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從西屏山上下來,當然不會僅僅是為了安排叫方光琛去山海關辦理的這兩件事情。

這兩件事情雖然個個都不是小事,可是對於金海鎮當前的局面來說,並非當務之急。

它們即便是全辦成了,那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而不是楊振現在最迫切的雪中送炭。

楊振之所以從西屏山上下來,當然還有他更為重要的安排。

“好了,諸位,向京師朝堂呈報滿韃子內部的最新情報,報告我們金海鎮面臨的嚴峻形勢,雖然十分重要,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咱們眼下的當務之急,並不是考慮如何向朝廷報功報喜,而是要儘快化解滿韃子大軍南下的攻勢!”

楊振的話音一落,方才大帳裡面喜氣洋洋、恭賀不絕的情形,頓時就消散不見了。

只在轉瞬之間,大帳中的諸將皆人人肅穆,一臉莊重地看著楊振,側耳聆聽他接下來的對敵策略。

“滿韃子重炮轟擊復州城,已經四五天了。

雖然本都督斷定,多爾袞這是在搞圍點打援的故技,可是,我們也不能不防著他打援不成,到最後卻破了復州城,弄假成真.”

對楊振來說,復州城在金海鎮的地位,與金州城、旅順口沒法比,它就算丟了,也並不會傷及金海鎮的根本。

可是即便如此,楊振也還是希望將復州城抓在自己的手裡,將他作為金海鎮的門戶,或者前哨來經營。

有了這個前哨或者門戶,從金州城到旅順口之間的土地,就有了一個突前的屏障,就可以放心募民屯墾了。

否則的話,滿韃子一旦奪走復州城,並以此作為他們繼續南下的跳板,那麼金州城立刻就成了最前線。

這樣一來,金州城外的龍王廟船廠以及南關嶺上的五屯營,都將無法安心經營下去了。

所以,對楊振來說,復州城如果能不丟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丟。

雖然這樣做,意味著自己的糧道或者說補給線一下子拉長了一倍還多,而滿韃子的糧草補給線,則縮短了一半,對自己來說,並非是最有利的一個抉擇。

但是,考慮到自己的補給線,畢竟是在海上,即使拉長一點也不可怕,所以最終楊振還是決定將復州城這個雞肋抓在手中。

“可是都督,咱們既然已經知道多爾袞這是在圍點打援,咱們再去救援復州城,豈不是正落入多爾袞的算計之中嗎?”

方光琛見楊振的心思仍在復州城上面,很快就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而且,按照都督你所說的情況,現在滿韃子足有數萬重兵,屯駐在復州城外。

“我料此時,駱駝山與西屏山一線的外圍,必然處處都是險地。

都督你只要率軍越西屏山而東進,必將立刻陷入重圍,到時候恐怕解圍復州不成,反倒是自入險地了.”

楊振見方光琛這麼說,當即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他的看法。

事實上,楊振對此也已有所覺察。

方光琛初來乍到,光是從楊振等人向他描繪的戰場態勢,他就能覺察出救援復州城的危險,那麼已在此地數日的楊振,又豈會毫無所覺?單是滿韃子放任他奪走西屏山大營而一直無動於衷,沒有再派大軍前來爭奪,就已經讓他覺得多爾袞是在憋什麼大招了。

因為距離他拿下正藍旗在西屏山上的大營,已經過去了兩天兩夜,訊息肯定早就傳到復州城外的滿韃子那裡去了。

按道理,滿韃子的側後方受到了威脅,是一定會派人前來清剿或者預備防範的。

就算西屏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滿韃子吃一塹長一智,不想硬攻,那也一定會大派哨探盯著自己,防備著自己下山對他們的後路發動突然襲擊。

然而,接連三天了,西屏山以東,以南,以北,全都安安靜靜的,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就好像楊振率部奪下了嶽樂駐守的西屏山,然後又消滅了駱駝山下的李率泰,對滿韃子的圍城大軍毫無影響一樣。

而復州城外傳來的重炮轟鳴聲,也依舊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地響著。

這種故作正常的情況,絕不正常。

已經與滿韃子交手多次的楊振,也絕不相信多爾袞會對此視而不見,或者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即便多爾袞肯善罷甘休,多羅饒餘郡王阿巴泰也絕不會真的無動於衷。

畢竟,固山貝子嶽樂可是他的親兒子。

包括西屏山大營裡的那些傷兵與廝卒阿哈,也都他帶出來的正藍旗的人馬與財產。

而眼下他們看起來毫無反應,恰恰說明他們一定在策劃什麼危險的陰謀。

楊振正在心裡推算著各種可能,這個時候就聽見仇震海站起來躬身說道:“都督,方諮議說的沒錯。

今日正午時分,我們的船隊浩浩蕩蕩地繞過復州角北上駱駝山海岸,恐怕也瞞不住岸上的滿韃子!“一旦滿韃子哨騎偵知有大批船隊,前來駱駝山海岸停泊,他們必將轉而埋伏我們。

故而以卑職之見,此時西屏山以東,恐怕早已成了龍潭虎穴,咱們可不能以卵擊石,自入險地.”

“哦?!”

仇震海突然站起來對楊振所說的話,讓楊振的心裡一動,臉色也為之一變,當下連忙追問了起來,目光從仇震海、俞亮泰、高成友的臉上掃過,最後又落到仇震海的臉上。

“仇副將,你是說,你們今日率領船隊繞過復州角的時候,很可能已被滿韃子的哨騎偵知行蹤?!”

滿韃子既然已經將復州城圍得水洩不通了,那麼他們的哨騎當然也會大面積地撒出去,隨時探察南邊援軍北上的情況。

陸地上必然如此,海岸邊同樣必定如此。

滿韃子現在雖然沒有什麼水師船隊,但是他們的王公貝勒大臣當中,有不少還是很有一些眼光的。

即便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滿蒙權貴,都對海洋隔閡較深,無甚見識,但這次孔有德、尚可喜及其麾下將領,也跟著來了。

這些人,至少對海上作戰可是不陌生的。

有了這些人,多爾袞自是不可能完全放任海路不管,相反,一定會派出大量哨探登高望海,探查海上敵情的。

“這個,卑職無法斷言。

但是船隊大白天近岸航行,前後綿延數里之遙,若要完全隱藏行蹤,幾乎沒有可能,敵人只需二三哨騎,登高遠望,即可發現我們!”

仇震海見楊振對此事如此上心,心中頓時充滿了忐忑,但是忐忑歸忐忑,最後他還是將自己的判斷如實說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聽見仇震海這麼說,楊振立刻站了起來,對在場的其他將領說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行動起來!”

仇震海所說的情況,的確讓楊振有些憂心。

只不過,讓他憂心的並不是滿韃子在復州城外,或者西屏山以東的什麼埋伏,而是多爾袞有可能會因此,而將大軍撤回到熊嶽城一帶。

一旦多爾袞這麼做了,那麼楊振之前的設想,可就要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此時此刻,其他將領見楊振如此,呼呼啦啦地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凝神靜氣等待著楊振的安排。

“既然滿韃子很可能已經收到我們大批船隊經由海路北上的訊息了,那麼我們乾脆將計就計,給他們製造一種大批援軍從駱駝山海岸登陸,並且連夜入駐西屏山大營的假象!“如此一來,多爾袞在復州城外的大軍,一定以為我軍中計,必會召集重兵,前來圍殲我們。

然而敵人的兵力是有限的,一旦多爾袞這麼做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楊振也沒讓諸將多等,立刻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連夜入駐西屏山大營的人選和隊伍,他也已經想好了。

“袁進——袁總兵,胡長海——胡參將,你二人立刻揀選精壯人馬,多打火把,連夜運送一批糧草彈藥去西屏山大營,把聲勢造得越大越好!”

“卑職——遵命!”

“楊都督這是要故佈疑陣聲東擊西嗎?”

袁進與胡長海兩個人聽了楊振的命令,雖然略微有些猶豫,但是相互對望了一眼,最後還是一起抱拳接受了楊振的這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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