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地球上現今的情況我們已經無法獲知,但不難想象已整體性倒退五十年之上——因先進工業久已搬遷到月球。

除了存留一些雲端的歷史快取和遠地軌的地勤備份,絕大多數伺服器也早早被設定在酷寒的月端。

對映之根在寰球星鏈實則相當孱弱——近幾十年,圍繞著母星開展的“恢復原生態地球計劃”而把資料中心、生產重心遷往月球的做法,如今反成為被牽制的軟肋、欠周詳的“馬奇諾防線”。

人們力求迴歸一個美好簡單的家園,追求安逸鬆懈而放下危機意識,竟讓延時補償的計算儲備僅有短短10分鐘。

失去資訊支援的地球人不得已重回到半人工時代,在斯蒂克尼的工程師們已啞口無言:曾因膨脹的野心而對區區38萬千米空間尺度做過的討伐,現在想來顯得多麼可笑。

我現已不能用懊悔形容,而是自譴與深責:既然毀滅一切的趨向次次顯示為“不可避免”,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發生在我身上而給到它這種機會呢???而今我所知,僅以懊悔為體會太過輕率(之前替以懊惱說辭則更令我羞愧)——蠅蟲並不叮無縫的雞蛋,深植於我本質的那個東西、那個原始之過,並不因自我清高的認知為否而就不存在著,多少年來,我一直在這個“小問題”上做著掩耳盜鈴的可笑可恥可戕的態度……可這結局連給我懺悔的時機都沒有,必該責令我去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是施火犯面對冒煙的焦墟仍得強打起精神去竭力搶救、是已明知曉procrusteanbed勾當還得繼續躺上去的活該——若有還有時機,該怎樣償還可都行啊!其實兩週前已有跡象讓我們覺察,總感到事情將在這幾日間發生。

出於對您那邊的擔憂,我們啟用了才剛剛搭建好的lioc基站傳送了郵件給你,勻分出彼此的資訊份量互為支撐,故而小艙已歸屬為“夢漣湖”體系的一部分——之前你找而不見,但現在身處其間,其實是難為你了。

可這是在效力有限的情況下暫時躲避於罅隙間求全的方案,測算過該效用的疊加1+1可大於2,目前指數約為。

另外需補充的是:處於徜徉狀態的原因,這邊要建立穩定的通訊絕非易事,但萬幸的是工程師們做到了,傳送室裡都高興得沸騰了。

先後送達的兩封信幫助你躲開打擊,屬勾破“徜徉反制”的一種臨機措施——現實操作偶然性極高,但負面形態下卻能反轉機率,這恰恰是利用了敵人的短板,這經驗取自導師的“熔爐”。

因此人們還能說導師的十數年的研究沒意義嗎?我視導師為救星,雖然那並不能回救我自身而引出的債,但撕開生機一線總是讓人因希望顯現而輕微舒一口氣。

(補充一下,我們最新的建模已經選擇“迷迭”型,不再採取以“蝟集”為版。

至於為什麼僅以兩封信件就能發生反制,或許您還一時難以理解。

但只要參照月球那次專門為你脫身而降過一次隕石群雨,其機理在日後你自己能慢慢明白)眼前的麻煩在於,悉心培養的“荒泉”出了故障,它病了。

對“世故”一詞的難以理解是泉被迷惘住的根本原因(我們的確因試險而早早引導它入詞),對此詞的費解對於泉說來或許真是致命的——之前同你有說起過:從心智上說,它還是個孩子。

請我們共同努力,盡一切辦法承舉住它,因你我往後起都是它之基石。

以下為補充:百思不解的是“人情、圓滑、世情、通達、韜晦”之類的沾邊詞彙它都能順利透過,卻獨獨運轉到該詞卻數次崩潰,甚至嚴重到夭折的邊緣,這近乎把泉燒枯。

也正是根據此情況,我們能基本確定下來:龐大的地線、地勤系統雙雙出錯的根本或正在於此,非常至關重要的位置。

本信中陳列地月當下情狀的篇幅,是由導師託我轉述你的,並有建議:“靴子終於落地,實際危機更加慘淡。

已示出病理,儘可能把隨想書寫,有助於揆情度理。

人們面對的是無邏輯可言的對手,需要投入大量定力慢慢抽取、細細解答。

或許多數人已認為回天乏術,可我相信其間只有複雜卻並無高深——那哪裡的地方一定是能夠到達的.”

我一口氣把信默讀完,才又開啟人形朗讀器繼續接著念一遍——那個被我清理起出後、完整部分僅剩下腦殼與左掌的機器人,眼下是唯一能同我一道分享訊息的“傢伙”。

無形間,它已和接收系統捆綁成為“夢漣湖”同我與現實脫膠的聯結器。

我邊聽信邊看星期五,分出部分心思推敲它的身世:它被製造於限制人形機械立法前的時代,雖具有人的雛形與關節,可外觀簡陋、功能單一,像用簡筆劃著卡通出來一般。

嗯,看過去又像個玩具,尤其適合老電影裡扎領結的速記員或伴讀小童之類的角色,刻板而無甚心機。

我運回它以後,裁除掉原有的裝飾,捋出雜亂的接線,與通訊機連線後只要有信到就可自行張口出聲。

爾後我才發現,信間的內容還包含有附件,星期五開始鉅細無漏地慢聲朗讀起來:《王后的心思》與王國所有年代中賢淑的王后一樣,沙漏的母親熱愛著無故事王國與王國人民。

她盡心盡力地輔助國王,全部努力都用於教導後代。

在三個成年王子隨著他們父親出巡之後,她的主要用心就放在最小王子和兩個女兒身上。

當得知饕餮魚的意外發生時,她正在教兩個女兒在繡布上細密織著美麗的圖案。

於是她們全都顧不上拾綴就匆忙趕去找小王子。

當拍瓦也來到王子的小宮殿中時,王后與沙漏小王子已經談話好一陣兒了,於是他就和兩位公主一起在近旁安靜等候。

此時繁星初上,老臣步向屏風旁的窗外仰首望著燦爛星夜,感慨一個寧靜如水的無故事王國。

身為母親的王后,既為發生在王子身上的險情感到後怕,又為兒子能在突如其來的危險中所表現出的臨危不懼生出讚歎與欣喜——但現在可不是表揚與鼓勵的好時機。

因此,王后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心疼地責備:“我最小的兒啊,你怎能如此不知深淺,那種魚…嗨,好在算是有驚無險,但下次可…唉,孩子,哪還能再有下次呢,並不是次次都會有這種幸運!”

複雜的心情讓一向穩重的王后竟有些語無倫次。

“嗯,母后,兒子可知道過錯了.”

沙漏說著看到大姐姐手中攥著的織繡,那是張錦帕,露出的一角有一隻蝴蝶在花叢中飛舞,還有兩三朵花都尚未繡完呢。

“雖然你年齡幼小,但作為王室中一員,行事可不能隨心所欲,要有表率!哦,我看那些隨護對你都過於遷從了,由著你任性,也該一起受些懲罰…你和哥哥、姐姐們今後可都得承擔起王國重任的,若有意外可真是對王國上下的不負責.”

沙漏看到帕子在姐姐手中無意間扯出更大面的圖案,一隻活潑可愛的小貓兒在撲楞著翩翩起舞的蝴蝶,簡直像活著的一樣,由不得痛心地皺起了眉。

“嗯,我一定注意不再魯莽了,母親.”

他是真心真意的,眼看小貓咪在他大姐手中又被絞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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