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蕭南再次帶著一長串人馬來到正堂,跟大夫人請過安之後,便跽坐在大夫人的身側,等著於今天釋放的崔幼伯。

大夫人也是一臉的期待,心不在焉的聽著大兒媳和二兒媳說些家長裡短的瑣事,目光卻一直落向堂外。

王氏和韋氏都知道了今天是小郎‘刑滿釋放’的日子,見大夫人和蕭南都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停住了毫無營養的閒談。

一時間,堂屋裡安靜下來,靜得只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以及臺階上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啟稟大夫人,八郎君來了.”

小丫頭氣喘吁吁的跑到廊下,跪在門前,揚聲對屋裡喊道。

不得不說,在崔家生存的小丫頭還真沒有笨人,就拿門口這個丫頭來說,若是她平日這般失禮,肯定會被嚴謹的大夫人派人拖到掌刑媽媽那裡,好好學兩天‘規矩’。

但今天,小丫頭這番做派,非但不會得到懲罰,反而還能拿到賞錢呢。

“好好,快讓他進來.”

大夫人聲音裡都帶著微顫,她高興的臉上笑開了菊花,看門外那報信丫頭的目光都是那麼的慈愛。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雙喜見了,忙衝著門口的跪坐的雙福點點頭,雙福心領神會,直起身子,遞給那小丫頭一個荷包,荷包裡叮噹作響,應該是裝了些銅錢。

小丫頭高興的接過荷包,重重的磕頭謝賞,嘿嘿,我就知道這趟差事能得到賞錢。

且不說這小丫頭歡歡喜喜的捧著荷包下去數錢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崔幼伯俊秀英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大夫人熱切期盼的目光中。

“我的兒!”

大夫人激動了,差點兒一個撐不住直接站起來抱住朝她走來的兒子。

天可憐見的,她這小兒子,自一落地,她就沒跟他分離這麼久。

雖在一個家裡,但卻不能相見,著實讓大夫人的慈母之心受盡了煎熬。

若不是良好的教養撐著,大夫人真有可能在兒媳面前失態。

用力眨了眨眼睛,大夫人將淚花閃落,無聲哽咽的看著兒子一步步地走來。

嗚嗚,我可憐的小八,才兩個月不見,竟瘦成了這般模樣……(某南白眼:切,什麼眼神,明明是胖了好不好?)在祠堂裡,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玉簪等丫頭:嘁,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又沒缺吃、又沒缺喝、又沒幹粗活,哪裡吃苦了?)瞧瞧,這腳步都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王氏韋氏:額,小郎只是見了阿孃激動而已,就跟咱們家的小孫孫們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家哭訴的樣子一般無二!)崔幼伯聽不到在場女人們的心聲,此刻,他只想撲到阿孃懷裡,好好訴一訴他受的苦。

不過,就在崔幼伯快步走到大夫人榻前的時候,祖父的教誨迴響在耳邊,“……崔家子,理應舉止端方,正如老夫人所言,‘泰山崩於前而不懼色’,遇事慌張、毛手毛腳,難成大器!”

於是,崔幼伯漸漸穩住了腳步,步伐雖然還很快,但明顯的比剛才端正了許多。

幾步走上前,崔幼伯舉止有度,嚴格遵照禮數,撩起襴衫衣襬,跪地問安:“兒給阿孃請安,兒不孝,讓阿孃憂心了.”

崔幼伯這一禮,別人看了倒也罷了,跽坐在一旁當佈景的王氏和韋氏瞧了,都是微微一怔——咦?小郎什麼時候這麼規矩懂禮了了?他不是最喜魏晉古風,最崇尚雅士高人的灑脫和不俗嗎?隨後,兩人又想到了崔幼伯之前的遭遇,以及老相公的親自調教,也就明白了,紛紛點頭:唔,還是老相公厲害,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竟將一個被母親寵壞的小郎君生生掰了過來,真不愧是當過禮部尚書的人呀,就是有真才實學。

兩個兒媳的心聲,大夫人也不知道,這會兒,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小兒子,見兒子規規矩矩的跪在自己面前,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過兒子,低低哭訴道:“八郎,我可憐的八郎,才離了阿孃幾日呀,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真是心疼死阿孃了……”蕭南拿帕子掩著臉,低下頭,似是也被這母子情深的一幕感動了。

事實上,她是在偷笑。

額,親愛滴婆婆,您就沒看到您兒子一臉無奈的表情?還是忘了他已是十九歲的大男孩,只當他是個稚齡小童?一旁的人,看到大夫人哭了,也都不能幹看著,紛紛低下頭,拿帕子壓著眼角,有的還誇張的嚶嚶出聲,活似見證了什麼骨肉成風的苦情大戲。

崔幼伯扎著兩隻手,被動的被老孃摟在懷裡。

話說,在祠堂裡,祖父給他批註文章,教他練字,告訴他崔家子如何為人處世……唯獨沒有告訴他,如何勸慰一位傷心的母親。

“阿、阿孃,我沒事,真的,我在祠堂很好,阿翁不但親自給我批註文章,還給我講了許多崔家先祖的故事,我學了不少東西呢.”

癟癟嘴,崔幼伯磕磕巴巴的說著勸慰的話。

說完,崔幼伯自己也覺得說得乾巴巴的,根本就沒有什麼說服力,忙轉著頭四處踅摸著,企圖找個幫手來勸勸阿孃。

不意外的,崔幼伯在三嫂韋氏身旁看到了自己的娘子。

好巧不巧的,蕭南剛抬起頭,兩人的雙眸在空中交匯。

“喬木,喬木,快點兒勸勸阿孃呀.”

被蕭南的糖衣炮彈侵蝕了近兩個月,崔幼伯在潛意識裡,已經把蕭南化作了自己人的範疇。

“……你眼睛抽筋呀,眨甚麼眨?還有,你張這麼大嘴做什麼,我又不想看你的智齒!”

蕭南跟崔幼伯果然沒有什麼默契,她根本不理解崔幼伯的‘暗示’。

雖然看不懂崔幼伯的暗示,但蕭南還是能感覺到現場氣氛的不對勁,她無聲的嘆口氣,起身來到大夫人榻前,小聲勸道:“阿孃,郎君回來就好,您不要太傷心了,切莫傷了身子.”

王氏和韋氏見蕭南動了,她們也不好繼續呆在一旁看戲兼打醬油,只好紛紛起來,圍著大夫人勸了起來。

良久,大夫人總算恢復過來,擦去淚痕,詢問兒子的課業和身體狀況。

“阿孃,兒很好,這次在祠堂,兒想通了許多事,您放心吧,兒、兒日後定不會讓阿孃擔心、失望.”

或許真的印證了那句‘禍福相倚’,崔幼伯雖在祠堂吃了點兒苦頭,但卻得到了祖父的親自管教,真的學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在祠堂裡,每每回想起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崔幼伯就覺得羞愧,他、他怎麼就那麼混蛋,竟屢次被人利用算計,真是有愧崔家子的身份。

尤其是想到自己為毛會進祠堂,崔幼伯更是悔得捶胸頓足。

他可是堂堂世家子呀,怎麼能做出暴發戶才會做出的行徑?寵妾滅妻?嫡庶不分?無視家訓?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些無知蠢兒才會辦下的事,竟都出自他的手筆!難怪老夫人會失望,難怪阿翁會發怒,難怪阿耶、阿孃會生氣,確實是他的錯呀。

而蕭南,他的娘子,確實有這樣那樣的不是,但她對自己的心意卻是真的,過去他卻為了一些丫鬟、姬妾數次跟她爭吵,真是太不應該了。

這一次,他更是差點兒為了個賤婢傷了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他……愧疚的目光落在蕭南身上,崔幼伯誠懇的說道:“喬木,你、你也辛苦了.”

大夫人接過話頭,“你呀,確實該好好謝謝喬木,這次你能提前出來,還是喬木跟我和你阿耶求得情……日後,你可要好好對她,不許再吵鬧?”

前一句話是對兒子說的,後一句話則是對兩人說的。

蕭南聽出了大夫人的意思,忙起身來到崔幼伯身側跪下,兩人齊齊叩首,鄭重的應道:“是,阿孃,兒記下了!”

“好了,你們夫妻也好些日子不見了,肯定有不少話要說,你們回去吧.”

大夫人的歲數也不小了,剛才那一哭,著實費了她不少精力,又跟兒子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現在有些乏累,便擺擺手,把兒子和三個媳婦統統打發出去。

……“喬木,我、我……”雖然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但脾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崔幼伯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歉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最後,他憋紅了臉,好容易擠出一句,“我在祠堂的這些日子,你和孩子都還好嗎?”

一邊說著,崔幼伯的目光不自禁的落在蕭南並不顯的腰腹上,那是他的嫡子!阿翁說了,只有嫡子才是兩個家族的融合,才是他血脈的延續。

蕭南溫柔的看向崔幼伯,含笑點點頭,輕聲道:“老夫人很照顧我,我和孩子都很好。

就是擔心郎君,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卻不是養生的處所,所以——”正說著,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崔幼伯不悅的扭過頭,剛要訓斥,不想卻是自己書房的小廝翰墨,“出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個什麼樣子?”

“……”翰墨滿頭大汗,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南,吞了吞口水,用力搖頭,“沒事兒,奴就是想問問郎君,明兒是七夕,郎君書房的書是不是要曬一曬?!”

蕭南微眯了眯眼睛,心裡暗生警備,有問題,翰墨絕對有事瞞著她!ps:某薩不是刻意洗白崔八哦,他其實也不是大奸大惡,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如果調教的好,小渣男也是能變身忠犬滴。

再ps:嗚嗚,某薩好苦逼,就在剛才,某薩的電腦椅咔嚓一聲,滑輪竟然斷了個一根,於是……某薩悲劇了……仰天,偶真有這麼胖!!!再再ps:看在某薩這麼可憐的份兒,親們多多支援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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