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羅被人引進大廳的就看到君無歡正坐在主位上喝茶,這位長離公子身上總是有一種不同於尋常商人的貴氣。

即便是病弱讓他顯得有些消瘦,淡漠,並沒有他年少時見過的那些天啟貴族那樣的神采飛揚。

但是拓跋羅依然認為眼前的人比起那些人更像是名門世家的貴公子。

看著他蒼白的容顏,拓跋羅也時常忍不住懷疑,君無歡的武功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麼?這樣的人如果走在大街上,只怕隨便一個貊族男子都會覺得一拳就可以將他擊倒。

但即便是如此,拓跋羅也從不懷疑君無歡的能力。

一個少年成名,短短十幾年間就能富家天下的人,無論是誰也不該懷疑他的能力。

“長離公子,打擾了.”

拓跋羅道。

君無歡笑道:“大皇子客氣了,貴客上門榮幸之至,大皇子請坐下喝茶.”

拓跋羅謝過,走到一邊坐下。

很快就有丫頭送上了熱茶,拓跋羅喝了一口方才道:“聽曲姑娘說,昨天長離公子在我府中的時候受了傷?不知可還好?”

君無歡搖頭笑道:“笙笙太大驚小怪了。

只是太久不動手,一不小心有點岔了氣而已,哪裡需要勞動大皇子關心?大皇子如今應該很忙,特意上門想必是有要事?”

拓跋羅點了點頭,取出一個包著的手帕開啟,道:“不知這東西,長離公子可見過?”

君無歡看了一眼,手帕裡包著七八根細小的銀針,不過寸許,細如牛毛。

君無歡笑道:“巧了,在下確實見過這個東西.”

“哦?”

拓跋羅目光緊緊盯著君無歡道:“還請賜教.”

君無歡道:“就在大皇子上門之前,我手下有個人就死在這銀針之下。

大皇子應該知道,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訊息靈通,那人是凌霄商行距離大皇子府最近的一處商行的管事。

我讓人帶他回來,本想問問看這兩日大皇子府附近有沒有什麼異動,沒想到剛說了兩句話……”拓跋羅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人是凌霄商行佈置在外面收集訊息的眼線。

不過他並不在意,只是皺眉道,“長離公子是想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他無法確定君無歡這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君無歡笑道:“大皇子,你應該明白…害你,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

另外,說得不客氣一些,我君無歡若要動手就不會留下後患。

這種欲露還遮的手法,本公子一貫是不大好意思用的.”

拓跋羅總覺得君無歡這話裡帶著幾分嘲弄的意味,皺眉道:“長離公子可有證據證明你與此事無關?”

君無歡從容道:“老實說,沒有。

我大概知道大皇子為什麼來,不過我實在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擾亂大皇子府的婚宴,對凌霄商行來說有什麼好處?”

拓跋羅默然,君無歡這個理由確實有些說服了他。

而且,比起君無歡,他確實是更懷疑另一個人。

拓跋羅問道:“不知…長離公子對南宮國師可瞭解?”

君無歡笑道:“南宮御月麼?他是北晉國師,跟大皇子也算是親戚。

說起來兩位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了,大皇子怎麼會問在下?”

拓跋羅有些無奈地苦笑道:“長離公子想必也知道,南宮國師是在太后跟前長大的,太后護得緊,他也不愛跟咱們這些人交往.”

君無歡瞭然,南宮御月那個脾氣肯定不是突然就出現的,而是從小就那樣。

太后心疼受了委屈又年幼喪母對他百般寵愛,一來二去就跟北晉皇的皇子們更加走不到一起了。

別說是拓跋羅等人,就是跟右皇后膝下的幾個子女關係也很一般,就連他親哥哥跟他的關係也不見得有多好。

君無歡想了想道:“在下對南宮國師瞭解的也不多,不過是早幾年年輕氣盛的時候打過幾次架.”

拓跋羅笑道:“這個在下有所耳聞,聽聞三年前長離公子跟南宮國師交手,之後南宮國師便閉關養了三年傷?”

君無歡無奈地搖頭道:“在下也躺了三個月才能起身,而且…這不是武功高低的問題,南宮國師這個人…性格頗有幾分狠厲,對旁人下手狠辣對自己也毫不手軟。

打到後來,我幾乎都要以為他跟我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

最後幾乎都是在以性命相博,但是…在下自問除了切磋過幾次,跟國師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在下雖是習武之人,卻也並不是大將軍那樣一心武道,甘願為武道付出生命的人.”

拓跋羅還是頭一次聽到三年前君無歡和南宮御月那一戰的內幕,覺得很是能理解君無歡,“國師那人,別說是長離公子,就算是對上大將軍,不也是……”南宮御月之所以被人暗地裡叫瘋子,並不是說他瘋瘋癲癲到處丟人現眼,而是他似乎隨時隨地都可能處在不要命的狀態。

有時候甚至別人根本不知道怎麼得罪他了。

或者即便是得罪了他也就是賠個禮道個歉的事兒,到了他跟前就要人命了。

君無歡道:“在下明白大皇子的意思,既然如今在下也是被懷疑的物件,在下自會配合。

在這件事結束之前,在下都不會離開上京。

有什麼問題,大皇子儘管來問我便是.”

見他如此坦蕩,拓跋羅倒是更鬆了口氣。

想起之前去南宮御月那裡的情形,拓跋羅就覺得頭都要炸了。

“多謝長離公子體諒.”

拓跋羅道。

君無歡搖頭,“豈敢。

對了,那銀針是如何將人致死的,不知大皇子可查清楚了?”

拓跋羅點頭道:“那銀針被一種藥液侵染過,這種藥最開始有鎮痛的效果因此即便是那種地方被刺入了銀針,許多人也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但是那銀針在血液之中浸泡的久了會順著人的動作漸漸地深入,只需要有一點毒藥扔進入了心臟,便會立刻致命.”

君無歡皺眉道:“如此說來,豈不是需要精準的控制時間?若是那被人用了銀針的人一直坐著不動,銀針豈不是無法起效?”

拓跋羅搖頭道:“公子莫要忘了,那些都是刺客,他們怎麼會不動?昨天原本就是一場激烈的打鬥,之後又被用刑…只不過其中大部分人直接被殺了,還有兩個在用刑的時候就死了。

所以…我們還以為是刑訊的人沒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將人給……之後發現了銀針的事情方才將所有屍體都檢查了一遍,每一個心口處都藏著銀針.”

君無歡點頭,沉吟了片刻,道:“即便是如此,身為習武之人若是被人在心口刺入了一枚銀針,只怕很少會有人完全察覺不到。

拓跋羅道:“無歡公子的意思是,他們是自願的?”

“既然是刺客,想必本身也是不怕死的。

若用這個法子自殺,確實比別的方法要輕鬆也萬無一失得多。

針在自己身上,除非渾身上下完全僵硬無法動彈,不然誰也阻止不了他。

不過,我這邊死的那個人,大約是不知道的。

他不是習武之人,而且我看他臨死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樣子.”

拓跋羅有些煩悶地嘆了口氣,君無歡道:“大皇子若覺得沒有頭緒,不如換一個方向來查.”

拓跋羅微微揚眉,“哦?怎麼說?”

君無歡道:“這些刺客背後是什麼人大皇子先彆著急找,不妨先看看誰更有動機做這件事,如今這樣,往後誰得到的利益更多便是了.”

拓跋羅沉默了片刻,方才點頭道:“多謝長離公子提點,在下心裡有數.”

君無歡點了下頭含笑不語。

拓跋羅坐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起身告辭離開,他剛出去桓毓和楚凌就從後面走了出來。

君無歡有些詫異地看著楚凌,道:“笙笙怎麼來了?”

楚凌瞥了一眼桓毓,道:“桓毓公子說你要倒大黴了,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還把人家北晉大皇子形容的彷彿惡霸一樣,我看人家大皇子挺有禮貌的嘛.”

桓毓嘿嘿一笑,“我以為拓跋羅來者不善,誰知道他竟然對君無歡這麼客氣啊.”

君無歡淡定地道:“他心裡清楚這件事跟我關係不大,又怎麼會冒著跟我撕破臉的風險得罪我?”

桓毓瞪著他,“那你方才說得那麼決絕幹什麼?讓我以為你要孤身就義了呢!”

君無歡沒好氣地道:“我只是要你趕緊回去,襄國公回頭找不到你也是麻煩.”

桓毓走到一邊坐下來,不以為然地道:“你真的以為他有空管我?這兩天他和上官成義那老頭正忙著給上京的各家權貴送禮呢。

那個模樣我看了真是…算了,不說他們了!”

君無歡道:“你也別總是跟襄國公賭氣,他也不容易.”

桓毓翻了個白眼,“這年頭誰容易了?不如直接讓他們勸皇帝陛下投降北晉好了。

說不定北晉皇一時心情好封他個什麼王,錦衣玉食一輩子還不用這麼擔驚受怕了.”

君無歡無語地搖了搖頭,“你可以去跟襄國公提議看看.”

“……”我傻麼?真要去說還不被打死?楚凌看著君無歡問道:“真的是南宮御月?”

君無歡點了下頭道:“八成可能,上京的高手不少,但是真正練陰柔內力的只有他。

而且,昨天他也在大皇子府。

那個銀針雖然有一定的時效性,但是絕不可能太久,更不可能是在那些刺客潛入大皇子府之前就種下的.”

楚凌蹙眉道:“南宮御月讓人刺殺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他想要幹什麼?”

桓毓翻著白眼道:“都說了南宮御月是個瘋子,瘋子做事情還能有什麼原因不成?說不定他一時高興就做了呢.”

楚凌不理桓毓的吐槽而是看著君無歡,或許南宮御月真的是個瘋子,但是她並不覺得南宮御月是那種毫無理智隨意濫殺的瘋子。

若真是,他只怕也沒耐心花費那麼多心思弄出這麼一場刺殺的戲碼來。

以他的武功修為,直接找個地方大開殺戒就可以了。

君無歡道:“以我對他的瞭解,大概刺客這件事並不是他願意做的,所以他做一般留一半.”

“呃?還有這樣的?”

楚凌有些詫異地道。

君無歡笑道:“他自己若是想要做什麼的話,就算是不顧自己的性命他也非要做完不可。

但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做的,或者是別人求他做但是他自己並不想卻又不能拒絕的話,他就可能會出工不出力。

就算是真的有機會拓跋羅把脖子送到他刀下面,他也有可能自己把刀收回去.”

楚凌半晌無語,她還真沒見過這種人。

“他是北晉國師,連我師父都不放在眼裡,還有誰能要求他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楚凌皺眉道。

君無歡搖頭,“笙笙,這世上的人只要活著,就總有能夠牽制住他的東西。

如果真的完全沒有絲毫牽掛,這樣的人若不是真瘋了,就是早死了。

南宮御月也是一樣的.”

楚凌挑眉,好奇地看著他,“長離公子也有能牽制你的東西麼?”

君無歡垂眸微笑道:“我也是人,自然也是有的。

就如同笙笙,即便原本彷彿與這世間無牽無掛的,但是…如果有人拿雅朵姑娘來要挾你,你難道不會猶豫麼?”

楚凌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君無歡說的沒錯。

無論再如何心狠手辣的人,除非完全不與這個世間有任何的接觸,否則總歸是會有牽絆的。

楚凌道:“所以,這是肯定是跟左皇后一脈或者跟焉陀氏有關係吧?”

君無歡點頭道:“或許明王府也摻了一腳.”

楚凌皺眉道:“看來拓跋羅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難怪你之前說不看好他了.”

雖然拓跋羅人其實不錯,如果北晉真的會在往後一段時間內統治北方的話,拓跋羅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比起別的皇子,身為嫡長子從小學習中原文化的拓跋羅或許是最有可能善待普通百姓的人了。

而且他還有拓跋胤這個弟弟扶持,拓跋胤武功高強軍功彪炳卻對權位毫無野心,將來也不大會出現兄弟鬩牆這樣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拓跋羅雖然各方面都不錯,他的敵人卻太過強大了。

撇開虎視眈眈的明王府不說。

北晉皇一共生了二十一個兒子十六個女兒,其中如今還活著的有十四個兒子,九個女兒。

貊族男子十四歲就算成年,北晉皇如今成年的皇子有十一個,其中七個就是三後四妃所生,每一個背後都有著強大的勢力。

這些有著母族支援的皇子,又怎麼甘心將這大好河山和高高在上的皇位拱手讓給自己的兄長?桓毓也有些幸災樂禍地道:“這麼說起來,拓跋羅還是挺倒黴的.”

君無歡含笑看著楚凌,問道:“笙笙,如果你是這些皇子,你會怎麼做?”

“我?”

楚凌挑眉,思索了片刻道:“我大概會考慮先跟人結盟,聯手將拓跋羅拉下來再說。

北晉皇既然一心一意想要讓拓跋羅上位,那麼拓跋羅就是所有人的敵人。

無論是這些皇子還是明王府,大概都很想將拓跋羅拉下來吧.”

君無歡點頭道:“絕大多數人都會這麼做。

所以我如果是這些皇子的話,絕不會給拓跋羅留活路,除非是幕後的人自己改變了主意。

當然,也有可能是外人動的手,比如說天啟和西秦,又或者塞外一些跟北晉不對付的部落和勢力。

但是聯想到這銀毫針需要的高深陰柔內力,我還是隻能將懷疑鎖定到南宮御月身上.”

楚凌偏著頭興致勃勃地看著他道:“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南宮御月想要把鍋甩給你,而你又引導著拓跋羅去懷疑南宮御月?”

君無歡莞爾一笑,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是這麼個意思,不過我倒是覺得拓跋羅本身就更懷疑南宮御月,但是他沒有證據,拿南宮御月也沒有辦法.”

桓毓有些頭疼地看著你來我往狀似悠閒的兩人,“我說兩位你們就一點都不擔心麼?南宮御月畢竟是北晉人,雙方都同樣有疑點的情況下,你這個外人更容易被人懷疑吧?”

君無歡倒是不著急,笑道:“這個麼…就看誰的運氣更好了.”

楚凌也笑道:“而且,也不見得是外人疑點就更多一些。

外人沒有利益關係,沒有利益關係就說明沒有絕對需要動手的理由。

又何來的嫌疑更重呢?”

“笙笙說得是.”

君無歡贊同地點頭。

桓毓對他翻了個白眼,笙笙說的你都覺得對!本公子怎麼沒發現,君無歡是耳根子這麼軟的一個人呢?“對了,桓毓什麼時候會離開京城?”

楚凌問道。

桓毓眯眼想了想到:“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吧,襄國公和上官成義過來就是為了和談的事情,這事情不完他們應該是不會那麼快離開的。

怎了?”

楚凌笑道:“那正好,有事情想請桓毓公子幫忙呢.”

桓毓得意地揚起下巴笑道:“你現在知道本公子的好了?”

楚凌笑道:“是,以前是我有眼無珠,桓毓公子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了.”

桓毓滿意地點頭,“想要我幫什麼忙?說罷.”

楚凌笑道:“還早呢,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桓毓也在意點了點頭,“行.”

君無歡坐在一邊了看著兩人聊得愉快的模樣微微眯了下眼,開口道:“笙笙,雖然大皇子府出了事,但是你和谷陽公主的決鬥是不會延期的,你這幾天可需要好好準備?”

說起這個,桓毓也來了興趣,不過……“以笙笙的實力,碾壓那個什麼谷陽公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說來算來,關鍵還要看你和拓跋胤了。

可別到時候你們給笙笙拖後腿.”

楚凌道:“我師父說,明王府已經定了百里輕鴻替谷陽公主出戰,所以拓跋胤應該也會同意出戰的.”

“拓跋胤跟百里輕鴻……”桓毓皺眉,看向君無歡道:“這兩人似乎旗鼓相當啊.”

君無歡點點頭,“確實,這些年這兩人也交過幾次手,確實是旗鼓相當.”

桓毓道:“這樣不就沒什麼問題了?谷陽公主必須連贏兩場才能得勝。

但是她自己是肯定打不過笙笙的,就算拓跋胤和百里輕鴻打成了平手,或者君無歡也輸了,谷陽公主還是贏不了啊.”

楚凌搖頭道:“我們還不知道谷陽公主另一個幫手是誰,另外,既然拓跋胤和百里輕鴻的實力是在伯仲之間,那麼誰輸誰贏都有可能,並不表示一定會是平局啊.”

君無歡也點頭道:“拓跋胤已經是對付百里輕鴻最好的人選了,所以笙笙,如果想要贏的話,還是我們都要盡力才行.”

其實關鍵是君無歡,楚凌對戰谷陽公主是穩贏的局,而君無歡不管他的對手是誰,哪怕他不能贏都絕不能輸。

楚凌笑道:“看來真的要勞煩長離公子了.”

君無歡含笑,“笙笙不是說了,這是我惹出來的麻煩麼。

而且,如果北晉皇真的不插手的話,谷陽公主未必還能找到多少高手。

笙笙有空擔心這個,還不如想想在這之前你將要面對的挑戰.”

楚凌想起來在她和谷陽公主正是決戰之前,她還需要接受十個跟她差不多的對手的挑戰。

而且必須是連贏十場之後才能取得正式的挑戰資格。

楚凌點頭道:“我心裡有數,不用擔心.”

桓毓倒是有些奇怪,“聽說谷陽公主是北晉皇最寵愛的公主啊,北晉皇竟然會同意這種一看就知道輸贏的決鬥?”

就算最後楚凌真的因為兩名助手的失誤而失敗了,谷陽公主也只是保住了裡子而已。

在擂臺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敗給了曲笙,就是她的失敗。

楚凌不由得想起了中午師父說的關於金禾皇妃的事情,不由默然。

谷陽公主受寵,也是建立在金禾皇妃受寵的基礎上的,所謂愛屋及烏。

同樣的,一旦連那屋子都不受人喜愛了,誰還管那屋頂的烏鴉啊。

上京皇城恢弘的皇宮的東北邊有一座漢白玉砌成的白塔,塔高六層,幾乎是整個皇城裡除了皇宮西南角的隆恩塔以外最高的建築了。

而且因為它通體白色,佇立在金碧輝煌的皇宮旁邊,越發惹人矚目。

雖然人們遠遠的經過總是會忍不住想要看兩眼那白塔,但是真正能走近這裡,敢於走進裡面的人卻著實不多。

六樓塔頂,南宮御月一身白衣斜臥在鋪著雪白獸皮的寬大的矮榻上。

雙眸微閉,臉上沒有一絲的情緒,彷彿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和這座白塔一般用漢白玉雕成的石像一般。

整個六樓上毫無間隔,只有這一個寬闊的空間,於是顯得格外的寬敞和空曠。

白玉的牆壁,白玉的桌椅陳設,就連牆壁上裝飾的畫軸都是淡淡的,在這個秋末的季節中,未免讓人覺得有些清冷幽寒。

“啟稟國師.”

一個侍女匆匆走了進來,雖然步履匆忙卻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她走到矮榻邊跪下,低聲道:“十殿下來了.”

南宮御月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外表雖然像是一箇中原人,但是眼瞳的眼神卻極淺,讓人一眼望進去彷彿墮入了一片虛無之中。

但是當他的目光真的盯著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必然不會想那麼多,因為那人只會感到渾身上下如墜冰窟。

只聽他冷聲道:“讓他滾.”

“國…國師?”

侍女嚇了一跳,沒想到國師對皇子的態度竟然如此粗暴輕慢。

不等她想清楚,就聽到眼前的男子又道:“要麼他滾,不然你滾.”

侍女頓時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退下,就聽到身後的門口傳來一個略帶調侃的聲音,“舅舅,這是心情不好麼?”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少年,大約十六七的模樣卻已經生的高大挺拔,沒遇見卻隱隱有幾分南宮御月的模樣。

只是跟精緻如冰雪的男子比起來,他更像是一個仿造的粗糙不堪的模仿品,連正品半分的精髓都沒有。

南宮御月抬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你來做什麼?”

少年卻似乎並不害怕他的冷漠,笑嘻嘻地道:“母妃要我來看看舅舅.”

南宮御月冷笑一聲,道:“我不需要她看,你回去告訴她,下次再敢用我的名義隨便行事,就給我老死在後宮裡這輩子也別想出頭.”

說話間,南宮御月已經坐起身來,伸手輕輕擊掌。

兩個臉色蒼白的侍者各自捧著一個盒子走了過來在少年跟前停了下來。

少年不解地看著他,“這是什麼?”

南宮御月唇邊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意,“帶回去,給你母后的禮物.”

少年一怔,他這位舅舅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古怪。

別說是他母親了,就算是他外祖父只怕都沒有收過他的禮物。

遲疑了一下,少年還是伸手揭開了蓋子,蓋子才剛開啟,少年就忍不住尖叫了一聲,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方才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慾望,怒道:“舅舅,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盒子裡裝著的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開啟盒子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直勾勾地望著他,即便是自認為膽子不小的少年也著實嚇了一跳。

最重要的是,那顆腦袋上的臉面他很眼熟,就在幾天前他還跟對方見過面說過話。

南宮御月站起身來道:“帶回去給你娘.”

“不……”少年想要拒絕,母親若是看到這鬼東西,一定會被嚇壞的。

眼前白衣一閃,南宮御月已經到了他面前。

伸出一隻冰涼的手扣住少年的脖子,輕聲道:“我說,送回去給你娘。

聽明白了麼?”

少年想要掙扎,但是那隻並不厚實,白皙修長的手指此時卻如鐵鉗一般牢牢的扣在他脖子上,即便是他使勁了吃奶的力氣也依然動彈不得。

“咳咳…舅舅…我……”少年掙扎著,眼中終於忍不住露出了恐懼之色。

南宮御月輕哼一聲,隨手將人甩在了地上,負手道:“這次我砍了他們兩個的脖子,下一次若是再讓我發現你們往我身邊伸手,我就剁了你的手.”

少年劇烈地咳嗽著,然而即便他身為皇子如此狼狽的模樣站在不遠處的侍女僕從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去攙扶他。

“焉陀彌,你這個瘋子!咳咳…我,我是皇子!”

南宮御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卻彷彿是在看一件死物,“皇子很稀罕麼?就算你死了,你娘不是還有一個皇子麼?再過幾年,就又可以替她爭權奪勢了.”

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似乎終於發現眼前這個人根本就沒法溝通,站起身來連儀容都顧不得整理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南宮御月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淡淡吩咐道:“把這個給他送過去.”

“是,國師.”

捧著盒子的人聲音裡隱藏著顫抖。

南宮御月淡淡掃了他一眼,重新回到了那鋪著白色獸皮的矮榻上。

真是無聊透了,所有人都這麼無聊,他們怎麼不都去死呢!森然的殺氣在大廳裡漸漸瀰漫開來,侍立在周圍的侍女們都不由嚇得腿軟,齊齊跪倒在了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南宮御月輕哼了一聲,無聊。

突然一個人影在他腦海中閃過,南宮御月淡漠地眼底突然多了幾分光彩。

拓跋興業倒是收了個有趣的徒弟,憑什麼拓跋興業那老不死的都能有笙笙這麼有趣的徒弟呢?如果能搶過來就好了……十皇子滿臉土色地帶著兩個盒子回到了宮中,將左皇后焉陀氏嚇了一跳。

“充兒,這是怎麼了?”

十皇子拓跋充搖了搖頭,扭頭看向身後的人捧著的盒子。

焉陀氏自然也看到了,有些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麼?”

拓跋充道:“舅舅…南宮國師讓我帶給您的.”

焉陀氏有些驚訝,“他竟然會送東西給我?”

焉陀氏自覺跟這個孿生哥哥的關係並不親近,至少她以前從來沒有收到過他的禮物。

上前一步想要伸手開啟。

“母親!”

拓跋充突然叫道,見母親回頭疑惑地看著自己,拓跋充咬了咬牙上前兩步自己伸手掀開了蓋子。

“啊?!”

焉陀氏並不會比兒子之前的反應好多少,清秀的面容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焉陀氏雖然身為北晉皇后宮的三位皇后之一,但是卻是三後四妃中年級最小的一個。

她跟南宮御月是雙胞胎,然而論容貌卻比不上自己的同胞哥哥。

南宮御月遺傳了太祖母的容貌,從小便是個漂亮孩子。

焉陀氏卻更像父親多一些,雖然不難看卻著實算不得多美。

也就難怪她明明比金禾皇妃年輕許多,論寵愛卻遠不及對方了。

也正是因為她的容貌,當年南宮御月的身世流言焉陀家其實是沒有人相信的。

即便孩子還小,像中原人還是像貊族人總是看得出來的。

同胞所生,總不可能還是兩個父親吧。

更多的大約還是對南宮御月純中原人樣貌的不滿。

畢竟那時候天啟已經漸漸不被貊族看在眼裡了,一個長得完全像天啟人的孩子,什麼樣惡毒的言論都會有的。

“這…這是誰?!”

焉陀氏忍不住叫道。

拓跋充臉色難看地道:“是前幾天您讓我去找的人.”

“是…二哥殺了他們?”

焉陀氏不敢置信地道。

拓跋充點了點頭,焉陀氏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有些無力地揮揮手示意捧著盒子的人下去。

咬牙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讓他幫忙他不肯,現在我們自己辦了,他還要…他這是想幹什麼!”

拓跋充小聲道:“國師說,如果…我們再往他身邊伸手,下次就直接剁了我的手.”

“他敢!”

焉陀氏厲聲道,咬牙切齒了半晌方才恢復了平靜,道:“派人傳個信,叫你大舅舅進宮來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商議.”

拓跋充連忙點頭,只是有些遲疑地道:“母親,國師那裡咱們還是不要太…畢竟,太后那裡若是不悅,也不好交代.”

焉陀氏冷笑一聲,道:“什麼太后?不過是仗著家族還有做過先王的皇后便耀武揚威罷了。

按著中原的規矩,她早就該在冷宮裡待著了!”

“母后!”

拓跋充嚇得沉聲叫道。

太后沒有兒子也沒有養子,如今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自然是靠著家族的實力。

更是因為許多當年追隨先王的老臣,只要這些人還掌握著權力,就算是父皇也不能輕易對太后如何。

這些年太后輕易不過問朝政,但每當她開口的時候卻依然能感覺到當年的貊族大王后的威嚴。

偏偏,這位太后對誰都很冷淡,只除了她從小養大的南宮御月。

無論南宮御月的脾氣如何古怪放肆,在她眼裡都只是小孩子胡鬧。

想到此處,拓跋充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怨懟。

小孩子…已經二十九歲的南宮御月如果是小孩子,那他這個才十五歲的算什麼?嬰兒麼?焉陀氏深吸了一口氣,嘆了口氣。

“罷了,姨母向來偏心他,咱們能說什麼?”

焉陀氏有些無力地擺擺手道:“聽說那些刺客都死了?”

拓跋充點頭,低聲道:“幸好都死了,拓跋羅那裡想必也查不出來什麼線索.”

焉陀氏有些不甘,咬牙道:“我們明明佈置的萬無一失,就連拓跋胤都被牽制住了,那麼多的高手竟然殺不了一個拓跋羅。

就算是這樣…哪怕是殺了賀蘭真也好啊!”

拓跋充遺憾地道:“南宮御月在最後改了命令.”

並不是那些人真的殺不了人,而是最後南宮御月改了任務的命令所以那些人根本沒有盡力。

焉陀氏心裡有些發涼,“他把自己的人弄去送死,而且還是白死!”

落到拓跋羅手裡的人肯定活不了,南宮御月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卻……拓跋充苦笑道:“他還親手砍了兩個親信的頭.”

真是…個瘋子……焉陀氏嘆了口氣對兒子道:“算了,你讓人好好聽著拓跋羅那邊吧。

還是小心一些得好,若是讓拓跋羅抓住了把柄……”“是,母親.”

拓跋充點頭稱是。

轉眼又兩天過去了,大皇子府的刺客案依然沒有什麼進展,朝廷只能加緊了各處巡邏,各家府邸的守衛也更加森嚴了。

君無歡被北晉皇親自招入了宮中,也不知道君無歡跟北晉皇說了什麼,北晉皇似乎相信了這件事確實和君無歡無關。

於是原本君府附近的眼線也漸漸的撤了,京城似乎漸漸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平靜只是表面上的。

大皇子不會放過幕後之人,而幕後的人只怕也不會那麼輕易罷手。

這些都不是楚凌現在應該操心的事情,楚凌眼前最大的事情便是和谷陽公主的比試。

曲笙這個名字兩年多前在京城很是出名了一段時間,但是之後隨著楚凌的沉寂,除了偶爾隨著拓跋興業出席一些宴會,尋常人幾乎不會見到她的身影,於是這個名字又漸漸地成了傳說。

但是現在,曲笙再一次轟動了京城。

向北晉皇最寵愛的谷陽公主提出挑戰,北晉皇竟然還代替公主答應了?!有不少人甚至覺得谷陽公主是不是失寵了?畢竟曲笙就算再不行也是拓跋興業的親傳弟子,揍一個公主還不是跟玩兒一樣?就算公主找到兩個絕世高手助陣贏了曲笙,但是堂堂公主在擂臺上被人揍著玩面子也不好看啊。

還是說,其實谷陽公主也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拜了名師,本身也是一位高手了?楚凌不知道谷陽公主這幾天過的怎麼樣,她也沒有功夫去理會。

因為她現在就要面對自己的第一個挑戰了。

看著跟前站著的是個高矮胖瘦不一但是無不散發著精悍氣息的人,楚凌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

自己作的死,跪著也要受完啊。

再看了一眼將擂臺周圍圍得水洩不通的人們,看來上京皇城的百姓們都很樂於看到她倒黴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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