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皇城裡如今能被稱為陛下的只有兩個——皇宮裡的北晉皇,和前來道賀朝見的西秦王。

北晉皇自然不會大白天的在大街上狂奔。

楚凌偏著頭看他,“西秦王,又見面了。

幸會.”

西秦王年少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怒氣,此時看到楚凌臉色自然更不到哪兒去。

咬牙道:“本王今天真是走黴運了!總是會遇到討厭的人!”

楚凌蹙眉,深覺這小子比起秦殊來簡直煩人了一萬倍不止。

她自己心情都不好,哪裡有功夫跟個少年胡扯,直接轉身就走了。

西秦王沒想到她竟然轉身就走,不由地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

怒氣衝衝地追了上去,“喂!你給我站住!你聾了麼?給本王站住!”

楚凌回頭瞥了他一眼,西秦王道:“你差點撞到了本王,連道歉都不會麼?”

楚凌有些好笑地轉身看著他,“我差點撞到你?少年,你搞清楚一點好麼?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你莫名其妙地衝出來還好意思說我撞你?大街上橫衝直撞,後面是有鬼在追你嗎?”

西秦王語塞,有些惱羞成怒地道:“總之…就是你差點撞到我!”

楚凌嗤笑一聲,決定將今天的鬱悶發洩一下,順便教教這熊孩子怎麼做人。

“就算是我撞了你,你想怎麼樣?”

楚凌雙手抱胸,揚起下巴懶洋洋地問道。

西秦王指著她,“你承認了?!”

楚凌耐心地道:“我問你,你想怎麼辦?”

西秦王一眯眼,眼底閃過一絲惡意,“我要你當著所有人的面給本王下跪賠禮!”

楚凌呵呵一笑,這小鬼對著秦殊滿腹怨氣,她還以為是過得多憋屈了。

能熊成這樣,怎麼可能過的不好?大體是他父王母后過世之後沒有人保護了才過得不好吧?“怎麼?你不敢?”

西秦王道。

楚凌嗤笑,“不敢什麼?不敢跪你?少年,要我跪你你受得起麼?”

西秦王咬著腮幫道:“本王可是西秦王.”

楚凌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道:“那又怎麼樣?”

西秦王終於明白,西秦王這個身份在西秦固然是一呼百應莫敢不從的,但是在上京還真的不能怎麼樣?於是他狠狠地瞪著楚凌,咬牙道:“我要告訴北晉皇,問問他,北晉兵馬大元帥的弟子,原來就是這樣無禮的!”

楚凌終於忍無可忍,伸手一巴掌拍在了西秦王的頭頂上。

她現在覺得當年秦殊大概真的做錯了。

秦殊跑來北晉當人質,雖然是為了保護西秦國,但是將國家丟給這麼一個小鬼,比亡國好得到哪兒去?實在是太對不起國家和臣民了。

還不如將這小鬼丟來當人質,西秦至少能有個正常的統治者。

“你…你竟然敢打我?!”

西秦王睜大了眼睛瞪著眼前的少女,怒意勃發地道:“來人!給本王把她抓起來!”

旁邊的侍從們面面相覷有些躊躇不敢上前。

他們是知道這位的身份的,在上京皇城抓拓跋興業的徒弟?北晉人自己輕易都不敢這麼幹。

正在為難的時候,一個人從後面急匆匆跟了上來,“希兒!”

秦殊匆匆而來,額邊還有細細的汗珠,顯然是一路追著弟弟來的。

西秦王扭頭看了秦殊一臉,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秦殊也看到了楚凌,顯然楞了一下方才道:“笙笙,你…你們……”楚凌對著還梗著脖子瞪自己的熊孩子翻了個白眼,方才笑道:“沒什麼,剛才不小心險些跟西秦王撞了一下.”

秦殊鬆了口氣,看看兩人問道:“都沒事吧?”

楚凌搖頭,“沒撞著,不用擔心。

不過西秦王跌到地上了,你還是找個大夫給他看看吧.”

別是撞壞了腦子。

秦殊走過去關心地拉過弟弟,“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啪!”

西秦王突然一揮手將秦殊拉著自己的手開啟了,他臉色難看地瞪著秦殊道:“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秦殊望著自己被開啟的手有些出神,神色有些黯然的沉默了下來。

楚凌看看他,也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

不過這是人家兄弟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便開口道:“秦兄,既然西秦王沒事,我便先告辭了.”

秦殊有些歉意地道:“也好,今日我……”楚凌擺擺手,理解地道:“沒事,有空再一起喝茶.”

說完便悠然地轉身往前方走去,後面還傳來西秦王不甘心的怒吼聲,“站住!不許走!本王讓你走了麼?!”

“好了,希兒,別鬧了……”楚凌搖了搖頭,這個世道,一個國家的統治者如此天真真的好麼?但是反過來說,一個天真的熊孩子被迫坐上了王位,對他來說只怕也未必公平。

楚凌踏入大將軍府的時候正是中午十分,拓跋興業恰好也在家中楚凌便陪著他一起吃了個午飯。

楚凌陪拓跋興業吃飯的時間並不多,因為不住在一起,拓跋興業也很忙。

時常幾天見不到人也是有的,今天正巧有空楚凌自然也樂得敬個孝道了。

拓跋興業看著她皺了皺眉,道:“我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遇到什麼事了?”

楚凌不滿地鼓起了臉頰,她最多隻是有點出神而已,哪裡就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幫你挑戰的人找好了麼?”

拓跋興業也不計較,換了下一個問題。

楚凌點頭道:“找好了,君無歡和四皇子。

不過四皇子說百里輕鴻出戰他才會出手,所以建議我再找一個替補的人.”

拓跋興業皺了下眉頭道:“那倒是不用再找了.”

楚凌有些詫異,“這麼說,明王府確定要百里輕鴻出手了?金禾皇妃真的找了明王府?”

拓跋興業點頭,楚凌捏著筷子良久,方才忍不住問道:“師父,金禾皇妃是不是傻?”

拓跋興業甩了她一記眼刀,“沒大沒小,皇妃也是你可以隨便議論的?”

楚凌道:“不是…師父,你看啊,陛下跟明王府關係本來就緊張,金禾皇妃這個時候去求助明王府,明王府偏偏還答應了。

這不就是表明金禾家跟明王府關係不錯嗎?這樣一來,陛下能高興麼?金禾皇妃不是寵妃嗎?”

怎麼連點揣摩聖心的本事都沒有。

拓跋興業沉默了片刻道:“有些事情,就算陛下不高興,也沒有辦法.”

楚凌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瞭然。

北晉畢竟不是一個皇帝一人就能獨斷乾綱的地方,各位宗室,各大部族都掌握著很大一部分權力。

金禾皇妃的兒子比拓跋羅小不了多少,在皇帝根本無法決定未來繼任者的時候,皇帝的寵愛有時候真的沒那麼重要了。

就像是北晉皇后宮的幾位后妃,即便是有的早就已經失寵了,北晉皇室還不是一樣得供著她們,誰敢給她們氣受?楚凌盤算著,“左皇后跟明王妃是親姐妹,金禾家如果也靠嚮明王府的話……”“沒那麼嚴重.”

拓跋興業道:“無論是左皇后還是金禾皇妃,她們自己都有兒子。

和明王,互相利用的可能更多一些。

更何況,金禾皇妃已經快四十歲了.”

楚凌思索了一下拓跋興業的話,頓時瞭然。

四十歲貊族女子即便是保養的很好,也遠不及年輕少女鮮活了。

楚凌見過金禾皇妃,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雖然年近四十,但是看起來卻比年紀更小一些的妃子更加年輕。

但即便是如此,也比不上那些新入宮的美人兒了。

“原來如此啊……”既然寵愛快要沒有了,自然是要牢牢地抓住別的了。

這一點,無論是天啟女人還是貊族女人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小心一點若是過幾天落敗了……”“三年不能出門.”

楚凌乖巧地介面道。

“你知道最好.”

拓跋興業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方才說,你從君無歡府上回來的?一大早你就去看君無歡?”

楚凌連忙道:“師父,您可別誤會。

昨天君無歡跟那些刺客動手,好像傷到哪兒了。

我有點擔心,就過去看看唄.”

拓跋興業點點頭,皺眉道:“君無歡別的地方都好,就是身體確實有些差。

這些年,就算是在上京養病的時間倒是佔了大半.”

“可不是.”

楚凌道:“我今早過去一看,那小臉慘白慘白的,真是我見猶憐啊.”

拓跋興業掃了徒弟一眼,道:“若是他的身體會影響壽數……”楚凌楞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拓跋興業是什麼意思。

不由乾笑了幾聲,道:“這個…師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我跟君無歡,就是交情還行的關係。

你關心他的壽數幹嘛?”

拓跋興業道:“雖然你現在還小,正是專注武道的時候。

但是如果將來真的跟君無歡走到了一處,他的身體卻不好難免傷心.”

“師父,咱們還是別討論這個了。

反正我現在又不想成婚,我還沒成為絕世高手呢。

話說…今天我去君無歡府上的時候,襄國公和上官成義也去了.”

拓跋興業並不在意,道:“這兩個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拜訪京城的權貴,他們會去拜訪君無歡,倒也不奇怪.”

楚凌道:“君無歡好像不太喜歡他們,我聽玉小六……咳,玉六公子說,君無歡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過天啟了.”

拓跋興業點頭,“當年君無歡的凌霄商行剛剛起來的時候年紀還小,天啟的權貴欺他年輕想要吞併凌霄商行。

君無歡最後雖然保住了商行,但是卻元氣大傷又退回了西秦一年多才重新復出。

之後就一直對天啟的權貴有些不對付。

也是因此,他在北晉待的時間倒是多一些.”

“原來如此.”

楚凌若有所思,心裡卻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原因,但是卻未必是主要原因。

師徒倆用完了午膳,楚凌又向拓跋興業請教了一些習武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問題。

兩人足足討論了大半個時辰,拓跋興業對楚凌的進步很是滿意,難得地誇了她兩句。

侍從便稟告十七皇子來了。

拓跋贊有些忐忑地跟著侍從走進拓跋興業的書房。

“見過師父.”

拓跋贊小聲道。

拓跋興業微微點頭,看著眼前的小徒弟問道:“可是有什麼需要解惑的地方?”

拓跋贊乾笑,他武功平平,即便是有拓跋興業這樣的高手教導也只是將就練練罷了,哪裡能有什麼疑惑的地方。

要真說有的話,那就是到處都是疑惑,根本數不過來。

所以平時拓跋興業教導他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練著,完全不多想什麼。

也是因此,拓跋興業對這個徒弟實在是沒有什麼期望了。

拓跋興業皺眉道:“有事便說.”

拓跋贊瞄了一眼旁邊的楚凌,方才小聲道:“師父,大哥說昨天抓到的刺客嘴裡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不過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大哥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拓跋興業最看不得人說話吞吞吐吐,警告地看著拓跋贊神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拓跋贊似乎終於攢夠了勇氣,閉上眼睛道:“那些人好像與軍中有關,大哥想請師父去看看,能不能看得出來是誰的人!”

一口氣說完,拓跋贊終於鬆了口氣。

旁邊的楚凌靠在椅子裡看著師弟這不爭氣的模樣對他翻了個白眼:慫包!拓跋贊在心中輕哼,“師父那麼喜歡你,你當然不怕!”

拓跋興業並沒有馬上回答拓跋讚的話,而是緊緊地鎖起了眉頭,沉吟了半晌方才皺眉道:“軍中的人?你確定?”

拓跋贊有些尷尬地看著望著拓跋興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哪兒知道啊?他就是來傳個信的。

拓跋興業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這種事情問他沒用,沉默了一下站起身來道:“笙兒,跟我去一趟大皇子府.”

楚凌有些鬱悶,她對大皇子府的事情確實不太想摻合。

正如君無歡所說的,不管幕後黑手之誰,對方只怕都是所圖不小。

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入其中再想要出來就難了。

但是,師命難為。

拓跋興業要她一起去她難道還能推脫?這種事情想要推脫只怕還需要一個能說服拓跋興業的理由,而拓跋興業從來就不是好糊弄的人。

“是,師父.”

楚凌懨懨道。

大皇子府今天還是一副警戒的模樣,半點也沒有剛剛大婚的喜氣。

整個府邸周圍彷彿都被衛兵給團團圍住了,若不是知道昨天出事了,說不定還要以為是拓跋羅犯了什麼事,大皇子府要被抄家了呢。

拓跋羅和賀蘭真親自迎了出來。

雖然昨天的婚禮辦得草草收場,但是對貊族人來說只要告天的儀式完成了,婚禮就算是完成了。

後面那一天一夜的慶典純粹是屬於慶賀的性質。

所以,賀蘭真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大皇子妃了。

楚凌仔細看了看,賀蘭真看起來略有幾分疲憊但是神態自若氣色看起來也還好。

顯然昨天的事情並沒有真的嚇著她。

見到跟在拓跋興業身邊的楚凌,還有心情對她笑了笑。

“大將軍,有勞你辛苦走這一趟了.”

拓跋羅拱手道。

拓跋興業並不託大,立刻還禮,“大皇子言重了,這是臣份內之事。

不知大皇子所說的……”拓跋羅道:“大將軍裡面請。

王妃,您陪著曲姑娘坐一坐吧.”

賀蘭真點頭笑道:“王爺放心便是,我會好好照顧笙笙的.”

楚凌知道拓跋羅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跟拓跋興業私下說,自然也不會硬要跟著。

含笑對賀蘭真道:“那就打擾大王妃了.”

賀蘭真拉著她道:“哪裡,我也是有些不熟,正愁著沒人陪我一起呢。

你既然來了,正好陪我一起看看這大皇子府.”

“榮幸之至.”

楚凌笑道。

被兩人拋下的拓跋贊有些愕然地看看前方自顧自離開的兩人,氣得直跺腳。

咬咬牙還是追了上去。

“昨天離開的時候我看大皇子府還亂成一團,大王妃昨天沒嚇著吧?”

楚凌看看賀蘭真關切地問道。

賀蘭真搖搖頭,傲然道:“這麼一點小事兒,怎麼嚇得到本公主?”

楚凌笑道:“是我說錯了,王妃見諒.”

賀蘭真嘆了口氣道:“咱們也算是熟人了,還叫什麼王妃啊。

我叫你笙笙,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真真就好啦.”

楚凌遲疑,“這……不太好吧?王妃……”賀蘭真瞪了她一眼,有些幽幽地道:“我千里迢迢從塞外來上京,連熟識的人都沒有兩個。

平時想要說話也找不到個人,真是太可憐了……”楚凌也不拆穿她的故作可憐,笑道:“既然王妃抬愛,那我就不客氣了.”

賀蘭真不滿,“還是王妃啊.”

楚凌眨了眨眼睛笑道:“真真.”

賀蘭真這才滿意,“我大你一歲,以後我就是姐姐,有什麼事情只管來大皇子府找我,知道麼?”

楚凌啼笑皆非,連連點頭道:“是,知道了,真真姐姐.”

這年頭,怎麼都想當她姐姐呢?明明她才是最大的那一個啊。

跟上來的拓跋贊正好聽到楚凌這一聲真真姐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女人的情誼這是讓人難以理解!不過,笙笙要是能叫他一聲師兄就好了,不然…阿贊哥哥也好啊。

這才是賀蘭真新婚第一天,昨天婚禮上還出了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對不住這位遠嫁而來的公主,也沒有人要她做什麼。

如今賀蘭真倒是整個皇子府裡最悠閒的人了。

不過雖然沒有人要求,賀蘭真還是很積極地參與了進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看得出來整個大皇子府的人對這位新來的皇子妃感覺都很不錯。

楚凌也很欣賞賀蘭真這種態度,不管和親是不是她願意的,也不管婚禮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來,甚至更早的時候決定了要來上京和親,積極向上的態度總比消極地哭哭啼啼怨天尤人要好的多。

楚凌陪著賀蘭真在府中逛了一圈,時不時有管事來稟告一些事情,雖然賀蘭真處理的還不算熟練,卻也沒出什麼讓人覺得好笑的差錯。

顯然,塞外部落出來的公主也並不是如上京城裡一些貴女暗地裡議論的是個粗魯什麼都不懂的蠻女之類。

說來也好笑,貊族壯大起來也只是近幾十年的事情,入關更是才不過十二三年,竟然已經開始嘲諷起原本一起在關外風餐露宿的部落是蠻人了。

一個侍衛快步過來,恭聲道:“見過王妃.”

賀蘭真揚眉道:“你不是王爺身邊的人麼?有什麼事?”

侍衛道:“大皇子和大將軍請曲姑娘過去一趟.”

楚凌和賀蘭真對視了一眼,賀蘭真問道:“何事?”

侍衛搖頭,他只是傳令的人,自然不會知道的那麼詳細。

賀蘭真點點頭,對楚凌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

楚凌點頭笑道。

兩人跟著侍衛一路過去直接去了大皇子花園後面的一個有些偏僻的小院。

還沒等楚凌問這是什麼地方,賀蘭真已經道:“這裡原本是個空院子裡,沒有人住。

昨天王爺讓人將那些抓到的刺客還有屍體都搬到了這裡面.”

楚凌有些意外,“大皇子竟然沒有將屍體送出去?”

賀蘭真笑道:“我們並不避諱這樣,聽說天啟人倒是會覺得屍體不吉利。

笙笙要是害怕的話……”楚凌搖頭,“我要是說害怕,我師父還不打死我?”

賀蘭真忍不住笑道:“我聽說,拓跋大將軍很疼你啊,怎麼捨得打你?”

楚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心中暗道:那是你沒看到我被揍得爬不起的時候。

一走進院子,楚凌就聞到空氣中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院子裡的幾個房間都是敞開著的,楚凌和賀蘭真直接被帶進了右邊的一個房間裡。

拓跋羅和拓跋興業果然都在,兩人正站在一具屍體旁邊,身旁還有兩個看起來像是仵作的男子。

見到兩人,拓跋羅立刻迎了上來,拉著賀蘭真溫聲道:“你怎麼來了?”

賀蘭真笑道:“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拓跋羅道:“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曲姑娘幫忙。

你…你若是不害怕的,留下也無妨.”

賀蘭真臉上的笑容越發明豔起來,點了點頭站在了拓跋羅身邊。

楚凌默默等著這對倒黴地新婚夫婦秀完了恩愛,方才道:“師父,大皇子,找我有什麼事嗎?”

拓跋興業對她招了招手道:“你對各種兵器還有雜學知道的多一些,你來看看這是什麼造成的?”

楚凌走過去,跟前的屍體看上去除了面色蒼白一些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傷口。

若不是真的已經冰冷的有些僵硬了,楚凌幾乎都要以為這人是睡著了。

楚凌這兩年習武之餘確實也在專心各種雜學,興趣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其實還是為了保命。

身為一個從小強勢到大的人,她實在是不習慣自己的性命時時刻刻都懸在別人手上。

所以自從她聽君無歡和桓毓講過許多江湖軼事之後,就一直在這方面努力。

雖然說一力降十會,但有時候一個絕頂高手也可能會一不小心栽在這些奇門詭道之上。

楚凌靠過去仔細看了看,不由皺眉,“他死了多久了?”

旁邊的仵作道:“一個時辰不到.”

楚凌道:“這怎麼可能?”

死了不到兩個小時屍斑就已經這麼明顯了?楚凌摩挲了一下手指,表示並不想要去觸碰那具屍體。

嗯,法醫是一個神聖的職業,但是她真的不是法醫啊。

“曲姑娘,有什麼問題?”

拓跋羅問道。

楚凌道:“要麼是你們搞錯了他死的時間,要麼就是他中毒了,那些不是屍斑.”

仵作點頭道:“這些確實不像是屍斑,但是我們檢查過了,他並沒有中毒。

而且自從他被抓住之後,就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也沒有人接近過他。

他身上的所有東西我們都檢查過,沒有毒藥,也不可能是服毒自殺的他。

他這模樣也不像是中毒啊.”

楚凌偏著頭思索了良久,道:“檢查一下他的頭上,心臟,後背這些地方有沒有不明顯的傷痕,就算只是一個小紅點也算。

另外,我建議你們找個大夫來檢查一下。

這個……不一定能查出來.”

說完,楚凌指了指旁邊桌上放著的銀刀,銀針之類的工具。

“是.”

仵作再一次忙碌起來,楚凌轉身對拓跋興業撒嬌,“師父,你竟然讓我來看屍體!”

人家還是個寶寶,你竟然讓人家看這麼恐怖的東西!拓跋興業看著她慢慢抬起手,楚凌立刻機警地抱著腦袋閃到了一邊去。

拓跋興業道:“你的膽子還小麼?”

楚凌眨巴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我的膽子真的很小啊。

“找到了!”

仵作突然叫道,眾人扭頭看過去,就看到他正用一塊磁石從那屍體的心口吸出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那銀針看上去不過一寸長,又細又軟,實在很難相信它能夠刺進一個成年男子的心口。

仵作拿手輕輕一碰針就彎了,他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眾人。

“師父,這玩意兒你能用麼?”

楚凌好奇地問道,反正她是用不了。

拓跋興業皺眉道:“能用,但是…不好用.”

“這個怎麼說?”

拓跋羅問道,在他眼中拓跋興業已經是北晉第一高手了,連他都覺得不好用的話,難道還有比大將軍更厲害的人?楚凌卻明白,解釋道:“我師父內力走的是剛猛的路子,這樣柔軟的針在他手裡很可能才剛催動內力就直接碎成粉末了.”

事事難兩全,或許有一天拓跋興業能夠做到真正剛柔並濟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那也是以後。

如今的拓跋興業即便是北晉第一高手也還到不了那個地步。

“原來如此.”

拓跋羅恍然大悟,“這麼說阿胤和百里公子也做不到?”

楚凌點頭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內力應該是走的陰柔的路子,而且相當高明,至少應該不遜色的四皇子的,是吧師父?”

拓跋興業滿意地點頭,雖然徒弟內力還不濟,但是見識眼光卻還是不錯的。

拓跋羅皺眉道:“陰柔?”

北晉是一個尚武尚勇的民族,很少有人會對那些陰柔的功夫感興趣。

所以拓跋羅第一時間就排除了北晉人,難道是中原人做的?搖了搖頭將這個問題壓在心底,拓跋羅問道:“那這人身上的屍斑是怎麼回事?”

楚凌道:“這應該不是屍斑,而是中毒了.”

“中毒?”

楚凌看了一眼仵作手裡的銀針,道:“大皇子說被抓之後沒有人接觸過這個人,他也不可能自殺,那就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有人在很遠的距離將這枚銀針射進了他的心口.”

“這不可能.”

拓跋羅直接打斷她,“他之前被關在地牢裡,四面是牆,沒有窗戶,只有頭頂上有一個很小的天窗。

但是他被捆著,根本不可能仰面,除非這銀針還能拐彎從上面射下來還能折返方向射進這人的心口.”

楚凌笑道:“那就是另一種可能了,這人心口原本就插著一根銀針,只是一個時辰前剛巧銀針刺進了他的心臟而已.”

賀蘭真忍不住道:“難道他不會痛嗎?”

楚凌聳聳肩道:“我只想到了這兩種可能,大皇子還是找個精通毒藥的大夫來看看吧,或許會有一些收穫.”

拓跋羅點頭,“多謝去姑娘提點.”

既然暫時看不出來什麼了,拓跋羅便請大家出去了。

楚凌跟在拓跋興業身邊,有些好奇的問道:“大皇子,都過了一天了,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麼?”

拓跋羅有些無奈地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這府邸下面竟然藏著兩個密室,那些人早在幾天前趁著我們忙著準備婚禮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混進去的.”

楚凌道:“就算是這樣,那麼多人也要吃喝的,就算他們帶著乾糧,難道還帶著幾天的飲水?”

就算有飲水,還要解決生理問題吧?拓跋羅臉色有些難看,“廚房和後院守門的有三個人死了.”

大皇子府一般是不會用外族人的,基本上從上到下全部都是貊族人,就是這樣才讓人覺得心驚。

不管那些刺客是什麼人派來的,至少這裡面肯定也有貊族人的手筆。

見拓跋羅表情難看,楚凌也識趣地不再多問什麼了。

一處光線有些陰暗的房間裡,君無歡正依靠在一邊的扶手上閉目養神。

片刻後,桓毓手裡拎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身形挺拔卻並不怎麼健壯,手裡拎著個跟他差不多高大的男子竟然也依然平穩從容,彷彿閒庭信步一般。

跨進了大門,桓毓抬手將人扔在了地上。

那人被撞在地上忍不住悶哼一聲,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君無歡,立刻又跌回了地板上。

君無歡睜開眼睛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一揮手一道勁風凌厲的從他旁邊掠過,男子嚇得忍不住叫出神來。

卻聽到碰的一聲,身後的大門被重重地撞上了。

男子驚魂未定地望著坐上的君無歡,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桓毓甩了甩自己剛才拎人的胳膊,走到一邊坐了下來道:“差點讓這小子跑了,幸好本公子機敏才把他抓了回來.”

男子終於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想要撲到君無歡跟前,卻被君無歡毫無感情的眼神嚇住了。

動作停在半空中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說說吧,怎麼回事?”

桓毓看了那人一眼,從袖中抽出了一本冊子道:“盯著大皇子府的人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有人改了訊息.”

君無歡伸手接過了桓毓手裡的冊子。

大皇子府出事之後君無歡就親自調閱了這段時間大皇子府的訊息,如今再一對比,果然發現了不少問題。

君無歡蹙眉問道:“幕後之人是誰?”

“不……不知道.”

那人戰戰兢兢地道。

“不知道?”

君無歡微微挑眉,看著他並不急著開口。

那人卻彷彿覺得眼前面帶病色的公子是世間最可怕的厲鬼一般,顫抖著道:“屬下,屬下真的不知道……那人、那人蒙著臉,看不出來他是什麼人.”

桓毓冷笑道:“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沒搞清楚,你就敢出賣主子?”

那人慌亂地搖頭道:“不、我我沒有出賣公子。

那人說…只要不要將大皇子府這幾天的訊息傳出去,別的事情什麼都不用管。

他就給我…給我五千兩銀子。

我、小的想著,大皇子府平時也沒什麼事情,就算出了事也跟公子沒有關係…所以才……”桓毓撐著額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你真的只做了這些?既然如此看到本公子你跑什麼?”

“我…我怕、我怕公子責罰……”桓毓道:“你倒是不怕被追殺?還是你已經確定,只要你跑得了我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自然不用怕被人追殺?”

男子臉色慘白,額頭上也不由得沁出了汗水。

君無歡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問道:“你還做了什麼?”

男子不敢回答,只能顫抖說著毫無意義地話,“公子…公子、我…我不……”突然,男子臉色一變,驀地睜大了眼睛眼裡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桓毓皺眉,站起身來就要上前查案,卻見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片刻間就沒有了聲息。

桓毓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伸手捏開他的嘴皺眉道:“沒有服毒.”

服毒是一般細作最常用的自殺方式,雖然桓毓時常吐槽這種方法實在是太危險了,但是比起別的方法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眼前這個人…口中並沒有藏毒,剛才突然暴斃的模樣也看不出來是中毒而死的。

君無歡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到屍體身邊俯身檢查了一下。

片刻後,他右手飛快地在那人心口處連續點了幾下,然後輕輕一掌拍了下去,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從男子的心口射了出來。

君無歡輕哼一聲,一道掌風將銀針送到了旁邊的桌上。

桓毓皺著眉過去,用一塊手帕包著將銀針拿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皺眉道:“銀毫針?什麼人這麼厲害?”

這玩意兒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

桓毓問道:“你能用嗎?”

君無歡伸手接過,那柔軟的宛如髮絲的銀針在他手中瞬間變得堅硬筆直。

銀針在他指尖轉了個圈,便化作一道銀芒射向了旁邊的牆壁。

桓毓走過去一看,銀針穿過了強上的畫卷,半根直接沒入了牆壁裡。

桓毓不由抽了口冷氣,道:“我現在相信你的武功沒有退步了.”

不僅沒有退步,這混蛋比以前更厲害了!但是……“這到底是誰幹的呢?有這份功力的人應該不多吧?”

君無歡點頭道:“確實不多,眼下上京皇城裡除了我之外…大概只有一個人能夠辦到.”

“誰?!”

桓毓立刻豎起了耳朵聽。

君無歡道:“南宮御月.”

桓毓恍然大悟,“對哦,南宮御月那貨練得才是純正的陰柔內功,跟你這個還不是一個級別的。

你們倆武功修為差不多的話,這玩意兒他肯定玩得比你好.”

君無歡道:“現在不是考慮南宮御月的時候,你馬上離開這裡.”

“怎麼了?”

桓毓不解地道。

君無歡看著他,“上京皇城裡,只有南宮御月和我能做到這一點。

你覺得…拓跋羅會懷疑我還是懷疑南宮御月?”

“當然是南宮御月啊.”

桓毓理所當然地道:“跟南宮御月比起來,你起碼是個正常人。

另外,你覺得南宮御月也對那些刺客做了這個?”

“不然?難道就是為了對付這麼一個無名小卒?”

君無歡道。

“那也是南宮御月更容易被懷疑.”

“如果南宮御月有足夠的證據表示這件事跟他無關呢?”

君無歡淡淡問道。

桓毓一怔,這還真是有可能,南宮御月那瘋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君無歡見他明白了,點頭道:“你先回去做好你的玉六公子,這件事我自會解決.”

“你…你能不能行?”

“你說呢?”

君無歡淡淡瞥了他一眼。

門外,文虎的聲音傳來,“公子,北晉大皇子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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