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了汽車組成的封鎖線後,寧原看到了零星的燈火。

一些是地面建築亮起的光,另一些是舉著手電在巡邏的人。

透過關雅對歷史的描述,寧原腦海中對這個時代有了大致的印象。

這是一個秩序初建的時期。

全球核戰爭打了數年之後,各地的政府組織基本喪失了統治能力,核輻射粉塵在大氣迴圈之下,散播各地,讓莊稼枯萎,水源枯竭。

大量受難的人為了吃飯,鋌而走險拿起槍,四處破壞,去搶劫尚還有生產能力的地區。

這些人後來組成了一個個的軍閥,在世界末日的背景下展開了混戰。

戰爭的混亂程度超乎想象,人類用著上世紀殘留的武器,從地表打到地下,打到世界徹底分崩離析。

人口斷崖式下跌後,資源緊張得到了緩解,那些填不飽肚子的人,總算能和平下來。

於是人們重建了政府,重建了國家,聯合國也恢復通訊,世界得以重新發展。

但是因為地表汙染程度過深,所以人們選擇遁入地底生存。

以各個城市的地鐵站,地下防空洞等地下設施為基礎,向下挖了一個巨大的城,抽取地下水源維持生存。

雖然已經過去了近百年,核爆產生的放射性物質,如碘-131,銫-137這些都已經過了半衰期。

但因為使用劑量過大,使得這麼多年過去,地球大氣中還存有超高濃度毒性,不利於人類生存。

只有少數幾個地方,輻射下降到了正常地步,能讓人重回地表。

不管怎麼說,到這個時代,人類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只要能想到清理核輻射的方法,就可以重鑄輝煌。

在希望之下,秩序得以發展,人類的生產力和技術也在快速恢復著。

“這個時代,因為有了地表城市的構建,工業化得到進一步恢復,人類不再依靠零星的車床生產加工,而是在恢復大規模機械化生產.”

關雅繼續默揹著歷史課的課本:“但是原材料缺乏的問題依然無法解決……”寧原一邊悄悄的躲開巡邏人員的目光,一邊向著燈火處摸進。

他要混入人群之中,然後找到通向高能粒子實驗室的道路。

在街道的陰影處,有著一些人類的屍骸,透過腐肉可以看出,這是最近死亡的人類。

這些屍體被老鼠啃食的滿身疤痕,透過血肉的裂痕,寧原能清晰的看到裡面囊腫異變的器官。

斯圖爾特一語說出了他們的病症,腫瘤,白血病……都是些輻射病。

他不難猜出……這些人沒有足夠的醫療,只能被仍在外邊等死。

“誰能想到,這樣慘烈的戰亂,竟然源自於一場實驗事故呢?”

他感嘆著說道。

“戰爭時代,程巖是最大的罪人.”

關雅說道:“那時候,人們痛罵著他的實驗,罵他是千古罪人,但後來……人們發現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這麼嚴重的核汙染,資源枯竭是永久性的,於是……”“於是程巖就成了偉人.”

寧原笑著說道。

“沒錯.”

關雅輕笑一聲:“因為他留下的粒子傳送實驗,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實驗事故只是催化劑.”

斯圖爾特說道:“那場事故只是把導向戰爭的因素無限放大了.”

聽到斯圖爾特的話後,關雅想了想說道:“在實驗事故之後,自然災害毀滅了很多地區。

最初我國是秉持了人道主義原則,輸出糧食,維穩國際糧價,派遣救援隊,收治難民,幫助重建社會……”“然後呢?”

寧原有些好奇的問道。

“然後……”關雅苦笑了一聲:“因為我國受自然災害衝擊較小,保有大量的糧食生產和機械化工業,於是大洋彼岸就聲稱程巖的實驗是一次軍事打擊,隨後爆發了三戰.”

“真是……”寧原有些無語的說道:“在全人類的生死存亡面前,不應該共度難關嗎?”

“你願意共苦,他們也不願意同甘啊.”

關雅說道:“歷史學者有個猜測.”

“什麼猜測?”

“因為大洋彼岸的國家,是靠著軍工產業和頂尖科技支撐的,這是他們的經濟體支柱,因為他們的去工業化政策,所以自然災害對他們的打擊特別大……”寧原多少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去工業化……將工廠轉移到勞動力價格低廉的地區,本地只存留金融管理,這樣就導致了國內工業空心化,大量的工業產品需要進口。

全球性的自然災害阻斷了國與國之間的連結,這直接導致了本地的工業產品短缺,經濟體瞬間崩潰。

經濟崩潰之後,失業率表增,下層的勞工失去了收入來源,朝不保夕,上層的精英人士失去了資金,社會矛盾進一步放大,國家分裂在即。

為了維穩,他們採取了最常用的策略,對外戰爭。

戰爭會刺激軍工企業發展,穩定支柱經濟,軍隊也可以大規模徵兵,穩定失業率,同時戰爭可以轉移矛盾……戰爭的收益也可以穩定人心,讓那些資本家有肉吃,繼續支援本國,同時戰爭也可以消耗掉底層人口,進一步緩解經濟壓力……真是一舉多得的手段。

只是他們壓根沒想到,戰爭會打到這個地步,徹底摧毀世界。

“真是……”寧原感嘆一聲:“加里說的沒錯,實驗事故只是催化劑,讓本就臨界的熱鍋,徹底沸騰了.”

“其實……也有可能是古神的原因.”

斯圖爾特有些猶豫的說道:“淵墟封印了諸多古神,隨後發現,古神其實是可以影響群體的.”

“啊?”

寧原撓了撓頭:“你確定這不是在推卸責任?”

“大量崩壞混亂的封印世界,其中都存在著舊日支配者洩露的警報。

“斯圖爾特說道:”另一方面,古神的確是在不間斷的輸送能量到現實中,增加現實的熵值.”

“……”“古神……”寧原猛地一拍手:“擦!對啊,咱還要幹古神呢,討論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關咱屁事啊.”

“不是你先問的嗎?”

關雅說道:“說想要了解一下歷史,然後我就說了啊.”

“我那只是想了解一下這時代的狀況,沒讓你跑題啊.”

“不是你先跑題的嗎?”

“別吵了,這個世界僅有十二個小時.”

斯圖爾特說道:“寧原,加快速度.”

“嗯.”

透過從身體原主腦中學來的技巧,寧原躲開所有巡邏人員的視野,飛快的掠過黑壓壓的街道。

雖然這裡是現實,但他感覺和潛行遊戲沒什麼不同。

無非是轉移巡邏人員的注意力,然後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就像是魔術戲法一般。

不一會,他就來到了一處地鐵站門口。

這座建於百年前的地鐵站雖然風塵僕僕,但是建築的主體結構還是撐過了戰亂,屹立在他的面前。

地鐵門口站著數名持槍的守衛。

不同於巡邏的人員,在這裡,寧原找不到任何可以潛行的方式。

地鐵站的入口,是一個向下的隧道,只有一個口,數名持槍警衛視線交錯,沒有任何死角可供潛行。

寧原蹲在一輛報廢汽車的旁邊,眯起眼睛,只能強闖了。

先試一試,能否透過交談,忽悠警衛放他進去。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直接動用武力,藉助異能,應該可以悄無聲息的放倒那些警衛,不引起注意。

幸好,這時代的半導體產業並沒有恢復,對講機,電話這些通訊裝置有限。

都應用在政府高層和科研設施裡了。

他觀察到,這些警衛只有一部對講機,待會只需要第一時間破壞掉它,就徹底杜絕了後患。

就在寧原準備行動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一名為首的警衛掏出了對講機,正在與人交談。

於是他連忙停止行動。

不能在警衛通話中行動,資訊很可能會傳達出去,等他打完電話。

不一會,警衛掛掉對講機後,寧原站起身,卻又立馬蹲了下來。

他發現有一群人,正在向著地鐵站走去。

這群人有男有女,身上的衣服有些殘破,看起來就像是平民。

為首的是一名面板黝黑,略顯瘦弱的男性,他和警衛交談一會後,警衛便讓出了道路,示意他們過去。

見狀,寧原連忙用異能掰下汽車的車門,然後再投上遠方。

因為警衛和那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所以他們沒有看到車門在天上飛,只聽到了車門落地的巨響。

“什麼聲音?”

頓時所有人都向著車門落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轉移的剎那,寧原混入了人群之中,假裝自己是他們的一份子。

“你去看一眼.”

手握對講機的警衛指著一名警衛說道,然後又對著這群人的首領說道:“你們進去吧,我隨後就到.”

那個領頭人點了點頭,然後便帶領著眾人走了進去。

寧原也跟著人群,成功混進了地鐵站。

“哇!”

這一番操作,把在腦海中的關雅都看蒙了,她驚訝的說道:“這也行?”

斯圖爾特也驚訝的說道:“我的天,這群人但凡回頭看一眼,你都進不來,而且人們之間互相認識,突然混進來一個陌生人,不會引起……”寧原走在隊伍的最後,用著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人的注意力資源有限,在沒有確認響動之物是什麼的時候,他們無法對其他事情保持注意,除非有其他命令,而且……這群人壓根不認識.”

“你怎麼知道的?”

“看他們的神態,彼此之間都很警惕,而且互相也不交談.”

“那也不能證明他們不認識啊.”

斯圖爾特說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在賭.”

“這不賭對了嘛.”

跟隨著隊伍,寧原一路來到地下。

地下中的空間被擴充套件許多,原本裝載著廣告牌牆面,也被碩大的標語替代。

“服從安排,努力工作,增加產能,重返地表.”

在標語的下邊,是被改造成道路的地鐵軌道。

寧原跟隨著眾人下到軌道中,沿著道路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後,面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大片由軌道改造出來的生活區,在交錯的水管通道中,鋪著大大小小的隔板,一位大媽在軌道旁熬煮著湯汁,香味瀰漫了整個空間。

寧原發現,這些小房子中,大多隻有一張床,沒有其他的生活設施。

看來在這裡的生活,就如同宿舍一般,一切都是公共化的。

公共食堂,公共衛浴,公共娛樂……他想著三十多年後,自己看到的那些高樓大廈,內心不禁感到了震撼。

雖然此時清海市的重建以有些時日,但人類從這麼窘迫的生存環境裡,用短短數十年,就再造一座城……“人類的發展建設能力……真是可怕.”

那群人快速的掠過生活區域,向著軌道深處進發,寧原想了想,跟了上去。

他想看看這群人要做什麼。

直覺告訴他,跟著這群人能打聽到的情報,要比生活區域中那些人多。

於是他裝作這群人的一份子,繼續向深處進發。

地底的世界如同迷宮一般,走著走著,差點把寧原給繞暈了。

他跟著這群人穿過數條隧道,翻過密集的水管與報廢的地鐵車輛,從一處巨型水管中,鑽到了一處寬敞的空間中。

這空間中除了數個人以外,只有十多個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裝載著什麼。

進入空間後,為首的那個男人說道:“再等等.”

聽到這話後,人們便盤膝而坐,拿起準備好的乾糧吃食著。

寧原身上沒有乾糧,但他也不餓,索性閉目養神起來。

不一會,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進入了這個空間中,原本數十人隊伍瞬間增大到數百人。

“老吳啊,你這挑的什麼破地方?”

一個身材壯碩的猛男走了進來,看著這幽閉的空間,皺著眉頭對那個黝黑瘦弱的男人問道。

“沒辦法,政府已經收到了風聲,沒看到最近戒嚴了嗎?”

老吳苦笑著說道:“忍著點吧,兄弟.”

“擦!”

那個猛男說道:“這要是被人發現,不就一鍋端了嗎?”

“那沒辦法,沒有更好的地方了.”

老吳說道:“我已經讓小周他們帶人轉移視線,相信他們注意不到這裡.”

“咱們快點開始吧,總之我在這裡很不舒服.”

猛男說道。

“還要再等等.”

“等什麼?”

“等個機會.”

老吳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站起身,來到眾人的前方,咳嗽幾聲。

這幾聲咳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讓眾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感覺自己成為焦點之後,老吳微笑著說道:“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想必大家都期待很久了吧.”

聽到這句話,眾人紛紛點了點頭。

“他們以為言論封鎖,就可以讓我們永遠沉默,他們以為武器打擊,就可以讓戰士屈服……”老吳慢吞吞的說道:“但我們會告訴他們,他們的罪惡,必然會受到人民的懲戒!”

“沒錯!”

下面有人點了點頭,大聲說道。

老吳看著那個人,微笑著說道:“來自各個站點的兄弟們,在行動開始之前,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

他頓了頓,然後自我介紹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我是這次行動的號召人,吳生,來自元和市領航路三號站點.”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點了點頭,寧原見狀,也跟著點了點頭。

“曾經的我,是一名水管工,一輩子忙碌在滿是油垢與蒸汽的管道中,維持著地下水的獲取,與城市的供暖,一月賺兩百元,三年前降到了一百元.”

吳生淡淡的敘述道:“本來這些錢是足以維持生計的,可是自從三年前的糧食漲價之後,我便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恰好那時候,我妻子病重,政府發放的補助資金根本不足以維持治療……”他面色悲傷的頓了頓,然後說道:“於是我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都死在了那一年,臨死的時候,我努力的想讓她吃一頓飽飯,但手頭僅有的幾碗小麥面她根本咽不下去……”說到這裡,眾人的神色都暗淡了下來。

一些年齡稍低的女士,有的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

吳生說的話觸動了他們的心靈,顯然他們都經歷過這些傷痛。

“她曾經是裁縫廠裡的員工,心靈手巧,會做一些好看的刺繡給我.”

吳生低頭,陷入了回憶之中:“在確認懷孕之後,她便繡起了一些卡通小人,想要給孩子玩……但……”“三個月的時候,我帶她去醫院檢查,發現了她患有淋巴癌.”

吳生低聲說道:“那時候她就經常有咳嗽,胃痛,骨痛等病狀,她卻從來沒有告訴我,因為她認為這都是小病,忍一忍就可以過去了,我們也沒錢進行醫療……”“但是……誒~”老吳嘆了一聲,苦笑著說道:“輻射病嘛,誰家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病人呢?”

聽到這裡,眾人的眼睛都落寞起來。

是啊,這艹蛋的時代,誰家沒有個癌症病人呢?而且這些癌症病人的結局都是一樣。

沒錢治療,只能等死。

甚至為了不拖累家人,大部癌症病人……會選擇走出地下,去野外自殺。

“我只是想讓她吃飽穿暖,然後把孩子生下來,可以安心的離去.”

老吳說道:“可是那一年,她因為疾病被裁縫廠辭退,我的工資降低,糧價還漲了……”聽到這裡,大家都沉默以對。

真是厄運專找苦命的人。

“不說我了,說說你們吧.”

吳生揉了揉眼眶,然後看向下邊的一個人,說道:“來說說你吧,你有什麼故事?”

被吳生點到的人一時間有些沉默。

“不願意說可以不說.”

吳生說道:“畢竟過去的回憶總是痛苦.”

“我……”那個人停了片刻後說道:“我還是說吧,畢竟說出來能讓人好受一點.”

“嗯,請說.”

“我,我叫周大有,大有這個名字是我老媽給起的……”那人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不過回憶帶來的傷痛沖淡了緊張,他的語氣開始放慢。

“我是一名建築工人,朝陽路五號站點外的那棟試點居民樓,就是我蓋的.”

周大有慢慢的說道:“我一月的工資是三百,三年前降到了一百五,家裡有三個孩子要養……”“孩子的母親是食堂的做飯師傅,每天她都會拿點剩菜回來,因此家人過的還好.”

說到這裡,周大有的語氣變得有些沉悶:“直到那一天,大孩子跑進隧道深處,再也沒回來過,二兒子還被查出來白血病,我感覺天都塌了.”

“隨後孩子他媽被食堂的人查處,就因為她每天拿點剩飯回去,卻被扣上了貪墨糧食的大帽子,被關了禁閉.”

周大有低聲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食堂的管理員,貪墨糧食被上面查處,為了頂罪,就把孩子他媽扣了……”“我是真不知道,一個炒菜師傅,是怎麼貪下幾十噸糧的.”

說到這裡,周大有自嘲的笑了笑:“我特麼的也不知道,為啥我婆娘被扣了之後,上面的人就不查了……”“我不知道……”周大有說道:“她被關了的時候,我正在工地中,就是兩年前,你們都知道121隧道事件吧.”

聽到這裡,眾人紛紛點了點頭。

“支撐隧道的鋼樑有問題,也不知道材料都哪來的,反正點炸藥的師傅正常裝藥,結果隧道塌了.”

周大有又憤怒,又悲傷的說道:“我被困在那裡一週左右,才被挖了出來.”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孩子沒了一個.”

周大有說道:“幸好鄰居接濟,倆孩子能有口飯吃,但是老二的白血病他們沒轍,大出血死了.”

他的語氣有些哽咽:“我都沒來的及見孩子最後一面……”“再後來,孩子他媽出來後,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說世界是假的,是假的,有個永恆存在的神國,就在城市的外邊,去了那裡,就可以享受永恆的寂靜.”

周大有說道:“我真不知道這婆娘發什麼瘋,我真不知道……總之,有一天,她帶著三孩子走出去後,再也沒回來過.”

“再也沒回來過……”說到這裡,周大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周圍也傳來了微弱的啜泣聲。

“我真不知道還活著幹嘛,那天我都想死去了,但是聽到了你的號召,所以我來了.”

周大有哽咽著說道:“所以我來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來的……”有人低聲說道。

聽著這一道道啜泣的聲音,寧原多少有些明白了這個時代。

黑的可怕。

在基礎資源極度欠缺的情況下,這些底層人抗風險的能力已經降低至極限。

他們不單要承擔糧食緊缺的風險,還要承受輻射帶來的折磨,怪不得關雅生存的時代,人們會這麼仇視那些孩子。

總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

沒有一點保障可言。

吳生拍了拍周大有的肩膀,隨後說道:“永恆的神國?是有這麼一個宗教團體宣傳這事情來著,他們口號是啥來著……”他想了想,隨後說道:“永夜會帶給你永恆的寧靜,世界會在黑暗中迎接永生……真不知道哪來的這傻逼教派.”

“是啊.”

周大有苦笑一聲說道。

聽到這裡,寧原瞳孔微微緊縮,看來斯圖爾特說的沒錯,古神的力量的確在影響著現實。

越是黑暗的時代,神的信徒就越多,那幫教徒,說不定真能把永夜的力量弄出來。

“宗教是人民的ya片,那只是人們用來麻痺痛苦的工具.”

吳生大聲說道:“但是飲鴆止渴這種事情,只會浪費血氣,我相信,能來到這裡的人,都是不屑於做的.”

“沒錯!”

“對!”

聽到吳生的話後,眾人紛紛點了點頭。

聽到老吳的話後,斯圖爾特說道:“看到了嗎,寧原,這就是古神入侵現實的一種方式,也不知道是哪個‘幸運兒’看到了永夜,所以組成了教團.”

“這幫人真能把永夜招出來?”

寧原皺著眉頭,低聲問道。

“一般人不能,但是在‘現實幹涉類蛋白質’的影響下……”斯圖爾特說道:“那就說不準了,在其他的封印世界,有過這樣的先例,源質刺破封印,將這些邪教徒扭曲異變,帶來浩劫.”

她頓了頓,然後說道:“我猜測,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是的.”

關雅補充道:“我生活的時代中,有著這樣的傳言,說是發現了一種黑色的詭異生物,軍隊動用了坦克才把它們消滅掉,那時候我以為這可能是輻射誘發的異變,現在看來……”“我去……”寧原愣了愣,他突然想到了吳生剛才說的話。

或許因為知識斷層,吳生可能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但他是知道的。

這句話,出自《黑格爾法哲學批判》,1843,卡爾·馬克思。

【宗教裡的苦難既是現實的苦難的表現,又是對這種現實的苦難的抗議。

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感情。

正像他是沒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樣,宗教是人民的ya片】當現實的人們蒙受苦難的時候,人們在無意識中就會創造神明與宗教。

而在這個世界中,宗教會變得無比可怕。

因為‘現實幹涉類蛋白質’的放大效應,會勾連世界底層,真真正正的古神,在這樣的連鎖反應之下。

古神會蠶食人的心靈,脫逃出來,碾碎眾生。

但是人們的苦難往往與社會有關,生產關係,技術發展,階級壁壘……此刻,寧原深刻感受到了,社會變革與古神之間隱含的邏輯。

也終於理解,淵墟為什麼要把封印的時代,放在二十一世紀,過了時間就重置。

在這個時間點之前,是苦難的深淵,在這個時間點之後,是資源的浩劫。

生死不能。

可是如何構建一個……一時間,寧原想的心亂如麻。

想了想之後,他就放棄了。

管這種事幹嘛?自己是那塊料嗎?寧原苦笑一聲,放棄了思考。

“說說你吧.”

吳生用手指著寧原的方向,問道:“你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呢?”

我?“我哪有什麼故事?寧原有些蒙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就在他猶豫著要說什麼的時候,在他的不遠處,另一個姑娘開口說話了。

“我嗎?”

“對,就是你.”

吳生點了點頭說道。

寧原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那就行。

也是,為了避免出現有人對他起色心的情況,他行動之前用黑灰把臉塗了一遍,還用兜帽遮住了臉。

要能看出來他漂亮,那還真是有鬼了。

“我……”女孩開口了,她說道:“我叫王麗麗,我是……”隨著女孩開口說話,眾人紛紛將目光看向了女孩,寧原也看了過去。

他發現這女孩長得還真不錯,有著一張不亞於關雅的臉蛋,就是身材沒有那麼好。

女孩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我是元和市副市長家裡的幫傭,負責照顧副市長身患重病的母親,還有……”王麗麗閉上眼睛,最後鼓足勇氣的說道:“做他的情婦.”

聽到這話,大家都笑了笑。

“笑什麼?”

吳生大聲說道:“在這個時代,誰還沒有點難以啟齒的事情?姑娘願意做這種事情,想必是為了家人吧.”

“是的.”

王麗麗低下頭說道:“我母親病入膏肓……”聽到這句話後,眾人紛紛低下了頭,為了家人,為了孩子,為了父母……誰不是在拼命啊。

“你繼續說.”

王麗麗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說道:“當時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顧副市長患病的母親,她和我媽得的是一種病,胰腺癌.”

她頓了頓說道:“那個老太太八十多歲,無法進行手術,有著專業的醫生照看,我則是當護士,做一些護理工作……”“老太太的精神不是很好,每頓飯都要吃一些山藥,紅棗之類的,必要時還要補充魚肉.”

王麗麗說道:“我……我也想讓母親吃一些這種好東西,可是我的工資只能讓母親吃幾碗稀粥……”山藥,紅棗……寧原有些沉默,對於他前世來說,這些都是普通人能吃到的東西。

但是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他們根本吃不起。

核戰爭摧毀了基礎農業,讓這些產品少的可憐,人們能吃的……可能還不如民國。

“所以,我就……我就去當了情婦.”

王麗麗說道:“從那之後,我的母親也能吃上一些好東西,雖然沒有肉,但是偶爾能吃一些蛋羹.”

“我在護理時候學到一些知識,這讓我的母親好受很多,但治療還是沒有希望.”

王麗麗說道:“我想讓那名醫生幫助我的母親,可我……根本沒有錢……”“於是我偷拿了一些藥給母親,希望她可以好轉一些,但是……”王麗麗說道:“但是我在偷竊的過程中,被副市長的老婆抓了現行,她把我關了進去.”

說到這裡,王麗麗忍不住哭泣起來:“關了半個月後,等到我再回去的時候,母親已經死了,她的屍體被人燒了,我都不知道她的骨灰在哪裡……鄰居還罵我,說房間裡全是屍臭……”她揉了揉眼睛,痛苦的說道:“即便這樣,哪個女人還是不準備放過我,要求我賠償那些藥,可我哪來的錢啊,然後我又被關了進去,反反覆覆的……”“出來之後,沒有任何人願意給我一個工作,都罵我是個賊,是個放蕩的女人,可我……我沒處去,只能來這裡.”

“……”聽著王麗麗說的話,吳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嘆息。

寧原看著王麗麗,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傻姑娘誒……這是一個堅強的姑娘,而且從她的言行來看,她的內心也很純潔。

如果生活在一個好的時代,這姑娘應該會過的很好。

但是……“聽到沒有.”

吳生大聲說道:“咱們在每天只有稀粥泡水的時候,副市長每天卻吃著肉,咱們在苦苦求醫問診,找不到醫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卻能獨享一名醫生.”

“有時候我真會想,是不是我們工作不努力,這才沒有換來好的生活?”

吳生搖了搖頭:“但是工資年年在降,糧價年年在漲,我們的工作時間也在年年增多,這是為什麼?”

“看看你們,你們有建築工,有水管工,有農夫,有廚師……”吳生大聲說道:“我們有各行各業的人士,每天都在認真工作,創造著更加豐富的資產……”“按理說,我們創造了更多,我們收穫的回報也應該更多.”

吳生頓了頓,然後問道:“我們的錢呢?”

“我們的親人身患重病的時候,我們的錢呢?”

“我們的愛人病入膏肓的時候,我們的錢呢?”

“它們都在哪裡?”

吳生咬著牙,大聲說道:“你們可能會聽說,這些錢都被用來研究傳送實驗了,實驗成功之後,能幫我們找到新的家園.”

“去到比鄰星b,那裡是物產豐盈的地方,他們說那裡流淌著奶與蜜.”

“我可去他媽的吧!”

吳生大罵道:“五年前我還信這一套鬼話,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這都只是藉口!錢全讓他們貪了!”

“我們辛勤勞作的錢,我們用來治病的錢,我們用來買糧食的錢,全沒了.”

吳生說道:“全變成了副市長家裡的昂貴食物,變成了他們用來治病的醫藥!”

眾人紛紛呼應道:“沒錯!”

“就是這樣!”

聽到這些話,寧原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這些人是做什麼的了。

這是……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我就想問,憑什麼?”

吳生大聲問道:“憑什麼?”

“憑什麼我的妻子只能等死,我的孩子還沒有睜眼就要死去?”

他又指著周大有問道:“憑什麼他的妻子會被扣押,憑什麼他的孩子會全部死去?”

“憑什麼麗麗的母親會被病痛折磨致死?”

吳生憤怒的說道:“憑什麼?”

“所以我就對他們問了,憑什麼,換來了數十天的關押,我對周圍人問了,憑什麼,換來了無盡的冷眼與嘲笑,我對這個世界問了,憑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沉寂片刻後說道:“世界告訴我,物競天擇.”

“所以我明白了.”

吳生沉默片刻,說道:“我們不需要宗教,不需要什麼‘永夜’這種傻逼神明,我們要的是槍,要的是炸彈,要的是刀,要的是血還有鐵.”

聽到這裡,眾人群情激動的說道:“對!”

“沒錯!”

“乾死那幫混賬!”

“所以我發出了號召.”

吳生說道:“你,我,大家,都被逼的活不下去了,那還管什麼生前身後事?今天咱就要出這一口怨氣!”

“對!”

“草他大爺的,幹掉那幫孫子!”

“為我的孩子報仇!”

“對!為我的老婆報仇!”

這些人紛紛紅著眼睛站起來,聯想到自己蒙受的苦難,他們就如同憤怒的公牛一般,要不顧一切的衝向目標。

“所以,我帶來了槍和炸藥.”

吳生走到角落中堆放的箱子處,一腳踹翻那些箱子,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那是密密麻麻,傾瀉一地的子彈,還有上百把閃爍著寒芒的長步槍。

緊接著,他又踹翻了另一個箱子,倒出了裡面成捆得炸藥以及雷管。

聽著子彈與槍支撞擊得聲音,聽著炸彈與雷管互相碰撞的聲音,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想必你們都隱約猜到了我們今晚的行動.”

看著這些灑落一地的槍支彈藥,眾人紛紛點了點頭。

“今晚,我們要用血與火告訴他們,咱們不是羔羊.”

吳生憤怒的說道:“我們是惡狼.”

“沒錯!”

“我們可是會咬人的.”

“哈哈,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接受號召的,不只是咱們這一隊兄弟,還有其他的人.”

吳生說道:“他們負責突襲那些狗官,而我們……則是突襲高能粒子實驗室.”

“突襲那裡?”

有人疑惑的問道。

“對,徹底端了那個地方.”

吳生說道:“讓那幫狗官再也沒有藉機斂財的機會,讓這個迷惑世界的謊言停止!”

“可那裡有軍隊……”“我們,也是軍隊.”

吳生環視眾人,然後說道:“現在,如果有想離開的,請自便,但留下來的,跟我創造歷史,我只給十秒的時間.”

“十,九,八……”十秒的時間很快過去,沒有任何一個人離開。

“好.”

吳生笑著點了點頭:“諸位兄弟,裝子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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