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埋伏!不好了,有埋伏!……”楊振打響了第一槍之後,山下的驛道上驚恐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然而,為時已晚。

隨著楊振第一槍的打響,楊珅麾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炮手們,趕在擲彈兵前面點燃了隱蔽在山腰壕溝裡甚至小山頭後面的沖天炮。

一陣炮聲轟隆,幾十門沖天炮一齊射出來的開花彈,拖著引信煙氣形成的短尾巴,越過山頭,劃過天空,落到了驛道上面,然後發出劇烈的爆炸。

首批打出來的沖天炮炮彈,大部分落入到了人群當中,爆炸的衝擊和飛濺的彈片,將大批驚叫慌張的人群頓時炸倒在地上。

但有一顆,落到了走在前面的幾輛重炮的炮車上面,將其中一輛炮車包鐵的木製車輪炸得鐵木橫飛,瞬間傾倒在驛道上。

滿韃子的饒餘郡王阿巴泰突見變亂陡生,知道中了埋伏,倒也並不慌張,騎在戰馬上瞪著怒目往東西張望了一番,立刻斷定了敵人的陣地所在,大聲喊叫著下達了命令:“傳令漢軍固山額真巴彥,暫停前行,命他把大炮架起來,轟擊西側山崗!“傳令恭順王孔有德,組織他麾下人馬,就地反擊,奪佔西側山崗!“本王麾下所有巴牙喇,立刻集結,前去奪佔許官橋!“其他正藍旗馬兵,跟隨本王左右,繞道路東曠野,迂迴過河!”

饒餘郡王阿巴泰的確不愧是野豬皮諸多兒子裡面比較能打仗的一個人物,面對突如其來的混亂,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做出了一個乍看起來基本正確的判斷。

首先,走在前面的重炮隊伍已經癱瘓在驛道上了。

被炸壞的炮車雖然目前只有一輛,可是由於天佑助威大將軍異常沉重,一旦側翻在驛道上,立刻就造成了擁堵,短時間內根本疏通不了。

這個時候,他就是再著急往前趕,也沒有辦法前行,就地反擊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其次,前面不遠的許官橋是制約整個戰場的關鍵,奪佔了許官橋,他們擁擠在驛道上的人馬才有一個出口。

失去了許官橋,至少大量的炮車和輜重,就將被徹底阻擋在浮渡河的南岸。

而饒餘郡王阿巴泰之所以被留在撤軍隊伍的最後面,就是因為多爾袞嚴令他護送重炮隊伍北撤。

一旦丟了這些重炮隊伍,尤其是丟掉了那六十一門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多爾袞勢必要把這次大軍征剿金海鎮失利的最大責任,推到他的身上。

這是他不想承受,也不能承受的責任。

再者,他也在極短的時間裡面,看出了這個伏擊戰場的漏洞,而這個漏洞,就是驛道東側的遍地乾枯蘆葦高草的原野。

由於初春凍土解凍的原因,那些乾枯的蘆葦和荒草下面,土地鬆軟泥濘,且有不少灘塗水坑,並不適合車炮輜重通行。

可是在阿巴泰看來,車炮輜重不能通行,卻並不意味著馬匹不能通行,反正那裡地勢開闊,實在不行還可以往更遠處迂迴嘛。

阿巴泰的命令看起來非常清晰,非常合理,所以一經下達,他麾下的各路人馬立刻行動了起來。

恭順王孔有德雖然心裡十分不爽,可也知道這個時候只能這麼辦了。

當下他不得不親自指揮了麾下漢軍牛錄暫時舍了火炮,頂著來自山腰上的槍林彈雨,以及令他們吃了無數苦頭的飛將軍,硬著頭皮往觀馬山上強攻過去。

正藍旗漢軍固山額真李巴彥,畢竟是饒餘郡王阿巴泰的親外孫子,所以處境稍好了一點,不必冒著槍林彈雨硬衝。

可是,在眼前的情況下,他的處境也只是比孔有德好那麼一點而已。

隨軍攜帶的重炮用實心大鐵彈,已經在復州城外和西屏山下全打完了。

剩下來的散彈和已經不多的火藥,雖然在阿巴泰的主張下,都集中到了巴彥的正藍旗漢軍手裡,可是當此之際,實際上發揮的作用已經不大,也就是聊勝於無罷了。

然而,巴彥不敢違抗阿巴泰的命令,當下的他只能呼喝叫喊著,指揮著麾下人馬將重炮推到一邊,然後將其他種類繁多的從明軍那裡繳獲來的各種小炮架上,手忙腳亂地裝填了散彈和火藥,朝著觀馬山的山頭開炮。

至於炮火能不能打到地方,能有多少散彈打到地方,以及打到了地方以後散彈還有沒有殺傷力,那就不是他能夠顧得上的了。

就這樣,隨著楊振打響了第一槍,隨著楊珅指揮的沖天炮紛紛開火,也隨著滿韃子那邊饒餘郡王阿巴泰下令就地反擊,整個浮渡河南岸、觀馬山東面的驛道上迅速成為了戰場。

雙方叮叮咣咣,槍炮齊鳴,彈丸橫飛,打得不可開交。

而隨著恭順王孔有德和正藍旗漢軍固山額真巴彥放棄了前行,就地反擊,驛道上的擁堵現象也很快得以緩解。

阿巴泰麾下湊齊了大概一個牛錄左右的正藍旗巴牙喇,也終於提高了馬速,得以快速趕往前面兩三里外的許官橋。

與此相應的是,隨著觀馬山這邊槍炮齊鳴,雲集在浮渡河口的袁進、仇震海、胡長海以及李祿等人,也終於等到了沿河而進的訊號,紛紛揚帆起錨,順著正在漲潮的水流,湧入到了浮渡河上。

浮渡河與遼東半島上往西流入渤海遼東灣的其他河流一樣,都受到潮汐的影響,每當海上潮起的時候,都會發生海水倒灌河口的情況。

每當這個時候,不光河面會隨海面迅速抬升,而且船隊從海上順勢進入河口,也沒有什麼逆流的阻力。

甚至在海風和海潮的影響下,不僅以前的阻力消失不見,而且船借風勢水勢,沿河而上的速度反倒更快了。

但是,時間還是在阿巴泰派出的那批巴牙喇一邊。

他們不僅距離更近,而且馬匹在陸地上的速度無論如何也比船隻在河面上的速度快多了。

當楊振站在觀馬山上遠望著剛剛進入視野的船帆時,阿巴泰派出去搶佔許官橋的巴牙喇隊伍,已經從擁堵的車炮輜重隊伍裡衝了出去,正風馳電掣般地衝上橋頭。

“他麼的,潘喜這小子是幹他麼什麼吃的,怎麼還沒有動靜?!”

楊振眼見那隊棉甲外罩鎖子甲的正藍旗巴牙喇已經衝上了橋頭,而袁進、仇震海等人的船隊尚遠,同時預料中的潘喜炸橋的行動遲遲沒有下文,心急之下,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

“都督莫急,潘喜已經安排上了!你看河中有人!”

伏擊戰的戰鬥打響了以後,楊振和張臣就將指揮作戰的任務放手交給了別人。

火槍兵,放手交給了李守忠指揮。

沖天炮炮隊,放手交給了楊珅指揮。

至於潘喜留下來參與伏擊作戰的大批擲彈兵,則交給了楊振的侍從副官之一許廷選來指揮。

張臣則陪著楊振迅速後撤到了觀馬山的山頂上,一邊瞭望整個戰場,一邊掌控全域性隨時排程各路人馬。

聽見楊振急得在一邊跳腳大罵,趕緊舉起千里鏡往許官橋方向觀察,看見滿韃子隊伍衝上橋頭的同時,也看見正有數人從橋面之下的河面上快速離開。

張臣一看之下,馬上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一邊替潘喜說了句話,一邊連忙將手裡的千里鏡塞到了楊振的手上。

楊振聽到張臣說的話,立刻接過了千里鏡,對著許官橋的橋下仔細看去,果然看見數人爭先恐後地遊著水離開橋下。

對於潘喜的安排,之前楊振並沒有詳細過問。

但是此時一見這個情況,他的心中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潘喜等人安放的萬人敵以及爆破筒,並不是安放在了橋面上,而是安放在了橋面之下。

楊振一念及此,連忙舉著千里鏡,將目光從河面上的一起一落的人影身上往上細看,正看見兩個大橋洞中間位於水面之上的涵洞口,有一處光亮在閃爍。

楊振見狀,心中大喜,連忙轉移了目光,往另一處涵洞口望去,見那裡同樣冒著煙火氣,頓時放下心來。

“好小子!幹得不錯!幹得不錯——”“轟隆隆……”楊振話音剛落,就聽見轟隆隆一聲巨響,如同連綿炸響的驚雷一樣。

腳下的觀馬山,產生了一陣明顯的地動山搖,而把楊振震得一趔趄,手裡的千里鏡也差點被掉到地上。

楊振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情況,就聽見身邊一貫沉穩的張臣,興奮地叫道:“都督,炸了,炸了,橋塌了!衝到橋上的滿韃子巴牙喇也沒了!哈哈哈哈——過癮!”

楊振舉起前離間再看,卻見先前那個石拱橋,只剩下了南北岸邊的幾個橋墩子,橫跨主河道的橋面,已經在剛才的爆炸聲中垮塌落入了河裡,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至於楊振之前最擔心的衝上橋頭的那數百棉甲外罩鎖子甲滿韃子精銳巴牙喇,大部分被炸的血肉橫飛,小部分直接騎著馬掉進了正在飛快上漲的浮渡河主河道里面。

“哈哈哈哈——好,好,好,的確是過癮!爽!哈哈哈哈……”親眼看見許官橋已經被炸燬,連帶著衝上橋的滿韃子精銳巴牙喇也被一掃而空,楊振的心中一時間暢快無比,與張臣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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