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沁諸部札薩克多羅郡王布林嘎都,或許是以為楊振他們這些人會乘勝追擊。

所以,當他親眼目睹了前方的慘敗,意識到此行必定無功而返之後,很快就帶著自己的貼身護衛人馬倉皇撤離了山道。

然後,匆匆忙忙地往西過了老花河,一路奔回喀喇沁王爺府老巢去了。

事實上,倒是這個布林嘎都將心比心,以他的小人之心度楊振的君子之腹了,自己想多了。

楊振自己並沒有乘勝追擊的打算,能把喀喇沁部的大批騎兵隊伍成功擊退,他已經十分滿意了。

這一次前來草原,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他現在最期盼的,就是能夠順順利利地把俘獲的大批商隊物資帶回松山城去。

至於喀喇沁部,至於東北部的敖漢部、奈曼部、庫倫部,截止目前,他還沒有形成什麼成熟的想法,沒有預備著想要把他們怎麼樣。

一者,現在他自己的力量實在弱小,根本沒有餘力把手伸到這麼遠的地方。

對於這些塞外蒙古部落,只有兩個手段,一個是拉,一個是打,或者說一個是恩,一個是威。

拉就是拉攏,給好處,給恩惠,這一點自己目前做不到,養活松山城裡的那些人馬,就已經夠他頭疼的了,那裡有多餘的物力財力來結好這些塞外蒙古部落。

別說自己有心無力了,就是有心有力,在當前的情況下,自己能給的好處,恩惠,還能多過滿韃子那邊嗎?打就是立威,就是打殘他們,就是征服他們,然而可惜的是,自己並沒有這樣的力量。

眼下楊振的徵東先遣營雖說有了一定的實力,但是這個實力用來守城或者避實擊虛,或許說得過去,但要用來跟敵人硬碰硬,那就不好說了。

這一次面對喀喇沁的勝利,看起來十分喜人,但是楊振十分清醒,自己只不過是利用了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罷了。

這一套,仍然是敵在明,我在暗,打埋伏,敲悶棍的戰術,雖然贏了,但不是贏在雙方真實實力的比拼上面,而是贏在了對方的“情況不明決心大”的錯誤判斷上面。

以他現在的實力,想要讓一個甚至幾個塞外蒙古部落臣服於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敢做此想。

二者,他很清楚當前塞外蒙古部落的問題,根子主要是在滿韃子那邊,只要將來自己重創了滿韃子的實力,這些塞外蒙古部落自然會出現鬆動和動搖。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對他們恩威並施,或打或拉的恰當時機。

而且像喀喇沁、敖漢部這些東蒙古部落的上層貴人們,比如喀喇沁部的所謂札薩克多羅郡王布林嘎都,敖漢部的什麼濟濃額附索諾木杜稜,這些人與滿韃子之間勾結在一起很久了,他們甚至就是野豬皮家族的女婿。

若是這些與滿韃上層聯姻的部落貴人還活著,那麼東蒙古諸部落就永遠不可能為大明朝所用,或者將來有一天為他楊振所用。

這一次,楊振並不知道喀喇沁部的所謂札薩克多羅郡王布林嘎都就在喀喇沁的隊伍裡面,若知道,他或許會冒險追一追。

但他並不知道。

所以看見喀喇沁騎兵倉皇過河西逃之後,楊振也就不為已甚,只是叫張臣、李祿他們匆匆打掃了一遍戰場,揀選了重要的戰馬物資帶走,然後就領著各部人馬往東撤退了。

山口處這一戰,真正開打的時間持續的並不長,說多了也就半個時辰而已。

若是算上之前等待喀喇沁騎兵來攻的小半個時辰,總共也就一個時辰多一點。

所以,帶著大隊人馬物資先行一步的祖克勇等人,其實並沒有走出多遠,楊振等人收拾了戰場,騎上馬緊趕慢趕,沒過多久,就在距離山口附近十多里的一個河谷地帶的路上看見了他們的後隊。

祖克勇等人率隊離開之後,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擔心喀喇沁騎兵真要是大舉進攻,不惜死傷,衝上了山口,到時候勝負真是難料。

這一路上,他們時而擔心喀喇沁追來,就督促人馬隊伍快行一陣,時而擔心楊振麾下各部安危,就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直到聽見身後遠處的山嶺上前所未遇的劇烈的爆炸聲響,祖克勇等人的心中方才逐漸安定了下來。

這樣的聲響,只能是楊振他們製造的爆炸,而喀喇沁人絕不會有這樣的火器,直到了這時,先行的眾將才篤定了起來。

就這樣,他們走走停停,終於在未時前後,等到了楊振他們一行趕上來。

祖克勇、徐昌永等人見了楊振,忙上前來詢問後方的戰況,楊振等人一說,眾人大喜過望之餘,心底下皆是暗自心驚。

尤其是老炮頭、青山好兩個,得知楊振就是憑藉著手底下那點人馬,硬生生打退了喀喇沁人多達數千的騎兵衝擊,心底下暗自咂舌不已。

喀喇沁部的騎兵主力,對他們這些落草為寇的山賊馬匪來說,絕對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對他們來說,每每聽說喀喇沁的騎兵來了,那就只有聞風而竄的份兒,從來沒有敢於正面硬抗過。

然而現在,這個不可招惹的存在,卻在楊振這裡一腳踢在了石頭上,而且幾乎是生生踢折了一條腿。

看著楊振隊伍裡帶回的一匹匹上好的戰馬,看著那些戰馬身上懸掛著的面目猙獰的禿髮結辮的頭顱,還有楊振一行人士氣高昂的精氣神,青山好在心底裡,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麻子李率隊投奔了楊振,如今成了楊振手底下備受倚重的把總官,此番充任嚮導有功,回去以後恐怕立受重用。

草上飛胡圖格的意圖已經十分明確,恐怕不久就會亮明態度,改換門庭,起碼前番跟自己有了那層嫌隙之後,是不會再回青巒嶺了。

這兩個人,都曾在青巒嶺與青山好共事,那時候,青山好打定的主意是,要麼吞併他們兩個的人馬,要麼就把他們都擠走。

現在,這兩個曾經在青巒嶺上的共事之人,一個已經投靠了楊振,一個可能即將投靠楊振,表面上看,倒也算是如了自己的意了,從今往後,青巒嶺上就是自己一家的地盤了。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沒有了麻子李,再沒了草上飛,只剩下自己這一支勢單力孤的人馬,自己真的能夠在青巒嶺生存下去嗎?自從胡圖格基本表明了投靠楊振松山官軍的態度之後,青山好就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

他猶豫來猶豫去,就是拿不定最後的主意。

但是這一回,打勝了面對喀喇沁數千騎兵進攻的山口阻擊戰之後,得勝歸來意氣風發的楊振隊伍,終於令他拿定了主意。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雖然是一句俗語,可也反映出了人性的特點。

再說了,這一回楊振在喀喇沁人的地盤上劫了來自張家口的商隊,還把追來的喀喇沁人打得吃了這麼大的虧,那麼接下來,喀喇沁人指不定要在這一帶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呢!包括大清國的滿韃子,難道會坐視他們與宣大地區奸商們之間的商路,從今往後就這麼斷絕了嗎?不會的。

如果悄沒聲息地劫了這支商隊,誰也沒有驚動,那還好說。

然而這回既然已經驚動了喀喇沁,而且還叫喀喇沁人吃了這麼大的虧,那麼滿韃子或許會跟以往塞北馬賊鬧得最兇的時候一樣,前來參與追剿。

這就麻煩了,到時候自己即使不投靠楊振,恐怕終有一天也要南下投靠老炮頭,或者北上投靠紅喇嘛。

若是不得已投靠老炮頭,或者紅喇嘛,哪有何如現在直接投靠了楊振這個總兵官呢?卻說當天傍晚,夕陽西下,楊振、祖克勇領著大隊人馬押解著大批車馬駝隊,終於走出了燕山餘脈與努魯爾虎山南端餘脈交錯的山嶺地帶,在一塊廣闊的山下平原上,整支隊伍停留了下來。

按照之前的安排,各路人馬散夥分別的時候到了。

按照原定的計劃,接下來,老炮頭劉萬忠、草上飛胡圖格,還有他青山好的人馬,要從這裡轉到北上。

老炮頭一路要回七峰山去,草上飛和青山好一路,要回青巒嶺去。

而楊振及其所部松山官軍,則要徑直往東行進,要從大淩河的上游過河,然後繼續往東走,最後抵達烏欣河的上游,繼而轉往紅螺山方向。

到了那裡以後就好辦了,那些適合走陸路的,可以繼續過河往東走陸路,其中不適合走陸路的,則就近轉到船上走水路。

爾後沿烏欣河順流而下,經小淩河下游,一路抵達松山城北小沙河碼頭。

這是楊振之前早就定下來的計劃,他可不想再走松嶺子邊門,再在那裡被祖大成或者其他什麼祖家軍的人物攔住。

等到夜幕降臨時分,各路人馬紮營完畢,楊振叫人殺牛宰羊,又取了幾罈子商隊販往塞北的老汾酒,召集各路將領們到他這裡見面議事,準備與邊外諸馬賊分了東西,第二日一早即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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