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都如何廷斌所說的那樣,那麼從大阪登陸上岸,突襲京都城,就是最可行的路線了。

不過楊振仍然有點不放心,畢竟事關重大,他不搞清楚狀況,實在不能輕易作出決定。

“那麼,現在大阪方面歸誰處置?”

“由大坂城代和大阪町奉行代為主持,大坂城代主持防務!”

“大坂城代和大阪町奉行,又是何人出任?”

“按幕府的規矩,像大阪這樣的前朝重地,都是由德川家家臣出身的譜代大名出任城代,目前的大坂城代,如果沒有更換的話,就仍是德川氏家臣出身的阿部正次!”

“阿部正次?”

楊振聽說過阿部規秀,可沒聽說過什麼阿部正次,難道是阿部規秀的祖宗不成?“沒錯,傳說當年大阪夏之陣,就是這個阿部正次第一個率軍攻入大阪城,戰後論功第一,被德川氏封在了武藏國的巖槻城,成為了巖槻藩的譜代大名!“不過都督不必擔心,阿部正次既然是德川氏的重臣,一旦江戶有外人來犯,他身為大坂城代必然要親率兵馬前往救援。

“到時候,大阪防務空虛,僅僅只是大阪町奉行主持事務,對上都督的火槍隊或者荷人的火槍隊,它們肯定不是對手!“因為大阪東西二町奉行所役人都有定額,按規矩,肯定不會比長崎多多少,滿打滿算的話,也不會超過二百人!”

“很好,很好!本都督得先生之助,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不敢當,不敢當——”“呵呵,既然如此,咱們且靜待時機,只等幕府那邊徵調的親藩與譜代大名兵馬齊聚江戶,本都督即向樂麥阿提議突襲大阪,到時候何先生你,也要一力促成此事.”

“卑職明白!”

兩人說話間,就把今後的出兵方向定了,而此時前方數里外的隆隆炮聲,也已經停歇下來。

何廷斌匆匆告辭離去沒有多久,就又有一條荷人船隻前來傳令。

這次的命令倒也簡單,上面有樂麥阿的簽字以及何廷斌的署名,是叫楊振點齊了所有戰船,跟荷人艦隊一起揚帆前行,對伊豆大島發起登陸作戰。

而此時,朝陽早已升起,晨霧已然消散,即使不用千里鏡,幾里外的伊豆大島也已經清晰可見了。

伊豆大島恰如其名,規模的確不小,至少在伊豆列島裡面是最大的一個了。

但它是一個典型的火山島,最高峰上面有一個巨大的火山口,環繞火山口的四周山嶺,沒有樹,也沒有灌木,只有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雜草。

當然,這倒不是說它是一個完全的荒島,事實並非如此,環島四周還是有一些小塊的平地。

而且相對緩和一些的山坡上以及山溝裡,鬱鬱蔥蔥,植被豐茂。

不過島上只有一條湍急的山溪裡面有淡水,所以島上能夠承載的人口並不多。

島上只有在面向伊豆半島的島西端,有一個半農半漁兼且守島的大島町,約有百餘戶千餘口人。

早上的時候,湯瑪士佩德爾帶著普羅文查號乘著晨霧抵近大島町的時候,大島町附近的小漁港內,原本停泊著一些本地漁民的破舊小漁船以及十幾條昨天從相模灣內來到這裡並在這裡過夜的倭人巡哨船。

那些大島町的漁船以及倭人巡哨船,在巨型夾板船普羅文查號的面前,就像是新生的嬰兒面對如山的巨人一樣。

眼見如此狀況,湯瑪士佩德爾自然毫不客氣,乘著晨霧抵近漁港之後立刻開炮轟擊港內船隻。

而這正是楊振與何廷斌他們談話之時所聽到的炮聲的由來。

幾輪炮擊過後,大島町下的小漁港以及大島町本身被普羅文查號上的重炮轟得稀碎,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除了有幾條倭人巡哨船,在普羅文查號的炮擊之後中倉皇向西逃竄入海外,其他的要麼在炮擊中沉沒,要麼船上人緊急棄船逃到了岸上。

隨後,湯瑪士佩德爾就派出哨船向荷人艦隊旗艦報信,請求聯合艦隊一起登陸大島,還特別提出,請楊振麾下的船隊火槍手和擲彈兵們一起參加登陸作戰。

就這樣,崇禎十四年九月十一日上午辰時剛過,楊振與荷人的聯合艦隊對伊豆大島發起了登陸作戰。

登陸作戰之順利,超乎楊振的想象。

伊豆大島上沒有炮臺,小小的大島町在聯合艦隊五艘鉅艦的重炮轟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同時由於伊豆大島周邊的海水很深,也沒有容易導致大船擱淺的礁石林與近岸的灘塗,所以楊振麾下的四百料戰船可以輕鬆抵近海岸。

然後一邊使用飛雷炮將雲集在岸上抵抗的倭人炸得拋頭鼠竄無法立足,一邊將船上的火槍手以及擲彈兵們直接送上海岸。

只有荷人艦隊運載的荷人火槍手以及烏番奴火槍手們,需要換成他們艦隊的小船,在炮擊的掩護下登上海岸。

聯合艦隊的火槍手們,加在一起,加在一起有兩千多人,這些人實際上只出動了一半,就已經順利佔領了海岸。

退守島內大島町的倭人,真正的常備軍沒有多少,只有搭乘倭人巡哨船來此停泊過夜的人馬才配備了鐵炮和幾支大筒。

而島上的漁民以及從島上漁民之中臨時徵發起來的守島足輕,都只有射程一般的和弓以及長柄薙刀與竹槍。

此外披甲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只有一些率隊作戰的武士番頭身上才有甲冑。

雙方武器之間的差距,大得不是一星半點兒,所以島上退守的倭人根本不是金海鎮火槍手以及荷人火槍手的一合之敵。

及至當天中午,整個伊豆大島就落入到了等到火槍手和擲彈兵的手中。

至於島上原有的上千口倭人,除了幾十個年輕倭女被荷人留下充當營妓之外,其他的盡皆被殺。

唯有被乘坐倭人巡哨船抵達島上過夜的幾個屬於伊豆守松平信綱麾下的武士番頭,眼見大勢已去,及時向率軍登陸的李祿繳械投降,才得以保住小命。

而李祿之所以饒他們不死,當然也跟楊振下給他的命令有關。

楊振已經存了要去攻打大阪乃至京都城的心思,自然要預做準備。

而他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倭人武士出身的帶路黨。

對楊振來說,何廷斌在倭國多年,到過倭國多地,不僅通曉荷蘭語,而且通曉倭奴語,同時對於打倭奴充滿熱情,照理應當是一個不錯的嚮導兼通譯。

而這一點,也是楊振刻意跟他交好,並將他拉入自己麾下效力的重要原因。

但是,何廷斌終究跟倭人隔著一層,而且他也沒有去過京都城,對於從大阪到京都城的道路並不熟悉,很多事情都是道聽途說而已。

楊振可不敢將這樣重大的事情,寄託在何廷斌道聽途說來的各種傳聞上面。

楊振需要真正瞭解倭國內情的人,也需要深入瞭解倭國道路的人。

說到底,只有儘快俘虜或者策反一些真正出身倭奴國武士階層的人,才能找到最有用的帶路黨。

楊振有點後悔當時為了獲取贖金而將松浦重信、黑田忠之等九州島西部諸藩的藩主大名們全部放歸了。

那些外樣大名,對德川幕府的忠誠度是最低的,相對來說也比較容易被策反。

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接下里只能在新的戰事當中,儘可能俘虜一些地位較高的武士,努力策反過來為己所用了。

沒把伊豆大島上的倭奴俘虜斬盡殺絕,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崇禎十四年九月十一日下午,伊豆大島上的倭人抵抗力量,被徹底肅清,極少數沒被處決的倭人武士番頭,也被關押控制在了李祿率領的金海鎮軍中。

考慮到聯合艦隊已經在海上航行了數日,淡水也差不多用盡了,上上下下都需要登岸休整,於是樂麥阿與楊振遂親率各自仍然遊弋海上的船隊靠岸登陸。

就在大島町內一處還算乾淨寬敞的倭人町屋內,時隔數日沒有見面的樂麥阿,與楊振再次會面了。

兩個人隔著一張從荷人戰船上搬下來的長桌相對而坐,面前各擺著一盤子食物。

食物是由荷人提供的,是一種由牛肉、鹹魚、米飯以及不知名的豆子混合燉煮之後撒上胡椒粉做成的一團黏糊糊的東西。

但是不管是樂麥阿,還是楊振,兩個人誰也不挑食物,各自拿著一把銀色的勺子,低著頭全神貫注,安安靜靜地吃完了盤中餐。

最後還是樂麥阿先吃完,只見他放下勺子,用塞在脖子下的白色餐巾擦了擦嘴,將其扔在一邊,然後對同樣吃完了食物的楊振說道:“楊,我聽說,你的軍隊稱呼你為都督,據說都督的意思,就是掌管一切的人,我這樣說對嗎?”

自從鹿兒島城之戰之後,樂麥阿顯然已經認識到了楊振及其部下的實力,現在在楊振面前,明顯客氣多了,已經開始認真瞭解楊振的都督稱謂背後,所包含的意思了。

“呵呵,也不能這麼說,我只是在天子欽命由我守衛的地方掌管一切而已.”

說完這話,楊振笑呵呵地目視站立在樂麥阿身後的何廷斌,讓他把話翻譯過去。

何廷斌剛翻譯完,楊振就見樂麥阿仰臉哈哈一笑,一直陰著的瘦長的臉上突然有了笑容。

“就像尼古拉斯·一官,在南澳掌管一切一樣,是嗎?”

其實不用何廷斌的翻譯,楊振就已經清楚了尼古拉斯一官這個叫法,而且也知道,樂麥阿所說的是鄭芝龍。

不過楊振還是靜靜看著何廷斌面無表情地把這個話翻譯了過來。

何廷斌就是何斌,曾經與鄭芝龍共同追隨顏思齊,顏思齊死後,也曾跟鄭芝龍情同手足。

只是現如今,鄭芝龍黑白通吃,已經成為大明朝東南海上霸主,而他先是淪為紅毛鬼的奴隸,繼而又成了在哪頭都不討好的唐通事。

人生際遇落差之大,讓他每次在人前不得不談及鄭芝龍的時候,心情都極為複雜。

不過,何廷斌的心情再怎麼複雜,對於樂麥阿所說的話,他卻一句也不能落下。

就這樣,在何廷斌的居中翻譯之下,楊振跟樂麥阿你來我往交流了起來。

“也可以這麼說。

呵呵,我很欣賞你提到的尼古拉斯一官,如果這一次,他能加入我們的聯合艦隊,大家一起合作,那麼我們就會擁有瓜分倭國的力量!”

當然了,楊振話裡所說的欣賞,不過是稍微客氣委婉一些的說法而已。

相對於眼前的這波紅毛鬼來說,鄭芝龍再怎麼說,也是中國人,並且將來有可能成為合作對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盟友。

楊振眼下並不想在荷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對鄭芝龍那幫人的真實態度,也免得被荷人利用。

不過他這麼一說,對面的樂麥阿卻突然笑了。

“與尼古拉斯一官合作,一起瓜分倭國?哈哈,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不過,我認為尼古拉斯一官,是不會輕易離開南澳的.”

“哦?為什麼?”

“如果一個人可以坐著數錢,那麼,他就絕不會像你我這樣在海上到處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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