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點起,酒肉備齊,眾將領一照面,都知道告別在即,人人臉上雖則笑容滿面,可是彼此笑起來卻有些彆扭尷尬。

尤其是劉萬忠、青山好、胡圖格三人,更是各懷心思,只是端著酒碗吃著肉,並不說話。

連著幾天,奔波來去,眾將也都累了,像這樣的好酒好肉自是難得坐下享用,所以一上來楊振與眾人一樣,都是狼吞虎嚥敞開了吃。

等到吃了個半飽以後,楊振開口說道:“諸位兄弟,咱們這趟行程,到這裡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明日起,我要帶松山官軍一路東去,諸位七峰山、青巒嶺的好漢,接下來你們何去何從,自是由你們自己決定!”

楊振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拿眼看著圍坐在篝火四周的眾將,尤其是留意著他們中間老炮頭、青山好、胡圖格的反應,但見他們三個人只是一口口喝著悶酒,並不說話,於是接著說道:“七峰山、青巒嶺,距離此地已經不遠,如果你們決意要帶著人馬散夥返回,我楊振絕無二話,咱們即刻兌現了前約,各位隨時可以離開!他日江湖再相逢,咱們仍是好兄弟!“如果,我說是如果,如果諸位,願意帶著人馬跟著我楊振幹,那將是我楊某人無上的榮幸!我保證你們諸位一定有個正經的前程!”

說完了這些話,楊振也不想顯得太突兀或者武斷了,於是轉而看著祖克勇、徐昌永等人繼續說道:“我想,祖副將、徐參將、李遊擊,還有張臣、楊珅兩位守備,也必定與我一樣,熱烈歡迎大家入夥!共襄盛舉!”

楊振這番話說得不像是邀請這些塞外馬賊隊伍改邪歸正加入官軍隊伍,反倒更像是邀請他們到自己的山頭上山落草一樣,聽得祖克勇直皺眉頭。

楊振的心思,有時候很明白,可有時候卻又叫他猜不透,不過此刻楊振點到了他,他這個徵東先遣營的副將,自然不能違了楊振想要收納整編塞外馬賊的意願。

於是,祖克勇當即接了話茬子,端著酒碗對老炮頭、青山好、胡圖格三人說道:“劉大頭領,青山好兄弟,胡圖格兄弟,楊總兵說的沒錯!我們徵東先遣營,眼下正奉了欽命,在松山招兵買馬,如果諸位有意報效朝廷,此正其時也!“說句不客氣的話,諸位能有個正途出身,總好過在邊外浪跡天涯!諸位如果有意,祖某身為徵東先遣營副將,對諸位歡迎之至!”

祖克勇先是說完了這番話,然後端著酒碗一舉,再往前一推,然後收了回來,一口氣仰脖子幹掉,隨後又以空碗示人。

他話裡的意思也算是明確,就是他個人作為徵東先遣營的副將,歡迎這幾個人帶著隊伍加入進來。

但是他說的這些話,卻叫楊振有點哭笑不得,明明是要拉人入夥,可話說出來,卻莫名有了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楊振正要插話找補,卻見徐昌永嘻嘻哈哈地端著酒碗站了起來,於是壓住了話頭,看著徐昌永,想看看他會怎麼說。

只見徐昌永先是哈哈一笑,然後接著說道:“各位,咱們這一趟買賣,到今天算是做成了,兄弟們處得不錯,不管你們下一步到哪去,我老徐今天就當時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

徐昌永說到這裡,輕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然後看著老炮頭、青山好說道:“三個月前,我跟著楊總兵從寧遠出發,北上松山,當時錦州、松山、杏山一帶雲集了滿韃子數萬大軍!“老徐我原以為,這一趟差事,我命休矣,卻不料跟著楊總兵竟是安安穩穩,不僅老命沒丟,而且以六百兵馬解了松錦之圍!“不僅楊總兵成了松山欽命的總兵,祖兄弟成了徵東營的副將,我老徐也成了朝廷堂堂參將!你們可知道,我徐昌永在軍中混到遊擊這一步,用了多少年的光景?“從一個破落軍戶到一員遊擊,整整用了二十年的光景啊!可是跟著楊總兵之後呢?三個月,不,兩個月不到,各位,兩個月不到,老徐我就從遊擊到了參將!”

徐昌永一口氣完了這些貌似不著邊際的話,略微停頓了一下,抿了一口老汾酒,潤潤嗓子,接著說道:“我老徐看得很清楚了,在楊總兵這裡,不拘你的出身,不看你的過去,過去你幹過什麼都不打緊,只要你一心效力就好!至於前程,你們看看在這場的這幾位,就該知道了!“別看老徐我一天嘻嘻哈哈沒個正行,但老徐我從軍二十年來,輕易不服人,可是我服楊總兵,是真的服氣。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各位,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跟著楊總兵,錯不了的!”

徐昌永十分難得地一臉肅容說完了這些話,端著酒碗走過去,與老炮頭、青山好、胡圖格一一碰了碰,嘴裡不停說著:“來,來,來,各位,買賣不成仁義在,買賣成了就是一家人!來,來,來,乾了這碗酒酒,乾了這碗酒再說!”

這個時候,李祿、張臣、楊珅三個原本圍坐著的將領,也跟著起了身,紛紛端著酒,上前幫腔,一邊說著就是就是,一邊跟老炮頭、青山好、胡圖格喝酒。

幾碗酒下肚,氛圍立刻就變得好多了,原來有點繃著的幾個馬賊頭領很快就放鬆了,與徐昌永、張臣幾個端著酒碗,有說有笑地聊開了。

楊振見此時眾人把話已經說明了,而且自己這邊眾將的態度該表達的也都表達了,於是沉住氣,一邊大口吃肉一邊大口喝酒,就等著最後的結果了。

就眼前的形勢來看,自己這趟邊外之行的基本目的已經達成,這幾個頭領願意投靠自己,那就最好,如果不願意,那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他們幹了這一筆買賣之後,尤其是從自己這裡分了髒以後,長遠地看,除了投靠自己之外,他們其實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眼下,就看他們能不能算得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了。

“總兵大人!我胡圖格,願意帶著弟兄們,投效總兵麾下,從此鞍前馬後,甘效犬馬之勞,懇請總兵大人接納!”

楊振正一邊低頭吃著,一邊揣測著這幾個人可能的選擇,就瞥見一個身影突然來到自己的旁邊,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衝著自己大聲說了這麼一番話。

楊振見狀,立刻跳了起來,面對著突然朝自己大禮參拜,表示投效自己的胡圖格,連忙彎腰扶住他說道:“哎呀呀,胡兄弟願意投我楊振,我楊振歡迎之至,歡迎之至啊!快快起來,快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

胡圖格早有投效之心,這一點楊振和其他眾將其實早就看在眼裡,不過等到他真的大禮參拜,表明心跡,楊振仍然十分高興。

亂世已經降臨,想要在這個亂世掙扎求存,一方面要想盡辦法消耗直至消滅自己的敵人,另一方面就要想盡辦法去發展壯大自己。

火槍手、擲彈兵,他可以招募關裡的大批無家可歸的災民難民入伍從軍,所以楊振並不是很發愁這方面的兵源問題。

但是騎兵,尤其是像胡圖格他們這樣從小生活在塞北草原上,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的騎兵弓箭手來說,想要從頭培養,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原先他擔心這些人對自己,以及對大明朝不夠忠誠,關鍵時候很可能會像祖大壽麾下的那些個蒙古營一樣叛變投敵。

但是現在他卻認識到,這些人跟效力於祖大壽的那些蒙古營首領們不是一類人,那些效力於祖大壽的蒙古營將帥,原本就是東蒙古諸部落的上層貴人。

只是那些人多半是察哈爾附屬部落出身,之前效力於林丹汗,與女真人為敵,林丹汗率部西遷之後,這些人轉而依附於遼東將門。

祖大壽麾下的蒙古營大將,比如什麼桑噶爾賽,什麼吳巴什之類,全都是這樣的出身。

那麼到了崇禎末年,察哈爾部的殘餘跟著林丹汗的兒子、繼承人額哲,投降了滿清,甚至連林丹汗的遺孀們,都嫁給了黃臺吉及其弟弟和子侄輩,也成了野豬皮子孫們的玩物,在這樣的情況下,曾經屬於察哈爾附屬部落的這些那顏和臺吉們,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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