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評價方光琛的這個話,當然有一些誇大的成分在內,但是,他很願意把這個獻策的功勞,安插在方光琛的頭上。

他之所以要率軍移防到眼下已是荒無人煙的遼東半島南端來,其實心底原本就有要搶朝鮮乃至倭奴國的注意。

現在,朝廷的財政已經是極端艱難,等到李自成等流寇東山再起以後,南糧北運的漕運就會中斷,朝廷的財政就會徹底崩潰。

到那個時候,他若仍舊守在遼西,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根本就沒有埋頭髮展、壯大實力的機會。

就是他想靠搶掠獲取糧餉物資,他也沒地方可以搶掠。

遼西不僅沒有什麼多少商民百姓,而且還是祖大壽及其祖家軍的地盤,又有薊遼督師府以及大批朝廷派設的文官,根本不允許楊振在那裡“自籌糧餉”。

再說,除了宣府張家口、獨石口的那些商人以外,其他各方勢力都窮得跟鬼一樣,比如臣服了滿韃的東蒙諸部,他就是冒險去搶,又能搶到些什麼?其中的風險與收益,可以說完全不成比例。

相比而言,僻居滿韃後方的朝人,就不同了,糧食也好,財富也好,總還是有一些的。

至於與朝人一海之隔的倭奴國,也與草原上的遊牧部落大為不同,甚至比朝人還要更有積累一點。

只是,楊振自感現在實力不足,水師也不太行,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沒有敢於實行。

但是以後,類似出海搶掠他們的事情,是一定少不了要去做的。

既然倭寇可以襲擾搶劫大明朝的海岸,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去襲擾搶劫倭奴國的海岸呢?過去嘉靖年間萬曆之處,倭奴國的列島上處在戰國時代,各藩武士久經戰火歷練,兇悍有甚於當時大明沿海衛所兵。

然而當年矮子豐臣秀吉剛剛統一倭奴國時的強悍武士們,大半死在了萬曆年間大明發起的抗倭援朝之戰,剩下逃回去的,也早就老死掉了。

如今又是半個世紀過去了,倭奴國已經閉關鎖國了許多年,舟師陸師早已大不如前。

就看萬曆以後,倭寇在東南沿海幾乎絕跡,就足以看出前前後後的形勢變化了。

這樣正好,老子暫時打不過滿韃子,難道還打不過你倭奴嗎?就算滅不了你,甚至有可能打不過你集結起來的大軍,但是水師襲擾你的海岸,劫掠你海岸上的城池,總還是可以試試的吧!所以,方光琛這一番話,確確實實是說到了楊振的心底裡,當下對方光琛便是一頓當面誇獎。

“沒錯。

接下來我的確打算在遼東半島這裡大舉招民屯墾,今日以三百戶為一屯,授田分地,安頓劉萬忠所部,的確是一個試驗。

如果此法可行,一兩個月以後,即大舉募民推廣!”

既然與方光琛已經說到了這裡,楊振已經做出的安排便也不再瞞著他了:“劫掠朝鮮海岸,甚至劫掠倭奴國海岸的事情,等將來水師大成以後,再做具體安排。

“至於短時期內的糧草問題,我已派人去了福建,去那裡尋找可以引種且產量大的新糧種!一旦引種成功,此地即使招墾移民十萬,至數十萬,糧食也當能漸漸自給!“只是移民問題嘛,卻也並非如你所說的那般容易,更不是越多就越好,這個事情,還是要循序漸進,從長計議.”

移民肯定是要移民的,而且從長遠的角度來說,當然也是多多益善。

可是短期來看,這個問題卻要慎重處置,短時間內來得太多,安置不下,負擔不了,可就不是好事了。

再者說了,此時山陝中原鼠疫流行,若是鼠疫跟著大批流民蔓延到了金海鎮的治下,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這個事情,不能急。

但是楊振所說的循序漸進從長計議卻被方光琛誤會了,他以為楊振將此事看得太難了。

當下只聽他呵呵一笑說道:“此事在別處,或許不易,可旅順口與登州府相隔之一道海灣而已,移民招墾則甚易也!”

說到這裡,方光琛再一次賣起了關子,笑看著楊振說道:“都督你可知,現如今登州府的知府,卻是何人?”

“哦?卻是何人!?”

登州府的位置,對楊振所在的金海鎮來說,至關重要。

尤其在移民招墾的問題上,登州府更是楊振計劃中移民北上旅順口的一個戰略要地。

所以,他見方光琛明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卻聽他說起了登州知府的事情,便也不說別的了,而是直接問起了這個人物。

“呵呵,正是已故前登萊巡撫袁可立袁公之子,前朝廷遼東督餉郎中袁樞.”

“啊?!這麼巧嗎?!”

楊振從方光琛的口中乍聞登州府的知府是袁樞,一時竟然不敢相信。

“巧?這哪裡是巧啊。

都督,這是家父請託陳本兵,並打著你的旗號請託王督公,才爭來的一個位置!”

“哦?”

對於袁樞,楊振的心裡是有一點愧疚的。

當時洪承疇與他談起今後遼東督餉郎中的人選時,他沒有為袁樞說一句話。

至於後來他離開寧遠城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去見袁樞,只讓人留了禮物,就匆匆離開了。

也沒找過方一藻,更沒找過陳新甲,甚至也忘了請託楊朝進這些中官寫信給王德化,為袁樞再爭取一個美差。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些事情他沒做,卻有人做了。

“家父與袁郎中共事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是靠著彼此相互扶持,才得幸免獲罪於遼東。

“且袁郎中之父前登萊巡撫袁公,乃家父素所敬佩並竭力效仿之人物,年前歷任之際,豈能不為之奔走新職?”

原來如此。

方光琛這番話,說得楊振點頭不已。

不管是誰在居中為之奔走請託,總而言之,袁樞獲任登州,對楊振來說,絕對是一個好訊息了。

楊振一邊不住地點頭,一邊聽著方光琛繼續說話。

“袁郎中本是五品,雖然洪督師不願讓他續任遼東,可也沒有說什麼壞話,只是表奏朝廷將他升遷別處任用。

“家父原有意將其安排到山海關兵部分司郎中的任上,但兵部分司郎中仍是五品。

天子為獎勵其督餉遼東之功,欲賞他一大府知府.”

說到這裡,方光琛看著楊振,半是羨慕半是感慨地說道:“呵呵,要說還是都督簡在帝心。

家父透過陳本兵進言說,若叫袁郎中就任登州知府,最有利於都督你經營金海鎮。

果然是一說即中,天子欣然允准。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袁郎中眼下當已到任登州府了!呵呵,袁公父子二人,前後相隔十餘年,而同任登州,將來也必是朝野間一段佳話!”

“嗯,的確是一段佳話。

只是此事好是好,可惜袁樞之上尚有登萊巡撫、登萊總兵,經登州府移民招墾之事,卻也掣肘重重.”

楊振聽聞袁樞的下落,心中高興,可是想到自己終不能隨心所欲,卻又有些不爽。

“這個嘛,小弟聽說,都督手裡有天子欽賜的可便宜行事的手諭。

有此天子手諭,便如有尚方寶劍,都督更有何憂?”

面對楊振的疑慮,方光琛完全不以為意,只笑著叫楊振不必擔心那些什麼巡撫總兵。

“好了,不管怎樣,有了袁樞來做登州知府,對我們來說,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情!等這邊事了,廷獻賢弟,你可以過海到登州走一趟,先探探情況再說!一待這邊妥當,我們即開始大舉招民屯墾!”

楊振說完這些話,見方光琛點頭,隨即又問他道:“其他呢,遼西還有其他什麼新的情況沒有?”

方光琛見楊振不再多談招墾移民事務,便也放下了此事,聞言想了一想,便選楊振關心的一些,說道:“若說新的變化,那就是吳三桂了。

吳三桂要做義州總兵了。

小弟跟船渡海的時候,聖旨還沒有抵達松錦前方,但是山海關、寧遠城裡都在議論。

祖大壽與洪督師,已經聯名向朝廷保奏了!”

“吳三桂?”

楊振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苦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楊振知道這個人早晚要出頭,雖然自己搶了他的松山團練總兵位置,遲滯了他一年的時間,但是現在,他還是頑強地冒出頭了。

不過,由他出任義州總兵,對楊振來說,卻並非是一件壞事。

祖大壽麾下諸將,皆已暮氣沉沉,唯有這個吳三桂,還算是頗有一些進取之心。

這麼說來,祖大壽和洪承疇看人,還算是比較準。

將來有了吳三桂真正率部進駐義州,就相當於是遼左諸軍向著滿韃子終於打出去了一個拳頭。

這天夜裡,楊振十分難得地,藉著方光琛給他帶來的訊息,與身邊這個唯一的文人幕僚敞開了心扉,談了許多有關未來的打算。

整編軍隊,招墾募民,製造槍炮,打造水師,然後或者北上,或者出兵劫掠朝鮮乃至倭奴國沿海,這就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楊振要做的事情了。

當然了,與方光琛的夜談讓楊振更加認清楚了一件事情,他們所謀劃的所有事情,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能在金海鎮的地面上站穩腳跟。

但是有了從方光琛那裡得到的訊息,同時有了更早之前從祖大壽那裡得到的訊息,楊振覺得,這個事情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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