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我最大,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劫?給我破開!”

那驟然之間於大地深處飛天而起的白髮老者,周身法力洶湧鼓盪,雙手看似胡亂地揮舞,可是看其法訣所向,一道道藍色的波紋,洶湧而起,將漫天黑雲劫煞衝破。

八百載修煉,數百載籌措,再加上修煉壽盡功成,參悟生死極意法門,蕭山真人的一身潛力都被催發到了最極致境界。

這一刻,他是絕對確信自己,可以突破道法天刑煉成元嬰的。

因此口中狂呼妄言毫無畏懼之意,就是要以自身一身兇戾之氣,激發得天劫更加猛烈幾分,既可以加快渡劫的時間,又可以淬鍊自己一身神識法力。

似狂妄,實謹慎,似行險,實不險。

蕭山真人的心中,對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著精密的計算的。

那幾名衝破防線,繞過張烈攔截的北十七宗金丹真人,剛想要出手,一道青色劍光就在驟然之間沖天而起,攔截住他們。

飛劍之上,法力浩蕩雄渾,北十七宗五位金丹真人被這劍光一罩,一個個心中寒氣升起,竟然生出難以抗衡之感。

因為這是水雲宗元嬰真君陳元鳳的飛劍,金丹真人就已經可以修煉走出陰神御劍於千里之外的法門了,更遑論是元嬰境界的陳元鳳,雖然天劫不能代受,但是留下自己的隨身佩劍為蕭山真人抵擋一些劫數卻是沒有問題的。

只是陰神寄託,御劍於千里之外畢竟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實力,再加上北十七宗的五位金丹真人不惜成本,靈符雷珠肆意使用,兩個時辰之後,這口青色飛劍就因此靈性大損,倒飛遁去。

只是對於蕭山真人來說,有沒有這兩個時辰的拖延,卻是至關重要,修士渡劫破碎金丹煉成元嬰,生命蛻變。

就猶如人還在母體之中猶是胎兒時,血肉精純,不但任督二脈是天生通暢的,連其餘奇經六脈也絲毫無阻,整個身子便成一周天迴圈,那也正是先天境界。

而出生後吸入外界濁氣,經脈自然閉塞,又餐飲五穀雜糧,血肉有了雜質,不再純粹,此時就由先天變成後天。

世人在母親腹中,最初時只有微乎其微的一點,但在這種先天狀態下,只用了十個月的時光,就可以成長几千、甚至數萬倍不止,這就是先天陰陽造化之神奇。

與之相比,人在出生之後長至成年,需要十幾年的時間,耗費無數資源,比之嬰兒時,也不過成長了十數倍,且還有其極限。

道家先賢,就是深究其中之理,結合天地元氣之變,創出修煉精進之法。

此時此刻蕭山真人丹田當中的金丹破碎,滾滾洪流般的法力湧入他的中丹田當中,匯聚神魂,凝成造化元嬰。

雖然僅僅只是爭取了區區的兩個時辰,但是蕭山真人的一身神識法力卻在不斷的質變、昇華、提升,當北十七宗的那五位金丹真人離近一望時,蕭山飛行的高度幾乎已經完全衝入劫雲中心位置了,遠遠超出尋常金丹真人可以肉身飛抵的高度。

同時其一身神識法力質變,凜然之間,已經有了元嬰修士之威儀氣勢。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我們來晚了.”

“此地不可久留,速退!”

“我不信,我不信這個魔頭居然也可以渡過天劫,成就元嬰,蒼天無眼,蒼天無眼!”

看到了眼前這一幕,在場不同的人皆是有不同的反應。

其中有一名北十七宗的修士,似乎與蕭山真人有著血海深仇,此時此刻竟然取出雷珠,向蕭山真人擲去。

雷珠又稱雷丸,為大能修士渡過天劫時,或者居於雷機強盛之地,可施展大神通手段凝聚雷霆化成此物。

不過這種東西昂貴而又稀罕,平日裡是極少見到的,高階修士即便自身能夠凝鍊也多是自就用了,市面上有價無市一粒難求。

這一次北十七宗修士為了阻止紅蓮老魔渡劫成功,可以說是傾盡家底了,因此出現的雷珠竟然不少,但是最高階也就五階雷珠,六階元嬰雷珠那是一顆也無的。

而對於此時此刻的蕭山真人來說,現在不是兩個時辰以前,五階雷珠又能算得了什麼?此時此刻北十七宗五位金丹真人中,已經有兩人化光遁逃了,剩下的三人中其中有一人擲出雷珠,另外兩人反應不及。

但是蕭山真人,可是能夠反應過來的,修仙者的神識法力修為每跨越提升一境,神念運轉的提升都是很高的,尤其越是到高階修士的時候越是如此,築基、練氣修士的神念運轉速度,反倒不會超過練氣、先天修士的神念運轉速度太多,其次,雙方的差距方才輪到法力法器的差距。

見到那枚雷珠襲來,蕭山真人……不,現在幾乎可以稱之為蕭山真君了,他在從容應付著蒼穹雷劫的同時,信手一揮,一片藍色的法力波紋頓時刮落而下。

直接就將那枚雷珠,捲到了投擲者的近身處。

下一刻,轟然殉爆,強大的法力疊加雷珠的爆發,直接就將那名金丹真人炸得屍骨無存。

而見到這樣的一幕,剩下的兩名北十七宗金丹真人,就更加的噤若寒蟬,不敢動手甚至不敢逃走了。

從眼前的形勢來看,蒼天無眼,紅蓮老魔蕭山明顯是渡劫成功,即將煉成元嬰。

而在這個時候,張烈與那名錦煙門月姥姥的糾纏,也正鬥到激烈處,無論神識法力積累的怎樣深厚,紫府境的張烈其神念運轉速度終究是遠遠慢過於月姥姥的,這也是低階修士難以與高階修士抗衡的重要原因。

可是,張烈擁有劍心通明之神通,疊加劫滅法目,每一劍出手必定能料敵於先,洞察先機。

施展起飛劍來當真是滅鬼殺神,無人能擋。

月姥姥這一邊抬起一根手指,他就能瞬間洞察到對方下一個法術的施展,以預先判定的快,破掉了神念運轉的不如,以劍氣的凌厲兇悍,彌補了神識法力積累的劣勢。

而最為重要的是,隨著蕭山老魔那邊的氣勢越來越強盛,月姥姥心中怯意升起,她越來越不敢對張烈真的痛下殺手。

“餘老道那邊是怎麼回事?行動失敗了嗎?蕭山老魔的法力波動越來越強烈,他若是煉成元嬰成功,我這邊若是殺了他的弟子……錦煙門上上下下所有弟子門人,怕是都要為這個小輩陪葬!”

“可是,就算我現在想要抽身退去,這個小輩也兇得像條惡犬一樣,咬死不放,真是麻煩.”

接連躲避過兩道如虹劍氣,月姥姥心中是暗罵連連的。

如果此時張烈還保持著平常的狀態,他是能夠察覺到月姥姥心中生出退意的,但此時此刻張烈的心中就僅僅只有理智與劍心,在月姥姥高出他一個大境界的前提下,張烈的攻殺狀態根本就不敢有所稍停,萬一判斷錯了,還有一些勝算的鬥劍,轉眼之間就會變成萬劫不復的死局。

“天煞魔屍,給我出來!”

在這一刻,在月姥姥的視角之下,張烈的頭顱一瞬之間似乎變得極為巨大,他張口一吐,自他的口中又飛出一名年輕道人,只是這名年輕道人周身兇炎血火滔天,張口一吐間漩渦一般的毒流就奔湧而來,籠罩而下。

這種道法絕對不是純粹的幻術,否則新出現的那名年輕道人是從哪來的?然而這連月姥姥都有些看不透的道法,事實上卻是張烈與太陰白骨幡相結合,後者形成一輪籠罩其周身的無形空間防護,太陰白骨幡本就有溝通幽冥、吞噬幽冥的法力,暫時將天煞魔屍收入其內,在需要時吐出,卻是再輕易不過的操作了。

因為月姥姥心生怯意,張烈這一邊的氣勢不斷提高,只見虛空當中,兩道遁光遊走變幻,若有一名精於瞳術的修仙者在這裡的話,卻是能夠看到一名紫府修士,持雙劍漫天追著一名金丹真人境修士刺殺,窮追不捨、殺意畢現。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漫天的劫雲,驟然之間變成了絳紅之色,一種詭異恐怖兇邪的氣機,驟然籠罩下來:心魔劫煞!蕭山真人當年為求法力精進,修煉魔功,煉化魂魄,獲罪於天,這一刻就是他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在心魔劫煞湧來的過程中,刀兵水火雷等有刑劫也是不會有半分停止的,只是可能會有一個先後的次序,以避免有修仙者擅長斗轉星移神通,影響心魔劫煞與刀兵水火雷等等刑劫相擊,反而為自身創造出有利條件。

“心魔劫煞?”

蒼穹天地,陰翳鋪展,鬼聲啾啾,而外面那些氣勢顯赫的陰魔,其實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念魔之屬,甚至攻不進蕭山身外一里的區域,真正的心意魔頭,只來自於蕭山的心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憑空間有一層灰白火焰,自下而上,轉眼蔓延全身,覆蓋住了那白髮道袍的老人,倏乎間,他的雙眼都因此變成了血紅色。

“啊啊啊啊啊……”蕭山以手撫胸,只覺得心中猶如擂鼓,與此同時,腦海當中的心意魔頭層疊攻至無窮無盡無止無休。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一時間蕭山眼前所看到的就只有死亡,唯有死亡——被凌辱、被虐殺、被割喉、被斬首、被破腹、被腰斬、被穿心、被戮目、被肢解、被碎屍——背叛宗門的叛徒,全族被抓住紅蓮洞府當中,其中一名小女孩哭喊著向他跪地求情,所有人都面現不忍之色,蕭山真人隨手出掌一揮,法力籠罩之下,那名小女孩全身扭曲化為粉碎……這些恐怖、這些痛苦、這些死亡,都是他曾經毫不留情地施加在別人身上的。

並且蕭山並不認為自己是錯誤的,當年獸潮入侵,守衛一郡的紫府修士貪生怕死臨陣而逃,導致宗門一郡淪陷,幾十萬人死於獸吻,成了獸潮的食糧。

他的族人無辜,他的孫女無辜,難道那一郡之人,就不無辜?蕭山以絕對的暴力與恐怖統治一郡之地,因此五嶺山後面的寒山郡是這些年來,宗門所有領地中發展最好,人口繁衍最多的。

“說到底,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實力!賊老天,你想殺就來殺我吧,今日本座,就是要逆天證道,成就元嬰真君之位.”

熊熊的灰白火焰,籠罩在蕭山的身軀之上,讓其心魔縱橫的同時,也在引發著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在這一刻,蕭山真人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個被他留在洞府當中的灰衣掃地婆。

修仙者的記憶力是很好的,只要想記住,他們幾乎可以自如的翻閱,自己從生到死時的一切記憶。

那名灰衣掃地婆,幾十年前是隨著罪囚押入紅蓮洞府當中的,丹陽宮統治著千萬人口,罪囚死囚皆歸入紅蓮洞府,因此雖然死亡眾多,但紅蓮洞府當中也從來都不缺人口的。

她在幾十年前還頗有一些動人美貌,被下屬供奉上來,那一日蕭山真人略有雅性,便臨幸了一番,本來還是頗為喜歡的。

只是這個女人一直哭哭啼啼的請求自己,放過她的女兒。

最後把蕭山惹得煩了,一夜過後便自離去,只是也依然給這名女囚免除了罪責,在蕭山看來這是恩怨兩清。

幾十年之後,蕭山遣散所有人,又發現了這個死都不願意離去的,已經垂垂老矣,神智不清的凡人。

雖然她容貌變化巨大,但是蕭山還是能夠認得出的,顧念到當年那一夜恩情,再加上她是個凡人,生機命力將斷,沒多久好活了,就留她在洞府當中繼續掃灑伺候,這是天大的恩德。

蕭山是修仙者,從他入道的那一天開始,身邊的所有人就告訴過他,仙凡有別,凡人除了作為修仙者的基礎以外,幾乎再沒有其它價值。

蕭山是修道八百載,只差半步就修成元嬰大道的高階修仙者,正常情況下,他無視一名凡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然而就在今日,就在這一刻,心魔劫煞簇擁而來,狂攻而至的時候,蕭山的心中卻突然就想到了這個老婦。

剎那之間,蕭山真人變了臉色。

修仙者天人感應,尤其是在蕭山現在這種狀態下,是不會有莫名其妙的念頭的。

一瞬之間,他就感應到了死劫將至。

只是即便如此,蕭山真人的反應與應變依舊冷靜,他雙手迅速施訣,施展出自己準備多年,用來抗衡心魔劫煞的魔法:幻夢心訣。

隨著立訣起術法術的完成,以蕭山真人的身軀為中心,擴散開七彩的光華,那漫天攻至的心意魔頭,在這一刻就猶如衝進無底的七彩漩渦中一樣,甚至連蕭山真人周身體表覆蓋的心炎,都被吞噬吸納進去了,再也無法對其造成任何的傷害。

與此同時,紅蓮魔窟當中,其最深處,猶如古代墓葬群般的一座座石棺之內,其中一名又一名的少女,驟然於石棺當中睜開了雙眼,其中隱隱擴散開七彩的光華。

魔道邪法,幻夢心訣,以他人夢幻為自身食糧,增益功力,並且其中最為奇妙之處就在於,可以將自身的心神寄託到他人夢境之中。

雖然一個凡人少女的夢境微乎其微,但只要受術的物件足夠多,此術一旦完成,就彷彿是為自己製造一處可以吞噬躲避一切心意魔頭的安全空間。

這也就是蕭山真人,為什麼身為道門真人卻引動魔劫的真正原因。

只見在紅蓮魔窟的地底深處,一望無際的石棺放置著,無數少女永眠其中,生亦未生,死亦未死。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牆壁上的石縫鬆動,被人從外面破開了,一名蓬頭垢面的老婦人,痴痴呆呆地鑽入進來,然後一座石棺一座石棺的翻動,口中喃喃低語著:“蝶兒,我的蝶兒。

娘來尋你了,娘來尋你了.”

當年,那個男人在凌辱過這個女人後,耐不住她的哀求,隨口言道:“好吧,你給我掃灑一甲子,一甲子後,我還你女兒.”

這句話語,那個男人說過也就忘了,他並不認為自己有記住的必要,但是這句話卻支撐著這個女人,一生一世。

正常來說,她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接近這片禁地的,但此時此刻整個紅蓮魔窟中根本就沒有其它人,紅蓮魔窟又被天劫轟擊,地脈變化,再強大的禁制也出現了裂痕。

就好像是宿命牽引一般,就好像是耳邊有女兒的輕聲呢喃在告訴她該怎麼做一般。

老婦人一座又一座的推開石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蝶兒。

“不要動她!”

轟!彷彿是天神般的怒吼與咆哮,從九天之上降臨而至。

一名周身擴散著巨大的氤氳元氣,彷彿是神靈般的白髮道袍老者,從天而降,橫衝直撞,直接硬生生的撞破山腹。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凡人的確是無法與修仙者相比,但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是有心的。

當那受驚的老婦人,恐懼地抱著自己已經被煉成屍姬的女兒後退,恐懼的盯視著蕭山真人時。

整個陣法內的所有石棺,都隱隱震盪起來了。

七色的光華,從每一座石棺內擴散開來,雖然每一座內都僅僅只是一絲一縷,但是在場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這些屍姬的魂魄,被蕭山真人囚禁百年,她們實在太渴望太懷念母親的愛了。

在這個道法顯聖的世界,心念二字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蕭山真人的幻夢心訣就是在藉助這種力量,就猶如他的弟子張烈藉助煉屍一般,此時此刻,這股力量全面反噬。

內外交攻,心魔焚熾。

一念生滅,無形無跡,又演化千萬幻相,修士身處其中,只要稍有不慎,迷失心神,瞬間就是道基毀喪,天魔奪舍,困役形神,想死都難!“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一刻,滾滾灰白火焰自蕭山真人自己的口鼻七竅當中噴出,就連其剛剛凝聚煉成的元嬰,都在這恐怖業火當中哀嚎悲鳴。

八百年道業,毀於一旦。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賊老天!賊老天!”

幾乎變成一具火人的蕭山真人,一步步走到那老婦人以及她所懷抱的屍姬面前,想要伸手,卻發現那原本可以移山填海的手掌,已然在灰色焰光當中化為飛灰了。

他仰天,注視著那冥冥當中的存在,不甘,卻又不能不認。

“八百年道業,竟毀於……”最後的話語,蕭山真人還是沒有力量說出來了,是毀於一婦人,是毀於凡人,是毀於心魔,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但其實蕭山真人的結局,在他決定冒險修煉幻夢心訣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經註定的了。

若是這魔功秘法真的好練好用,受心魔困擾萬載歲月的魔門,又怎麼可能沒人去練?或者並不是沒有去修煉,而是修煉這等詭異奇崛,險之又險魔門秘法者,皆是身死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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