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一行人乘著最適合內河航行的平底沙船,從響水河的河口快速駛入了主河道,河道的兩岸全是隨風起伏的蘆葦叢。

蘆葦叢掩映下的,則是一條條小河溝,一個個水泡子,一片片沼澤地。

兩岸靜悄悄的,除了風聲水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就這樣,眾人隨著湧浪,划著船槳,順著河道往裡,划行了三四里地,河道兩側的蘆葦蕩漸漸消失,岸邊開始出現開闊的田野。

隨著船隻繼續往前行駛,一片片開闊的田野留在了身後,眾人的視線裡,開始出現了起伏不平的山嶺。

楊振壓低了聲音問那個海盜團伙裡的嚮導那些起伏的山嶺都是什麼地方,那個嚮導則同樣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回答:“北邊那個最高的山頭叫做望兒山!南邊遠處那個最高的山頭叫做石棚山!聽說以前這裡還是朝廷地盤的時候,上面都有望海樓,設有瞭望哨,專門派了人瞭望蓋州灣裡的情況!不過現在,都沒了!“如今,滿韃子在熊嶽城外只有一個哨卡,就設在響水河前面的石橋子!但凡復州與蓋州之間,南來的,北往的,只要走上這條老驛道,只要想過響水河,不管幹什麼的,都要經過這個關卡搜檢排查!”

楊振聽那個嚮導這麼說,感覺到這是一個有用的訊息,於是立刻問道:“那個石橋子是個什麼所在?!距離河口大概有多遠?!”

“俺們說的石橋子,其實就是熊嶽城南門外面響水河上石橋旁邊的一個碼頭所在!眼下不過就只是下幾間大瓦房而已!“聽說以前倒是有些個茶店、酒鋪、飯館子開在橋頭,石橋子也曾是這一帶一處繁華的所在!可惜現在全沒了,就剩下一隊天助兵裡的二韃子在那裡整日價盤查行人商貨,變著花樣設卡收錢!“當然了!這一隊二韃子現在在不在那裡也不好說!俺們上次跟著胡把總上岸——的時候,去過石橋子一帶,那幾間瓦房裡卻沒了那隊二韃子的蹤影!“當時俺們胡把總說,尚可喜那個老王八的天助兵各部,可能被韃子調到遼西當炮灰去了!就是不知道現在回沒回來!若是回來了,石橋子興許今晚我們就不能去了!哦,對了,石橋子離我們已經沒有多遠了!”

那個胡大寶留下的嚮導,對這一帶的地形果然十分熟悉,楊振問到的沒問到的,他全都一股腦兒地說了。

一行人一邊低聲說著話,一邊奮力划著槳,往前又划行了一段時間,楊振就遠遠地看見在響水河的北岸平原上,矗立著一大片影影綽綽、隱隱約約看得見的黑色建築群落。

楊振還沒有開口問,就聽見那個嚮導低聲說道:“總兵大人!各位官爺!快到了!北邊那座城池,就是熊嶽城了!對著響水河石橋的城門,叫做綏德門!綏德門上有城樓,裡面駐紮有滿韃子的白旗兵!”

說話間,眾人乘坐的平底沙船轉過了一個小河灣,繞開了河邊一片叢生的蘆葦蕩,遠處一盞掛在半空中的燈籠,突然出現眾人的視線之中,嚇了眾人一跳。

楊振、張臣、呂品奇等人,本來因為看到了夜色下的熊嶽城,都有點興奮,用手扶著船舷挺直了身軀,想看看熊嶽城綏德門的模樣,可是突然間一看見這一盞突然進入眼簾的燈籠,都是一驚,連忙附身在船艙裡躲避。

這時眾人就又聽那個嚮導低聲說道:“糟了!石橋子現在有人把守了!天助兵的那隊二韃子回來了!”

楊振聽見他這麼說話,連忙低聲叫停了船隻,指揮著眾人,將船隻劃到了響水河的岸邊隱藏。

等到船身隱藏蘆葦叢的下面,楊振低聲說道:“那盞燈籠所在的地方,就是石橋子的所在嗎?!”

“正是!現在是夜裡,咱們隔著這麼遠,看不見石橋,只能看見燈籠!各位官爺若是想看仔細了,不如棄船上岸!“反正距離那裡也沒有多遠了!咱們划船的槳聲,反倒動靜更大,不如棄船上岸,走著摸將過去!”

楊振聽了這話,當機立斷,留了船工槳手在船上等候,剩下的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張臣、呂品奇、李祿等人在內,全都小心翼翼四地摸索著上了岸,腳踏實地地踏上了已經落入韃子之手多年的大明故地上。

這裡已經遠離響水河的河口地帶了,算是響水河的中下游,來自河口湧浪的響聲和推力早就消散無蹤了。

這一段河面已經開始收縮,不再像河口附近一帶那麼寬闊,沒有月光的夜晚,河水顯得平靜而幽深。

楊振跟著那個嚮導,領著跟隨察看地形的眾人手忙腳亂地鑽出蘆葦叢爬上響水河的南側河岸,然後貓著腰,藉著河岸邊幹樹叢、乾草叢和幹蘆葦的遮擋,逐步往石橋子方向摸去。

眾人沿著河岸邊沿又走了約莫一段路程,前面的嚮導在一處河岸邊的土丘上突然俯下了身軀,回頭低聲對著楊振說道:“總兵大人!各位官爺!往前看!石橋子到了!”

楊振手腳並用,爬上那個土丘一側,露出頭,順著那個嚮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星光下,隱約看得見不遠處一座石拱橋橫亙在響水河上。

這座石拱橋的坡度,倒是不大,橋上似乎也已經沒有了護欄,但是再仔細觀看,他發現那一座石拱橋規模不小,竟然還是一座五孔的石拱橋。

石拱橋北端的下面,對著熊嶽城南門的地方,雖然也是雜草叢生,但卻有一片明顯是人工修整出來的高出河岸的平臺,一看就是以前的石橋子碼頭所在。

再往南岸看,夜色之下,石橋南端的橋頭不遠處,卻是一片黑黢黢的建築,正是那個嚮導所說的一片大瓦房了。

其中,臨近橋頭的一間瓦房裡似乎還點著燈火,將窗戶紙照得一片昏黃。

原來在遠處看見的那盞燈籠,就掛在這座石拱橋南端的一根長杆上,而那根長杆下面的橋頭上,卻空無一人。

“大人!要不要摸過去,抓幾個活口回來!只要抓來了活口,卑職就有辦法叫他張嘴!到那時候,這一片的情況,咱們就門兒清了!”

呂品奇、張臣、李祿等人緊跟在楊振的身後,也派到了小土丘的一側,楊振看見的情況他們也都看見了。

呂品奇和李祿還在繼續觀察的時候,張臣首先對楊振說了這麼一番話。

聽見這話,呂品奇和李祿連忙回頭,看看張臣,然後又把目光鎖定在楊振的臉上。

楊振看出了他們臉上的遲疑,當下沉吟片刻,隨即說道:“我們今晚出來哨探的目的已經到達!就不要打草驚蛇了!拿下他們這些人不難,可是後果卻不是我所樂見的!“若是動靜大了,熊嶽城裡的韃子距離這裡並不遠,立時就知道了!即便是沒有一點動靜,可是石橋子哨卡的二韃子要是不見了蹤影,明天一早熊嶽城也好,石棚山下的許官堡也好,肯定就全知道了!“一旦如此,我們再上岸突襲,就失去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機會了!想要留住這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機會,我們就暫時不能動他們!”

楊振說的這個道理很簡單,張臣聽了自然沒有二話,呂品奇、李祿也知道楊振說的是正經道理。

幾個人都沒再說話,趴在這個距離石橋子房附近的小土丘上,又往南往北觀察了許久之後,慢慢又退了下去。

熊嶽城的南門綏德門,距離石橋子的二韃子營地沒有多遠,不過一二里地的距離,就隔著一條響水河而已。

而且城門樓上,又駐紮有韃子鑲白旗的守城旗丁,這個情況讓楊振等人思索再三,最終沒有敢於乘船過河去抵近了城門察看。

不過熊嶽城的大體情況,楊振等人已經摸清,它就是響水河北岸平地上立起來的一座夯土包磚的小城堡而已。

雖然北面有一座望兒山,但是熊嶽小城卻不在望兒山所在的山嶺上,所以它並無山勢可以憑藉。

南面有條響水河,照理可以充作護城河,因為攻城的敵人擺不下多少軍隊,但是它距離響水河還有那麼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卻足以讓楊振麾下的這點人馬擺佈開了。

當然了,楊振不會那麼傻,不會去強攻熊嶽城,至少在沒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絕不會選擇攻堅。

且說這一行人離開了那個土丘,沿著來時的原路,貓著腰,回到了停在河岸邊蘆葦叢裡的沙船上,輕聲划著船槳,順著水流,朝著響水河的河口地帶快速駛去。

眾人剛剛乘船遠離了石橋子附近,一直沉默不語的松山參將呂品奇,突然張口問道:“總兵大人!此行實地檢視了地形,大人心中可有破城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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