敵人佔領就行了——因為尚之信的兵力不足,所以那座島上沒有設防,所以隨便佔領。

曾起昭又把注意力轉到了那些正呼哧呼哧的在划槳的小船上,三四十條船,船上大約有一千餘人,數量和自己手下的人數差不多......而且那些船也沒多大,應該裝不上大炮。

只要等他們登岸的時候用將軍炮噴一波鐵砂,再趁亂砍一陣,應該就能贏了。

想到這裡,曾起昭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於是就回頭對跟著自己的親兵道:“再去給前邊的弟兄傳下令,告訴他們,逆賊不登岸不許開炮!”

“嗻!”

幾個親兵領命而去,曾起昭心神稍定,繼續舉著千里鏡朝江面上看。

這個時候江面上衝在最前面的幾條船忽然都放慢了速度,船舷兩邊的長槳都收起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不登陸了?曾起昭正一頭霧水的時候,忽然看見那幾條快船船頭的木盾後面都冒出一陣白煙,接著就傳來一陣隆隆的炮聲,然後就看見幾個黑乎乎的長條形的東西,從那幾條快船的船頭飛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劃出個弧形,飛向了黃埔村碼頭上的胸牆。

這是打炮?曾起昭正奇怪那麼小的船上怎麼能架炮的時候,那幾個長條形的黑呼呼的東西已經冒著濃煙從天空中落下來了!也沒落在那些真假胸牆上,而是落在了胸牆前面,除了把碼頭上的石板地面和階梯砸出小坑坑,發出了“咣咣咣”的重物落地敲打地面的聲音。

但是卻沒有造成什麼傷害,而且也不爆炸,就是冒煙......冒出很大的煙!“轟轟轟......”又是幾聲轟鳴,又是幾枚不會爆炸只會發煙的火器被拋到了清軍陣前,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傷亡,但是卻冒出了更多的濃煙,轉眼就把黃埔村的一長段碼頭都用煙霧給罩起來了。

這下曾起昭變成“曾瞎子”了,舉著個千里鏡兒卻看不清江面上的情況了,只聽見一陣陣低沉的轟鳴聲和“咣咣咣”的重物砸地面的聲音!這是什麼打法?他們到底登陸沒有?擺在前面的將軍炮是不是該開火了?打了一輩子仗的曾起昭這下也糊塗了,這是怎麼弄的?是不是法術?那麼大的煙......不會是毒煙吧?曾起昭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蘇佔山已經舉起一面紅旗,一邊用力舞動,一邊大聲呼喊:“殺清妖,復大明,撲你母,殺啊!”

此時黃埔村碼頭附近的珠江水面上總共有三十六條快哨船,其中十條快哨船的船艏上都擺了擲錘炮,現在都下了鐵錨泊在水面上拋射超口徑的煙霧彈——煙霧彈使用的原料和普通的糖藥彈差不多,只是不加催化劑,兩種原料的配比也不一樣。

這煙霧彈不怎麼怕受潮,潮了以後煙更大,在非常潮溼的船隻上使用也沒什麼問題。

另外,煙霧彈可先點燃了再發射,煙霧騰騰的就飛出去了!而餘下的二十六條船上沒有擲錘炮,也不打煙霧彈,而是一船裝了兩籮筐“朱洛托夫”雞尾酒瓶!這些快船也沒停下,船上的錦衣親軍戰士們看見了蘇佔山揮舞的紅旗,全都加了把勁兒,拼命划水,衝向了煙霧騰騰的黃埔村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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