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天將交午的時候,楊振牽著仇碧涵的手,從總兵府的內宅裡走了出來,來到了二進院中。

總兵府的二進院裡擺了幾桌酒席,招待的是仇氏親友以及松山官軍的主要將領,尤其是徵東先遣營裡的主要將領。

這個時候,夏成德、呂品奇全都已經回來了,見了楊振領著新娘子出來與眾將見面,不好多說什麼,只隔著幾步開外,衝楊振遠遠地搖了搖頭,意思是告訴楊振,他叫請的祖澤遠和劉周智都沒請到。

楊振對此已有心理準備,見狀,便不以為意地衝他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時,擺在院子正中的酒席已移開,在場的眾將全都目不斜視地肅立一邊等待著。

而楊振交辦的所謂拜天地的香案也已備好了,就放在院落的正中間,香案上除了一個香爐之外,還擺了一個天地君親師的木製牌位。

楊振牽著仇碧涵的手,繞開香案,先從張得貴手裡接過備好的線香,在備好的火盆裡點燃,然後遞給仇碧涵三炷,一起上前,高舉過頭頂三次,最後插到香案上供放的香爐裡。

緊接著,楊振牽著仇碧涵的手,後退了幾步,兩個人面朝北,背朝南,跪在地上。

爾後楊振看著香案上裊裊上升的煙氣說道:“今日楊振與仇氏女碧涵結為夫婦,從此永結同心,不離不棄,此誓天地為證,日月共鑑!”

楊振說了這番話以後,又與仇碧涵一起,衝著香案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麼做,是不是拜天地的原義,楊振並不清楚,但他這一套煞有介事地做下來,卻把在場觀禮的一幫將領們給鎮住了。

娶妻成婚的事情,在場的眾將即便是沒有做過,也都見過,可是誰又曾見過楊振這麼特立獨行的呢?然而,楊振的這一套做法看起來完全出人意料,但是細想一想卻又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當然了,此時此刻心裡面最激動的卻是仇碧涵自己了。

她萬沒有料到,楊振會當眾說出那樣一番昭告天地的誓言,而且誓言裡的每一句,都是此時此刻的她最想聽到的話。

楊振領著仇碧涵拜了天地以後,叫人撤去了香案,恢復了院中原來設定的酒席,然後開始領著半揭了蓋頭的仇碧涵,挨桌敬酒。

所謂半揭蓋頭,同樣是楊振的突發奇想。

古代婚禮風俗,不到夜裡洞房的時候,新娘子的蓋頭是不能揭下來的,可是楊振想要把仇碧涵引見給麾下眾將,蒙著臉可不行。

於是他就將蒙著臉的那部分掀開,用簪子固定在了頭頂,蓋頭沒有完全揭下來,但卻把面容露了出來。

這就相當於是打了一個擦邊球,即沒有完全違反了這個時代的風俗,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接下來,每到一桌,都是由新娘子親執酒壺,給新郎官楊振麾下的每個將領斟滿酒,然後由楊振與眾將一齊舉杯共飲。

總兵府二進院裡走完,又走了總兵府的前院,每到一桌,場面皆熱烈無比。

楊振領著新娘子這麼做,不僅等於是完全放下了總兵的身份,而且相當於把前來喝他喜酒的部下,全都當成了兄弟,甚至是當成了最親近的家人。

因為按照古代漢人的婚禮風俗,只有男女雙方直系的、最親近的家人,才有可能在結婚當日見到新娘子的樣子。

楊振在自己成婚的時候這麼做,比他在平時的時候重複多少次“同生死、共富貴”的誓言,都更能收服人心。

在總兵府的前院裡挨桌走完一遍之後,楊振這個新郎官又領著新娘子,在張得貴等人引領下,來到了總兵府門前的大街上,選了靠近總兵府的一桌士卒,走過去敬酒。

這一桌上圍坐的一棚士卒,已經屬於來吃流水席的第三撥人馬了,都是擲彈兵預備隊的一棚新兵。

對於這些人,楊振沒有印象,自是一個也不認得,但是這些天來,楊振沒少往擲彈兵隊在東門外的訓練場上跑,所以這些人卻全都認得楊振這個總兵官。

所以,當楊振穿著新郎官的吉服,領著自己的新娘子,一出現在總兵府轅門外長街的流水席旁,立刻就被認了出來,同時也就立刻引起了轟動。

楊振挨個詢問了他們的名字,詢問了他們的職司,然後向他們介紹了自己的新娘子,並由新娘子仇碧涵親執酒壺,為他們一個個將酒斟滿,最後楊振舉杯與一桌士卒共飲。

雖然楊振領著新娘子在這一桌上敬完了酒以後就被張得貴等人給勸回去了,但是這個事情,卻很快成了松山城裡流傳的關於楊振的奇聞之一。

尤其在從登萊和河間府等地招募的新兵中間,楊振這個總兵官原本模糊的形象,一下子就清晰具體了起來。

楊振沒有把他們這些新人當外人,而且沒有把他們這些災民、縴夫、船工、淘金工等苦出身的大頭兵當外人,令初來乍到的他們頓時信心倍增。

這也是楊振想要達到的目的。

在上下尊卑的觀念仍舊十分強烈的過去,居上位者只要稍稍放低了姿態,表現出一點禮賢下士、愛兵如子或者對待士卒如同父兄之帶子弟的樣子,就能很順利地收取人心,收服軍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呢?松山總兵府內外擺下的流水筵席,直到當天下午已經過了申時,才算宣告結束,而楊振的婚禮,到了這裡,也就只差最後一步了。

從總兵府轅門外敬完了酒回來,楊振安排給仇碧涵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便讓她回到內宅裡吃飯休息。

楊振回到了總兵府內,自去與麾下的一眾將領喝酒聊天,一直到了申時。

這時已是日落西山,天色將晚,留到最後的幾個將領,正待要把楊振送回內院,送去洞房,卻見早早吃完了喜酒回去當班值守的鐘令先,匆匆忙忙來到了總兵府二進院裡。

“都督,祖克勇祖副將剛剛遣人來報,說是祖大帥帶了一隊人馬,親自來賀都督新婚之喜,並說他們已經過了小淩河,不久就到!”

留到最後的松山諸將,本就喝得迷迷糊糊了,此刻聽見了鍾令先匆匆忙忙趕來的報告,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祖大帥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真是祖大帥親至?”

楊振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事情一定有什麼蹊蹺,祖大壽要來的話,錦州城並也不遠,何不趕在午前大大方方前來,何必要到了傍晚的時候才來?當然了,這個年代大戶人家的婚禮,的確是到了傍晚時分才是正禮進行的時候,非要這麼解釋,也說得過去。

可是,即便作如此推想,祖大壽一行這個時候到來,也讓楊振覺得有些古怪,因此立刻出聲詢問是否祖大帥親至。

“卑職正要報告都督,祖克勇祖副將遣人來報說,除了祖大帥本人親至以外,另有祖大帥中軍參將韓棟,錦州東路參將祖大樂,錦州西路遊擊祖大成率隊陪同前來!”

鍾令先辦事幹練,快言快語,不僅立刻回答了楊振的疑問,而且最後還補充說道:“另外,祖副將派來送信的人還說,祖副將要他提醒一下都督,祖大帥還帶了兩個陌生的年輕人一同前來,這兩個人他很面生,祖大帥亦未曾向其介紹.”

楊振聽了鍾令先的回答,皺著眉頭不說話,心裡面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時候,就聽見夏成德在一邊醉醺醺地說道:“這個祖克勇,這才多大點事兒啊,還派了人刻意提醒都督,呵呵,這一陣子,咱們這松山城裡,我看著面生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事事都要報告都督留意?!”

眾人正思慮間,聽見夏成德這麼說,都去看他,坐在他身邊的呂品奇見狀,連忙對楊振說道:“夏副將怕是真喝多了,都督你別往心裡去.”

楊振正要說話,就聽見方光琛在一邊斟酌著說道:“都督,要不這樣吧,今日的酒席咱們就先散了,眼前這個場面若叫祖大帥見了,卻也不好。

另外,祖大帥前來賀喜,都督無論如何,都該到城門口去迎接一下才好!”

方光琛說的這個話,卻也正是楊振心裡想說的,當下他立刻便答應了,一邊叫人去找來夏成德、呂品奇、徐昌永、仇震海的部屬,護送他們各回自己的駐地,一邊叫人備了馬,留下了張得貴、方光琛守在總兵府,自己領了幾個心腹部將,由鍾令先帶著往北門去了。

張得貴、方光琛都想跟去,但是楊振的心底已經意識到祖大壽的來意,不會是祝賀自己的新婚之喜。

最多了也就是藉著這個由頭,來找自己談一些不方便大張旗鼓公開進行的事情。

那麼,自己與祖大壽之間又有那些不方便大張旗鼓公開進行的事情呢?有些事情,別人不知道,可是楊振自己的心裡是很清楚的。

而且這些事情,眼下還真是隻能自己親自經手處理,一旦落到了任何一個外人的眼睛裡耳朵裡,都有可能給自己平添無數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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