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拓跋梁醒來?”

聽到明鏡的稟告,正在看書的君無歡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頭。

明鏡坐在下首點了點頭道:“百里輕鴻是這麼說的.”

君無歡淡淡道:“不行.”

明鏡有些不解,“公子,為何?”

君無歡冷笑道:“這點小事,你以為百里輕鴻自己辦不到麼?”

“……”明鏡無語,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拓跋梁畢竟是一國之君,身邊的高手不知凡幾。

如果他們不是有祝搖紅這個眼線在,只怕也是輕易做不到的。

如果真那麼容易對一個皇帝下手,北晉的皇室中人都該被他們殺光了。

彷彿明白了明鏡在想什麼,君無歡笑道:“別人是不行,但是你別忘了百里輕鴻是拓跋梁的女婿。

最重要的是…他的岳母是北晉大皇后.”

勒葉皇后就算再不受寵,也還是中宮大皇后,在宮中的權力依然不小。

明鏡道:“百里輕鴻和拓跋明珠的關係……”“你覺得拓跋明珠會告訴大皇后,他跟百里輕鴻的關係已經惡化到這樣的地步了麼?更何況…現在對勒葉部來說,一個失寵的公主和一個受到重用的駙馬,到底哪個更重要,只怕還不好說.”

明鏡這才恍然大悟,皺了皺眉沉聲道:“百里輕鴻想要利用我們?”

君無歡笑道:“能讓別人動手,就儘量別自己動手。

誰不是這樣呢?”

“那如果我們不答應……”明鏡道,君無歡笑道:“自然就只能百里輕鴻自己想辦法了,我們能等,他未必能。

當然了…田家更不能等.”

明鏡想起田家如今的處境,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公主這一招妙啊,生生將田家逼到了這個地步。

那田亦軒號稱是田家最傑出的後背,看來也不過如此.”

君無歡搖頭道:“你真以為田亦軒一點兒也沒有想到阿凌可能會出爾反爾?”

明鏡一愣。

君無歡笑道:“那是他唯一活命的機會,而且他本來就已經背叛了北晉。

貊族兵馬全軍覆沒他至少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不推到阿忽魯身上無論如何拓跋梁都饒不了他。

那時候,無論阿凌提出什麼條件,他其實都會答應的。

假裝自己被阿凌給騙了,或許更能夠心安理得一些.”

“那,公主……”君無歡道:“阿凌自然是知道的,這有什麼關係?只要目的達成就行了.”

明鏡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比起公子和公主他還是差得遠啊。

點了點頭,明鏡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將公子的意思轉達給百里輕鴻.”

君無歡站起身來道:“你去辦吧,我出去一趟.”

“公子去哪兒?”

君無歡道:“也該去見見南宮了.”

皇宮裡,祝搖紅站在宮門口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人俏臉微沉,“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守在宮門前的侍衛恭敬地拱手道:“瑤妃娘娘恕罪,皇后有命,陛下尚未清醒,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祝搖紅冷笑一聲道:“本宮可不知道有這個規矩!”

侍衛依然擋在門前,並不退讓,“請娘娘見諒.”

祝搖紅冷哼一聲道:“大皇后倒是威風.”

“瑤妃對本宮有意見?”

大皇后帶著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她畢竟是拓跋梁的原配正妻,即便是已經失寵了也依然是後宮之中第一人。

特別是在眼下拓跋梁昏迷不醒不能理事的情況下,由皇后主持內宮是天經地義的。

祝搖紅微微眯眼,打量著大皇后。

勒葉皇后這幾年的日子一直過的不順暢,即便是當了皇后也沒有舒服到哪兒去。

因此看上去倒是比實際年紀還要大上幾歲。

此時雖然一身皇后正裝威風赫赫,卻也難掩那一股蒼老的暮色。

不過今天,大皇后身後看起來似乎比平時多了一點什麼。

祝搖紅微微垂眸在心中思索著,口中卻半點也沒有怠慢,“不敢,大皇后言重了。

不過…陛下如今昏迷不醒,皇后卻守著宮門不許旁人探視,未免讓人擔心.”

大皇后毫不客氣,冷笑一聲道:“擔心?你有什麼資格擔心,不過是個卑賤的天啟女人罷了。

若不是陛下被你美色所惑,這後宮中哪裡有你立足之地?前朝大臣宗室們自然可以來探視陛下,但是你…本宮說了不準,誰還敢放你進去不成?”

殿前頓時一片寧靜,這話確實不錯。

只要拓跋梁不醒,這宮裡就是大皇后說了算。

就算是冥獄的人,也未必會站在祝搖紅這邊。

畢竟祝搖紅既沒有權勢也沒有家世,甚至連子女都沒有。

之所以能生存完全是依賴拓跋梁的寵愛,一旦拓跋梁有什麼是祝搖紅也好不了。

大皇后卻未必,她背後還有勒葉部,還有昭國公主和駙馬。

她還是拓跋梁的正宮皇后,只要不是反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拓跋梁也不可能為了祝搖紅殺了她。

所以,別看祝搖紅聖寵正濃,但是一代離開了拓跋梁她根本沒有與大皇后抗衡的實力。

“她不行,本宮行不行?”

不遠處,一個張揚的女聲響起。

眾人抬頭毫不意外地看到素和金蓮衣著華貴,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走到祝搖紅身邊看了看她,素和金蓮抬頭看向站在殿階上的大皇后笑道:“大皇后,我也不能見陛下麼?”

大皇后神色微變,卻還是咬牙道:“不能.”

素和金蓮一向囂張慣了,哪裡會理會她,冷笑道:“本宮偏要見呢。

你是皇后,我也是皇后,本宮憑什麼聽你的?”

“你!”

素和金蓮笑道:“難不成,是大皇后做了什麼想要謀害陛下的事情,所以才不肯讓我們見陛下?若是陛下出了什麼事,大皇后擔待得起麼?”

大皇后眼神微變,定定地盯著素和金蓮。

素和金蓮傲然地抬起下巴不閃不避地與之對視。

一時間,倒是誰也不肯退讓。

良久,大皇后方才緩和了神色,冷聲道:“既然金蓮皇后和瑤妃一心念著陛下,那就進去看看吧.”

素和金蓮聞言,頓時展顏一笑,“這還差不多.”

說罷,拉著祝搖紅就往裡面走。

“……”被拽著往裡面走的祝搖紅滿心無奈。

公主殿下,您就這麼往裡面走,就不怕大皇后在裡面埋伏了人要弄死咱們麼?但是,無論祝搖紅怎麼想的,此時她也只能跟著素和金蓮進去了。

拓跋梁依然還沒有醒,寢殿中的氣氛卻有些緊張。

大皇后的人與冥獄的人雖然同處一室卻似乎並不和睦。

一個冥獄的侍衛站在窗前,看向大皇后的眼神都帶著幾分警惕。

彷彿擔心大皇后趁機對拓跋梁下手一般。

大皇后似乎也並不在意,她雖然守在寢殿中卻也沒有親自照料拓跋梁的意思。

只是冷著臉坐在一邊守著。

祝搖紅走到床邊坐下,看了看沉睡中的拓跋梁和不遠處的大皇后微微蹙眉。

素和金蓮倒是他們之中最輕鬆自在的一個,看著拓跋梁昏迷不醒也混不在意,“看來陛下這次真的病得很重啊.”

祝搖紅沒理她,抬頭問身邊的侍衛,“太醫怎麼說?”

“氣血攻心.”

侍衛低聲道。

能不氣血攻心麼?剛剛殺了阿忽魯滿門,阿忽魯的人頭就被送回來了。

人家擺明了就是告訴所有人,北晉皇帝被人耍了,枉殺忠良。

雖然這會兒朝堂上的風向都在往阿忽魯用兵失誤,滿門抄斬也不冤上引,但事實的真相朝堂上那些官員誰不知道?這次出兵分明就是拓跋梁自己的意思,阿忽魯最多隻能算是一個背黑鍋的。

輕嘆了口氣,祝搖紅問道:“不要緊吧?”

侍衛低聲道:“娘娘放心,陛下身體不錯,應當很快就會醒來.”

“那就好.”

祝搖紅輕聲道。

不遠處大皇后冷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狠絕。

拓跋梁並沒有如侍衛所說很快醒來,第二天依然沒有動靜。

但是宮中的太醫卻查不出來有任何異狀。

只能當拓跋梁是之前中毒的後遺症,加上氣血攻心太過虛弱才昏睡著遲遲不醒。

深夜,皇宮裡依然是一片寂靜。

祝搖紅靠在床頭已經睡了過去。

她身邊的床上,拓跋梁依然安靜地沉睡著。

寢殿中燃燒著淡淡的香氣,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突然,遠處隱隱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原本空蕩蕩的寢殿立刻變得明亮起來,門口和殿中也多了幾個人。

祝搖紅驟然驚醒過來,皺了皺眉有些茫然地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守在殿中的黑衣侍衛道:“娘娘不必擔心,好像是外廷出了什麼事情,可能是走水了。

已經派人去看了.”

“那就好.”

祝搖紅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床上臉色蒼白的拓跋梁,“你們出去守著吧,我照顧陛下就是了.”

瑤妃這兩天照顧陛下他們這些人都看在眼裡,侍衛忍不住道:“陛下一時半會兒只怕還醒不了,娘娘不妨到偏殿歇息?”

祝搖紅苦笑著搖搖頭道:“算了,我也睡不著。

更何況,大皇后……”昨日素和金蓮將祝搖紅帶進來之後看了一眼就走了,大皇后卻真的一直留在寢殿沒有離開。

她雖然沒有親手照顧拓跋梁,但是礙於身份別人卻也不能趕她走。

即便是她頤指氣使折騰人,別人也不能對她如何。

即便是冥獄這些人也都忍不住希望拓跋梁趕緊醒來,將這位大皇后趕出去了。

“娘娘不必擔心,等陛下醒來就好了.”

祝搖紅含笑點頭道:“是啊,等陛下醒來…就好了.”

遠處地嘈雜聲並沒有漸漸平息,相反的倒是有越演越烈之勢了。

白塔就在皇宮旁邊,因為塔身的高度,站在白塔最頂層正好可以俯攬整個皇宮。

當原本已經沉入夜色中的皇宮接連亮起燈火的時候,白塔裡也同樣是燈火通明。

低層,一個個身穿白衣佩戴著兵器的男男女女安靜地站著,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命令。

這些人看上去各個美貌出眾,眼中卻彷彿沒有絲毫感情猶如傀儡一般。

如果有外人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這些人的數量其實遠比外界對白塔護衛的預估要多得多。

而且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天啟人。

南宮國師喜好容貌美麗的男女,因此白塔護衛多數是為貶為奴的天啟男女。

原本貊族人還有些不放心,畢竟白塔也算是北晉極其重要的地方之一。

但是再見識過白塔裡三天兩頭死人以及南宮御月的冷酷殘忍之後,就沒有人再多說什麼了。

畢竟…侍奉國師雖然是一種榮耀,但若是進去送死還是免了。

每一個貊族男女都是十分珍貴的。

況且,自從南宮御月坐上國師這個位置之後,原本國師身份的神聖之處早已經蕩然無存了。

如今在北晉,國師簡直就是個瘋子的代名詞。

頂層,南宮御月站在視窗望著皇宮的方向。

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享受著夜晚清洗的空氣。

十一月的上京夜裡其實已經很冷了,但是南宮御月卻彷彿絲毫感覺不到這份冷意。

抬手探出窗外,一點微涼落在了他的指尖。

“下雪了.”

南宮御月輕聲嘆息道。

“這麼多年的心願即將達成,你很高興?”

他身後不遠處,君無歡坐在軟榻上手裡端著一杯酒淺酌了一口問道。

塔中的炭火燒得很旺,加上剛剛喝了烈酒,君無歡蒼白的臉色也染上了一抹紅暈。

南宮御月回頭看向他,挑眉道:“我不該高興?”

君無歡問道:“南宮,你不後悔麼?”

南宮御月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

等到他終於笑夠了,才終於站直了身體看向君無歡,“你這些年…不是跟我一樣一直盼著拓跋家的人死絕麼?怎麼事到臨頭,竟然會問我後不後悔?我若後悔又如何?難不成你還能放棄計劃不成?”

君無歡搖頭道:“你若是放棄,後面的事情自然由我來辦.”

南宮御月愣了愣,他和君無歡的實力倒也沒差多少,甚至不情願的承認君無歡可能還略高他一些。

君無歡自然可以接替他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南宮御月俊美的容顏突然有一雙扭曲,“君無歡,你敢動本座的獵物,本座就殺了你.”

君無歡道:“北晉皇早就死了.”

南宮御月笑容殘忍,“死了?那怎麼夠?我說過了,早晚有一天,姓拓跋的人都得死。

說起來,本座都有些後悔當初讓笙笙那麼輕易就殺了那個老傢伙。

如果將他留到現在,留到今晚…一定很有趣.”

說起這件事,君無歡的神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南宮御月突發奇想,差點害死了阿凌。

察覺到他冷冽的目光,南宮御月嗤笑一聲道:“這麼看著本座幹什麼?想打一場?可惜,本座今晚不想跟你打.”

南宮御月的眼中彷彿燃著火光,明亮的讓人心生畏懼。

君無歡思索了片刻,搖頭道:“你殺不了所有姓拓跋的人.”

現在有人跟南宮御月合作,那是因為他們並不知南宮御月真正的目的。

一旦他們知道了…南宮御月笑道,“所以啊,師兄…我們才是真正的盟友不是麼?”

“這話你跟百里輕鴻也說過吧?”

君無歡冷聲道。

南宮御月嗤笑一聲道:“說起來,你們這位天啟的少年名將也很有趣啊。

他竟然會生出自己能夠掌控貊族的心思,誰給他的自信?”

就憑百里輕鴻的身份血統,他就永遠都掌控不了貊族。

誰都不行,哪怕是君無歡親自來也不可能,“這些年,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本座一直再想他到底想要幹什麼?現在才知道…他莫不是那些年被拓跋明珠給弄瘋了吧?”

一個天啟人,不想毀滅貊族竟然想要掌控貊族?莫名其妙!“你有資格說別人麼?”

君無歡淡淡道,“百里輕鴻的勝算確實不大,但至少比你要好一些.”

“你什麼意思!”

南宮御月冷聲道。

君無歡道:“你這些年除了胡鬧還做過什麼正事,百里輕鴻能夠在拓跋梁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掌控南軍,就憑這點…他就比你強得多.”

南宮御月輕哼一聲,道:“本座對那些不感興趣.”

“是做不到吧?”

君無歡毫不客氣地拆穿他。

嗖!終於忍不住,南宮御月手中寒光一閃一把暗器射向了君無歡。

君無歡抬手,袍袖一捲暗器一枚不落的被他捲入了袖中。

再輕輕一揮,一陣叮咚作響暗器全部被扔在了地上。

君無歡站起身來,沉聲道:“南宮,今晚…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人.”

說罷,君無歡轉身走了出去。

南宮御月愣了愣,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望著空蕩蕩的塔頂冷笑一聲,“本座從來沒有相信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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