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定下決心的次日清晨,當阿巴泰阿濟格指揮下的滿韃子軍隊,在霧氣蒼茫之中鐵蹄滾滾氣勢洶洶地奔向西屏山山區的時候,楊振所率領的船隊,經過了大半夜小心翼翼的北上航行,也已經穩穩地停靠在了兔兒島海岸的頭道灣內。

兔兒島及其附近海岸,是胡大寶的地盤。

雖然崇禎十二年的夏天以後,清剿兔兒島的隊伍來了一批又一批,負責指揮清剿的將領也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誰也沒能改變這一點。

除了放火燒掉兔兒島上的森林,恢復起當年被他們自己拆除破壞的望海哨之外,滿韃子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兔兒島上,有一個突入海上的突出部,那裡正是兔兒島海岸上最適合設定望海哨的一個地方。

然而可惜的是,兔兒島是一個向西突入海中的狹長陸連島地形。

海上低潮或者海水退潮的時候,它與陸地相連,人馬可以通行。

但是,到了潮水高位或者海上漲潮的時候,它與熊嶽城所在的陸地之間,就會出現一道峽灣。

最主要的是,兔兒島一天當中只有大中午水位最低的時候,才與陸地相連,才可以走馬行人。

而一天當中的大多數時候,它都是孤懸海上,彷彿遺世而獨立。

這樣的地形條件,非常有利於胡大寶及其水師隊伍,在這一帶神出鬼沒地打游擊。

敵人來的多了,他們就撤退入海。

茫茫大海,綿綿海岸,到處都是可以撤退隱蔽的地方。

敵人來的少了,他們就趁著潮水上漲的夜裡,摸上去,幹掉敵人。

駐防熊嶽城的滿韃子將領珠瑪喇,前前後後已經派去了好幾批人手,可是被他派到兔兒島上駐守望海哨的人手,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有去無回。

駐防熊嶽城的珠瑪喇,手裡面沒有水師,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只能徒喚奈何而已。

到最後,珠瑪喇只好下令放火燒掉了兔兒島及其附近海岸的森林,然後將此地的望海哨,後撤到了原來的石棚山舊址之上。

熊嶽城駐防滿韃的望海哨撤回到十幾裡外的石棚山上後,果然安全無虞了。

而且站得高,看得遠,對海偵察的覆蓋面,更是擴大了許多倍。

但是,它的望海效果,卻受到天氣和距離的影響,一下子大打折扣。

尤其是對兔兒島及其附近海岸的瞭望效果,更是大打折扣。

崇禎十三年二月二十六日早上,楊振率領的船隊在胡大寶的領航之下,趁著海上晨霧瀰漫,悄然駛入了兔兒島懷抱的頭道灣中,而位於石棚山頂的望海哨,卻毫無所覺。

“都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咱們是趁著大霧一鼓作氣去打熊嶽城,還是在這裡休整一天,等到了夜裡繼續夜航北上連雲島?”

仇震海、俞亮泰領著船隊,在兔兒島的頭道灣裡泊好了船,便與楊振、張臣等人一起,跟著胡大寶登陸上岸,翻過一道小山嶺,來到了二道灣內那個巨大的海蝕山洞裡。

這個地方楊振等人曾經來過,而仇震海卻是第一次進入,見這裡兔兒島二道灣內別有洞天,一時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此時,楊振已在洞中找了一處地方坐下,而跟隨左右的麻克清與許廷選兩個,已經在他的面前生好了火。

楊振看著漸漸升騰起來的火苗,一邊招手示意來到洞中的其他人圍著火塘坐下,一邊笑著開口說道:“張副將、俞參將,楊參將,喜子,大寶,你們說呢?咱們這一次,是該藉助以前留下的後手,直接去打熊嶽城呢,還是到北邊的連雲島晃一圈,將現在熊嶽城裡的人馬先調出去一批再說呢?”

北上連雲島的想法,並不是仇震海提出來的,而是楊振在前來兔兒島的船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找到領船夜航的仇震海商議軍情時冒出來的一個念頭。

楊振從李率泰、趙長壽等人的嘴裡,已經知道了多爾袞前期的所有安排。

比如,他已經知道多爾袞率領的圍攻復州城的大軍當中,只有正白旗、正藍起、鑲藍旗以及孔有德指揮的正紅旗漢軍炮隊主力和小部分正藍旗漢軍炮隊。

而阿濟格新編的鑲白旗駐守在熊嶽城以及熊嶽城以南,直到永寧監城遺址一帶的地方。

至於尚可喜所領的被歸給了鑲藍旗的天助兵,則被安排到了熊嶽城以北,直到蓋州海岸的連雲島一帶。

其中最有價值的一個訊息是,智順王尚可喜本人,也被和碩英親王阿濟格給打發到連雲島一帶,去親自擇地修造船廠,徵調工匠,著手打造戰船去了。

按理說,有了這樣的情報之後,楊振應該不會對突襲熊嶽城有什麼疑慮了,何況先前他們在熊嶽城的綏德門下早就有了安排。

但是,令楊振無法判斷的是,他這次安排袁進帶人虛張聲勢地坐鎮西屏山以後,多爾袞是不是真的徵調了阿濟格的主力南下,阿濟格南下以後,有沒有徵調尚可喜率部移防熊嶽城呢?這個問題不搞清楚,楊振暫時不敢冒然行動。

萬一阿濟格心思縝密,自己率部南下以後,卻調了尚可喜回來,率領重兵駐防熊嶽城,那自己可就一腳踢在鐵板上了。

即便他先前在熊嶽城南門綏德門下的安排依然有效,冒然去打擁有重兵駐守的熊嶽城,仍舊充滿風險。

畢竟,為了隱蔽行蹤,他能帶來的麾下人馬還是太少了。

此次行動的絕對主力,只有張臣、李守忠指揮的燧發火槍兵兩個哨,外加潘喜指揮的擲彈兵一個哨,以及楊珅帶隊指揮的沖天炮炮兵一個哨。

算一下,總共才一千二百來人。

如果剔除掉進行炮火支援,或者只是進行炮火掩護的楊珅所部人馬的話,那麼剩下來的一線直接作戰人員,就只有三個哨,才九百餘人。

至於胡大寶的一個哨,還有仇震海和俞亮泰的幾個哨,跟著打打埋伏,打打順風仗還算可以,要讓他們進行攻堅作戰,那還差了不少的火候。

而且他們不論白天黑夜,都擔負有值守船隊、運輸補給的重任,除非遇上萬不得已的情況,否則楊振也不會叫他們全體下船,參與到攻城作戰當中去。

這樣一來,楊振他們炸塌了綏德門以後,能夠在第一時間緊跟著他衝進城裡的人馬,就只有兩個火槍哨和一個擲彈兵哨。

——充其量再加上胡大寶指揮的一個火器裝備程度較高的“兩棲作戰”哨。

這個時候,一旦熊嶽城中有重兵駐紮,楊振這麼做,就無異於是飛蛾撲火了。

就算他們一時炸塌了綏德門,到最後如果吃不下城中人馬,那可就弄巧成拙,吃不了兜著走了。

所以,楊振在臨行前信心滿滿,可是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不能不小心謹慎。

眼下他向身邊的眾將提出了問題以後,各人表情豐富,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驚訝莫名,有的一頭霧水,茫然不知所措。

“都督,咱們來之前不是都說好了麼,自然是要打熊嶽城啊!熊嶽城南門,咱們早有了安排,一打一個準,當然是要打熊嶽城了!”

諸將之中對攻打熊嶽城最熱衷的,無疑是當初親手在熊嶽城綏德門下,埋藏了大批黑火藥以及萬人敵的潘喜了。

此時,潘喜聽了楊振問出來的話,立刻驚訝莫名地喊了起來。

其他人看了看潘喜,然後迅速把目光轉到了楊振的臉上。

“呵呵,當然,熊嶽城自然是要打的,我們北上的目的,就是這個。

根據李率泰交待出來的情況,這個熊嶽城裡,可是存放了滿韃子這次大軍南下攜運的大批糧草彈藥呢!“所以,我們只要拿下了熊嶽城,一把火將它燒個精光,那麼此次南下的滿韃子大軍在復州城下,在西屏山下,就堅持不了多久!”

“說的正是這個道理啊!都督,熊嶽城既然是韃子南下的糧草轉運之地,那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

潘喜聽了楊振的說法,馬上更加理直氣壯地把自己心中的疑問一股腦拋了出來,好像是唯恐楊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一般:“想當初,咱們解圍松山的時候,不就是因為放了一把火,燒了韃子的糧草營嗎?這一次,正可以再幹一次啊!”

潘喜這話說完,胡大寶、李守忠、楊珅、許廷選皆是跟著點頭不已。

只有仇震海、俞亮泰、張臣幾個人,仍舊若有所思地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楊振。

“呵呵,你說的沒錯。

打熊嶽城,是一定要打的,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怎麼打。

一旦我們炸塌了南城門以後,遭遇了城中雲集的重兵,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楊振見眾人如此,當下便把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正因為熊嶽城介於蓋州城和復州城之間,是這次滿韃子大軍南下的糧草中轉之地,多爾袞就不會不派出重兵防守此地。

“這一次我們虛張聲勢,叫袁進假扮我們金海鎮的援軍入駐了西屏山大營,為的就是吸引熊嶽城一帶的阿濟格軍隊南下圍殲。

“可是阿濟格南下了沒有?南下了多少人馬?阿濟格南下之後,有沒有調尚可喜回防熊嶽城?我們現在卻一無所知啊!”

說到這裡,楊振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隱含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正因為眼下機會難得,所以絕對不能輕易浪費。

眾人聽了楊振話,都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張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分兵走海路北上,派人到連雲島試一試!到時候熊嶽城內的虛實,一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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