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聲“咔咔咔”的木料碰撞聲音響起,二十多條快哨船已經穿破了瀰漫在碼頭上的煙霧,全都靠上石板砌成的長堤或臺階。

木船還沒停穩,上面裝的滿滿當當的錦衣親軍官兵都已經舉著裝滿了猛火油的瓷瓶跳了下來。

當先的一個錦衣親軍的少年副領頭上戴著一頂葡萄牙船盔,身上卻只有一件交領布袍,一手舉盾,一手舉著個火把,稚嫩的面孔上滿滿的都是殺氣。

他的手下也轟隆隆的下來了,一個個都和他差不多的裝扮,也是頭盔、布衣、盾牌,只是火把換成了拖著布條的瓷瓶。

“點火!從一號開始,一個個來!”

錦衣親軍北鎮第十一領第二副領凌宗軍舉著火把,一邊招呼手下的戰士前來點火,一邊已經是流淚滿面了。

他不是潮州人,而是廣州人,家裡的親人大多在清軍屠城中被害,只他的爹媽從廣州跑路出來到了新寧縣的汶村投在唐王朱聿鍔門下。

他就是出生在汶村的,後來他爹帶著他跟隨朱天王一起跑到潮州大南山開“分基地”,算是逃過了一劫。

雖然他從沒回過老家廣州,但是打回老家、報仇雪恨卻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

這夢想......現在終於成真了!馬上就能報仇雪恨了!他手底下的那群少年兵一個個也和他一樣,都揹負著血海深仇呢——尚可喜他們家在廣東有幾百萬仇人呢!這些來自廣東沿海地區的少年全都是這幾百萬之一。

現在一個個都怒髮衝冠,一手舉盾,一手舉著點著了的酒瓶子就嗷嗷叫著往煙霧裡衝。

也不需要一衝到底,衝上幾步就可以把手裡的酒瓶子用力向前扔出去了。

點著了火的酒瓶子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投擲出去,然後重重的砸下,落在了地面上、人體上、火炮上、胸牆上,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上,全都碎裂開來,統統化成了一團最致命的烈火。

這些酒瓶子裡裝著的火油已經夠致命了,而朱和墭還在瓶子里加了白糖和阿拉伯膠......這還了得!火油一下就變稠了,會粘著人燒,甩都甩不掉,滿地打滾都沒用。

躲在“真假胸牆”後面的綠營老兵們馬上就受不了了!剛才煙霧起來的時候,他們還能扛一下。

畢竟那煙霧聞著也不死人,應該是無毒的。

可是這火燒大活人誰受得了?首先被點著的綠營兵馬上就聲嘶力竭的慘叫起來了!而他慘叫聲一起,那些扔瓶子的人可就有方向了!於是更多的燃燒瓶就往慘叫發出的方向丟過去,頓時就把一二十個躲在胸牆後面的綠營兵給燒著了。

被燒著了的人也不是一燒就死了,在他們被燒死之前通常還能翻滾甚至逃竄上一會兒。

有時候還會撲倒在沒有著火的同伴身上,把自己的身上的猛火油勻一點兒過去......這十幾個火人一竄,擺在黃埔村碼頭這邊的上千綠營兵頓時就大亂起來了。

不過曾起昭手下的這群綠營老兵也的確驍勇,哪怕被煙霧罩了起來,哪怕有人著了火,也沒想過“望火而逃”,不僅沒逃,而且還發起了反擊。

首先是那十門將軍炮打響了!不過這些將軍炮前面都是煙霧騰騰的,炮手們也不知道往哪兒打?於是就只能閉著眼睛瞎打一通了,反正把鐵砂朝前射出去就行了!這十門將軍炮打完之後,埋伏在胸牆後面的火槍手也紛紛探出頭來,舉起鳥槍就往煙霧當中打了一排亂槍。

亂炮亂槍一陣猛轟之後,其他的綠營兵就拔刀舉槍,大呼小叫著就往煙霧中衝去了。

......“結陣!快結槍陣......”“長槍手......整隊,舉槍!”

“火槍手,列隊,填裝彈藥!”

“刀盾手,遮護左右!”

黃埔村碼頭上,已經登岸的錦衣親軍少年兵已經不扔燃燒瓶了,而是在各自的正領和副領指揮下開始結陣了。

剛才的亂炮亂槍雖然都是瞎打的,但是黃埔村的碼頭比較狹窄,登岸的人也比較多,所以閉著眼睛瞎打的槍炮也給這些少年兵造成了一定的傷亡——死人並不多,將軍炮填上鐵砂後氣密性很差,所以打出來的鐵砂威力不大。

距離稍遠就很難把人打死,但還是能把人打成麻子的。

凌宗軍也被鐵砂打著了......好在沒打著臉,但是半邊身子中了十來個鐵砂,一粒粒的都嵌在皮肉裡面,還出了不少血,連交領布衣都給染紅了,疼得他嗷嗷直叫。

不過這少年軍官也夠狠的,叫喚幾聲後就忍住了。

戰袍都一片紅了,還不肯下火線,有兩個手下來扶他,還被他一把推開。

“快快快,快頂上去!別管我,老子死不了的......”說著話,還從擺在自己身邊的籮筐撿起一個酒瓶子,然後又手裡的火把點著了塞在瓶口的布條,接著就嗷嗷叫著向隱約出現在煙霧之中綠營兵頭上丟過去!只看見這個拖著火尾巴的酒瓶子在空中劃過道弧線,然後就不偏不倚的砸在一個綠營軍官頭戴的“避雷針盔”上,當場碎開!瓶子一碎,裡面新增了阿拉伯膠和白糖的猛火油就灑出來了,不僅這個被砸著的軍官濺了一身,連帶著身邊的兩個綠營兵也濺著了猛火油......這可是粘著燒啊!三個人同時慘叫起來,其中一個腦袋起火的是最慘的,可能給燒得瘋掉了,慘叫著在自家的隊伍中亂跑,連著撞翻了五六個人,最後才一頭栽倒在地,沒了氣息。

而那兩個衣服著火的則滿地打滾想要滅掉身上的火災,結果火沒滅了多少,卻把自家的隊伍搞得一團混亂。

三個火人這麼一鬧騰,已經登岸的錦衣親軍的正領、副領們都反應過來了,全都從陣後的籮筐中取出“酒瓶子”點上火往煙霧中的清兵投去。

也不用多投,二三十個火油瓶扔出去,馬上就點著了幾十個綠營兵,親軍這邊頓時亂成一團。

已經乘船到了碼頭邊上的蘇佔山看見這一幕,馬上就大喊道:“擂鼓!衝鋒......”他所在的快哨船上除了有一門擲錘炮,還有一架鼙鼓,鼓手拎著鼓錘在等命令了。

聽見蘇佔山下令,這鼓手立即就用足了氣力敲打起來。

隨著“咚咚咚”的鼓聲響徹碼頭,已經登岸列陣的六七百錦衣衛擲錘兵都齊聲大喊:“打廣州、滅尚家,報仇雪恨......殺!”

一片喊殺聲中,已經列出槍陣的錦衣親軍少年兵們就大喊著發起了衝鋒。

這個時候擲錘炮的轟擊已經停了一會兒,瀰漫在碼頭上的煙霧也稍稍散去了一些。

所以站在後方一間破屋子頂上的曾起昭也能看清楚前線的情況了,一看之下,一張黑漆漆的老臉都給嚇白!自己這邊的“老爺兵”都已經亂套了,幾十個火人在隊伍裡面亂蹦亂跳,而對手則組成了十個六七十人的槍陣,而且槍陣後面還有人不停的再丟火球......這是槍陣後面跟了個會扔火球的妖道嗎?怎麼還有這種打法?這也太不講武德了吧!就在曾起昭目瞪口呆的時候,十個擲錘兵槍陣已經在“妖道”們的支援下猛地撞上了亂成一團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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