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法三章?”

楊朝進的這個話,讓楊振心中感到有些意外,這是要鬧哪樣呢?難道剛剛出任監軍,就要與自己劃地分權了嗎?楊振正有些摸不著頭腦,緊急思索著對策,就聽見楊朝進繼續對他說道:“以宮中內臣充任邊鎮監軍,這是國朝早已有之的舊例了,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只是這個所謂的舊例,為兄心裡也很清楚,除了當今聖上不得已而用之以外,其實並不招人待見。

“不管是朝中高居廟堂的輔政文官,還是九邊軍前的鎮守武臣,對此舊例,早有微詞,而且內臣監軍誤事的例子,也的確是不勝列舉!”

楊振當然也不喜歡崇禎皇帝往松山城派駐監軍,就這一點來說,他與所有反對宦官的文官武將們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

只是這一回皇帝派來的是與自己相善的楊朝進,而且楊朝進來了之後,還可能幫他抵消掉來自高起潛這個總監軍的壓力,這才讓他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皇帝派遣內臣監軍的安排。

然而楊朝進來了以後,到底是福是禍,會不會跟他爭權,會不會干涉他的選人用人,會不會干涉他的行動自由,卻又是一個未知數。

此時此刻,他聽見楊朝進作為監軍內臣卻說出這樣的話,心裡雖然十分認同,但卻又不能輕易地把這種認同表達出來。

所以,楊振聽到這裡,正要張口說話,想要向楊朝進再一次表明自己並不反對皇帝派他來松山充任監軍的立場,但卻被楊朝進揮手製止了。

“漢卿賢弟,你也不用急著否認,為兄雖然身為內臣,但是對內臣充任監軍的事情,卻並不完全贊成!為兄自幼淨身入宮,在大內侍奉二十餘年,什麼樣的內臣沒有見過?“皇宮大內成千上萬的內臣裡面,有多少個真是心懷天下公忠體國的?又有幾個是熟讀兵書懂得軍略的?要說一個沒有,那也不是實情,可要是說有,卻也實在寥寥無幾!“若是選用得人,那還好說,可若是所用非人,那可就壞事了。

萬曆、天啟年間,出了多少內臣壞事的例子?大好局面,一朝敗壞,簡直是數不勝數!聖人所謂術業有專攻,說的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楊振本想虛與委蛇地表一下態的,可是聽到這裡,他又覺得楊朝進的這個話頭不對,當下乾脆不語,靜靜地看著楊朝進,等著他的下文。

楊朝進唏噓慨嘆了一會兒,接著說道:“為兄與漢卿賢弟你,在遼東事務上的想法,原本不盡一致。

若按為兄的本心,山海關外所有兵馬城池,正該當一律撤守關內,就像之前賢弟你所說的,先安內,再攘外,這才方是上策啊!“然則,聖上既然派了為兄前來監軍松山,為兄卻也不得不來。

為兄若是不來,聖上既然心意已定,就必會選派他人,到那時候,可就真不知道,對賢弟你,對松山城,乃至松錦前線,是福是禍了!”

楊振聽到了這裡,已經約略猜到一些楊朝進的意思了,當下看著楊朝進,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楊朝進看見楊振有了反應,而且認可自己前述的想法,當即苦笑著說道:“為兄此來松山,一是為安天子之心,二是為堵悠悠眾口,只要漢卿賢弟你一如既往公忠體國、為國奮戰,為兄亦有自知之明,絕不掣肘松山諸事!”

說到這裡,楊朝進停頓了一下,爾後看著楊振,沉聲說道:“為兄一不過問你松山各部人事任免,二不經手你松山各部軍中錢糧,三不干涉你松山各部戰守指揮!這就是為兄今日要與漢卿賢弟立下的約法三章!”

“這個,這個,這個如何使得?小弟先前與兄長一見如故,得蒙兄長看得起,你我以兄弟相稱,今後正要仰賴兄長坐鎮松山幫襯,兄長如此約法三章,卻叫小弟如何敢於應承呢?”

楊振聽了楊朝進的話,知道他的約法三章並不是約束自己這個總兵,而是約束他本人,是給他本人的監軍職權畫下了一道界線。

楊振一時心中狂喜,只覺得楊朝進真是一個聰明人,完全洞察到了自己的憂慮所在,上來就打消了自己唯一的顧慮。

只是此刻他無論如何,卻也不能當著楊朝進的面兒公然表達出自己心中的喜悅來,當下吞吞吐吐地向楊朝進表達了自己不敢接受的想法。

然而他話裡話外透漏出來的半推半就的意思,其實也已經很明顯了,楊朝進自然看得出來。

楊朝進說這些話,當然是為了安定楊振的心,免得楊振這個原本效忠朝廷、奮力作戰的虎將,再因為朝廷這種不必要的猜疑,而失卻了忠君報國之心,以至於已經有所好轉的松錦前線形勢,因此而變壞。

楊朝進雖然對松錦防線的看法,與楊振有所不同,可是既然來了松山充任監軍,他卻也不希望看到本已好轉松山的形勢,在自己到任之後再急轉直下。

如果那樣的話,不僅皇帝和王督主那裡無法交差,違背了皇帝和王督主派他前來的意圖,而且也有違他楊朝進自己的本心。

所以,楊朝進看見楊振這個欲拒還迎的姿態之後,知道楊振仍舊在擔心自己只是試探,於是乾脆說道:“不瞞賢弟你說,為兄雖然讀過一些兵書,略懂一些三韜五略,然而卻從未離京外出監軍,對於邊鎮軍中事務,更是七竅通了六竅,根本一竅不通。

“為兄來松山,唯有一顆赤膽忠心對聖上而已。

至於松山軍務,過去賢弟如何做,今後仍一切照舊,皆由賢弟你來主持,為兄信得過賢弟,只聽,只看,絕不擅加干涉!”

楊朝進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楊振就再也不能再裝不聽懂了,當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衝著楊朝進抱拳躬身,行了一禮,同時說道:“楊振得遇兄長監軍,真是邀天之幸!自古忠臣為國,最怕將相不和,能得兄長如此傾力相助,松山城必能八風不動穩如泰山!”

面對楊朝進的主動示好,楊振雖然不好如他一般把話說得太明白,但是這麼一說,也就相當於領他這個情了。

兩人就今後的相處方式達成了一致,各自了卻了一樁心事,彼此關係自是更進一步。

到了當天晚上,楊振在總兵府設宴款待楊朝進與方一藻一行,一邊是給楊朝進這個監軍內臣的到任接風洗塵,一邊也是給方一藻這個遼東巡撫設宴送行。

楊振在酒席上將松山官軍各路將領介紹給楊朝進這個內臣監軍認識,而楊朝進對松山官軍各路將領的敬酒也是來者不拒。

最令方一藻感到嘖嘖稱奇的是,楊振不僅與楊朝進相處融洽,而且對松山各路將領與楊朝進這個監軍內臣的接觸,也是處之泰然,毫不在意。

方一藻雖然與王德化在朝中是同屬一條線上的“盟友”,但是他作為科舉出仕的文官巡撫,對王德化這種依靠溜鬚拍馬迎合上意的內宦,仍然打心眼裡有種看不起。

同時對於崇禎皇帝一再派出宮中內臣外出監軍,他也很不贊同,擔心這類人胡作非為,壞了大事。

如今看到楊振與楊朝進居然能夠相處融洽,好像已經有了默契,一邊感到欣慰,可是另一邊又感到憂慮。

當天夜裡,方一藻自是難免又把自己的長子方光琛叫來真武廟駐地,好一頓叮囑,好一頓商議,叫他千萬防住了楊朝進,免得老方家辛苦栽培出來的莊稼地,到最後卻被王德化等一干太監內宦給收了。

對於楊振能夠安排自己的長子方光琛出任松山總兵府諮議一職,方一藻還是很滿意的。

以前方光琛一直居於幕後,沒有公開的身份,楊振幾次立功,他都沒能沾上什麼光,如今有了這個總兵府諮議的名頭,下一次松山方向再有功,他的長子方光琛可就算是熬出頭了。

第二天一早,方一藻這個遼東巡撫就帶著大隊從人和護衛的隊伍,返回寧遠城去了,而他的長子方光琛,也正式作為楊振松山總兵府的諮議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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