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裡,明臺藉著昏黃的燈光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面前的二十幾個大木箱,臉色陰沉得可怕。

郭騎雲和於曼麗兩人則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臉上寫滿了心虛與不安。

“郭副官,怎麼不說話了?”

“事已至此,卑職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裡面裝的什麼?”

“組長您既已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我知道歸我知道,你說歸你說,這可是兩碼事!”

明臺故意學著李牆之前教訓自己的口吻說道。

別說,這話還真起了作用,只見那郭騎雲聽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低眉順目地答道:“是……戰略物資.”

“開啟.”

“組長……”郭騎雲語氣終於軟了下來,而且言語之中竟帶著一絲祈求。

然而明臺卻不管那些,厲聲斷喝道:“我讓你把它開啟!”

不想話音未落郭騎雲便猛地打了一個立正,拒絕道:“對不起,組長。

“擺渡”命令是直接由重慶五處發出,經由陳站長特批下達的,並且在必要時候,我是有特殊處置權的!”

“怎麼,用五處來壓我?”

明臺輕笑了一聲,“就算他五處處長沈醉親臨,我也不會給他留半點情面,定罵他一個狗血淋頭你信不信?”

“明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有你這麼說自己教官的嗎?”

“教官?”

明臺不聽還好,聽了郭騎雲的話便一下子就火了,“他也配!”

說著,明臺便猛地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根細長的鋼釺,猛地撬開一個貨箱,於曼麗本想制止,卻已然來不及了。

“來!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戰略物資?”

明臺一腳踢開貨箱的蓋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見兩人都不說話,明臺便繼續一個接著一個地撬……很快,貨箱裡的香菸、洋酒、名錶、化妝品等等高檔商品便逐一暴露在了空氣之中,並且每一件商品的外包裝上,都貼著76號的批條,以及通關標識。

郭騎雲沒辦法了,連忙喊了聲,“組長!求您別撬了,算我求您!”

不想話音未落,明臺便猛地一拳打來,直接將郭騎雲打翻在地,緊接著不等他起身,明臺便直接撲了上去將其按在了貨箱上,怒聲道:“郭騎雲!這條運輸線,是多少弟兄拿命換來的!可你卻用它來發國難財!你有幾顆腦袋?說!你到底收了多少好處?”

直到這時,郭騎雲這才明白了明臺為什麼會如此憤怒,於是連忙解釋道:“組長,我……我是個軍人,而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我真的是奉上峰的命令來執行任務的。

並沒有發什麼國難財!”

“組長!”

於曼麗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拼命解釋道,“郭副官說的是都是真話。

是我,是我沒對您講真話。

我怕……”“你怕什麼?”

“我怕你得罪了上峰!更不想……”於曼麗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話沒說完,眼裡已噙滿了淚水。

“組長……”郭騎雲被壓在木箱上動彈不得,但還是奮力掙扎著說道,“請您相信我,這真不是我個人的行為,我是……我是一片保全之心,不忍看你步‘毒蜂’的後塵,公然違抗軍令,然後被人出賣,遭貶遭罰,最終死無葬身之地啊!”

“慢著!”

明臺敏銳地抓住了郭騎雲的話柄,追問道,“你是說,老師他是因為不跟你們同流合汙,才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被人出賣,險些喪命的?”

“這個……這個也只是我個人的一點猜測……”“恐怕不僅僅是猜測吧?”

明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上面跟76號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說完,明臺便鬆開了郭騎雲,後者這才爬了起來,忍著渾身的痠痛說道:“76號為重慶方面提供渠道,這在上峰那裡根本就不是秘密。

雙方交換短缺物資,穩定貨幣,再互相出賣一些經濟情報,犧牲一些彼此的手下,以供雙方獲取最大的經濟利益.”

聽到這,明臺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如果發國難財的不是郭騎雲的話,那麼就是軍統高層了,而軍統這麼搞,老頭子會不知道?那才有鬼呢!想到這,明臺第一次為自己選擇加入軍統而感覺到了一絲後悔。

“我算是明白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明臺突然從嘴裡蹦出了這麼一句,頓時便搞得一旁的郭騎雲和於曼麗兩人一頭霧水。

“組長,您明白什麼了?”

郭騎雲壯著膽子問道。

“自然是上峰為什麼那麼急著要派我來上海幫忙重建上海站啊!”

“可是……我們什麼也沒做啊!”

“你錯了!只要我們不斷地行動,那姓陳的就能繼續毫無後顧之憂得地繼續跟76號做交易,否則以戴老闆的脾氣,恐怕早就撤掉他的站長了!好啊!真是太好了!”

說著,明臺一跺腳,就要往外面走,於曼麗一把從後面將他抱住,苦口婆心地勸道:“明臺!你可千萬別衝動啊!”

就連一旁的郭騎雲也急聲說道:“組長,您就是去找陳站長也沒有用。

此事各站、各局均有染指,範圍甚廣。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新政府用機場、港口和碼頭入股,而整個交易的最大股東就是軍統高層。

所以組長,您還是聽我一句勸,千萬別學‘毒蜂’,你玩不過他們的!”

不想話音未落,李牆的聲音卻陡然間響了起來,“算了吧,郭副官!他要是肯聽你的話,那他就不是明臺了,我說的對吧?”

此話一出,郭騎雲整個人都懵了,李牆什麼時候來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而明臺則一言不發,只是一雙眼睛始終盯著李牆,彷彿想要將其看穿一般。

李牆緩步來到近前,先是給於曼麗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放手,然而於曼麗卻執拗地連忙搖頭,於是李牆便只好明說道:“放開他吧,曼麗!他可還沒傻到去找陳站長理論,而是打算找‘毒蛇’理論,我說的沒錯吧?”

明臺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算是預設了,於曼麗也緩緩地鬆開了抱著明臺的手,臉上則依舊寫滿了擔憂。

李牆則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對明臺說道:“你也知道家裡麵人多眼雜,有什麼想問的就在這問吧!”

“問你?”

明臺下意識地說道。

“怎麼?作為你上司的上司,毒蛇知道的我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難道還沒資格回答你的問題麼?”

此話一出,郭騎雲和於曼麗兩人便齊齊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臉上寫滿了震驚。

明臺也不客氣,用手指了指身後那幾個貨箱,直截了當地問道:“他們這些勾當,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就不感到慚愧嗎?”

“我又沒跟他們同流合汙,為什麼要感到慚愧?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他們也都不全是為了自己,即便最終利益讓他們佔了大頭,也總歸能對穩定後方的經濟起到一些作用不是?”

“大頭?哼!我看最終能用來抗戰的恐怕連一成都不到吧!”

“三成也好,一成也罷,總歸比坐吃山空被日本人活活困死要強吧?”

“照你這麼說,那幫傢伙非但無過,反倒有功了?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哎!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那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大大小小的官員打著抗日救亡的旗號大發國難財?”

“救國先救官!連官都活不了,還救什麼國?”

“放屁!”

“這是事實!國難當頭,是誰組織隊伍上前線去打仗賣命?是你去?還是我去?還不是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餵飽了他們,他們才肯去替黨國賣命!”

“誰說的?”

“還能有誰?自然是老頭子了!”

聽到這,明臺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我今天真是開了眼了,發國難財竟然還有了大道理!照你這麼說,那我們就理應跟他們同流合汙嗎?”

然而李牆卻反問道:“明臺,你回答我,這古往今來,是貪官多,還是清官多?”

“那還用問?自然是貪官多了!”

“不錯,古往今來,這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那我們要做一件事,總想著跟貪官們劃清界限,能成嗎?就好比我要是不打入新政府的內部,能有機會獲取到重要的情報嗎?”

“所以呢?這就是你來這裡的目的,讓我當一個瞎子聾子,然後聽之任之?”

“你會嗎?”

“你說呢?”

明臺反問道。

李牆則笑了笑,“一定不會!所以我這次來找你還有一個目的.”

說著李牆便起身來到明臺面前,主動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正式邀請你,成為‘財神’小組的一員!”

……“組長,你真打算要加入那個什麼小組啊?”

回麵粉廠的路上,負責開車的郭騎雲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是‘財神’小組吧!”

於曼麗連忙糾正道,此時她的心情比起之前好了不少,畢竟自己最擔心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明臺也沒因為自己對他隱瞞了真相而討厭自己,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便已經足夠了。

而明臺也糾正道:“不是我,而是我們,別忘了咱們可是同一個小組的戰友,無論發生什麼都必須共進退!”

“對!共進退!”

於曼麗立刻應和道,而一直不苟言笑的郭騎雲臉上也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三人之間的關係也隨之變得更加緊密了起來……兩天後,憲兵司令部。

辦公室裡,南造雲子一臉慍色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桂姨,黑著一張臉訓斥道:“誰讓你這樣堂而皇之地站在我面前的?對於一個偽裝者而言,身份暴露意味著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

不想面對南造雲子的訓斥,桂姨卻有些不以為意,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因為我已經找到了確鑿的證據,所以我覺得應該到了攤牌的時候,沒有必要再偽裝下去了.”

此話一出,南造雲子便眯了眯眼,一字一頓地對她說道:“即便如此,那你也應該卻向76號的汪處長彙報,而是不是冷不防地跑到我的辦公室來!”

“這是我準備向您彙報的第二件事,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76號的汪處長,已經被明樓策反,站到他那邊去了!”

“你說什麼?”

南造雲子不聽還好,聽桂姨這麼一說,聲音便立刻提高了好幾個八度,但是很快便又強行冷靜了下來,追問道,“你這麼說可有憑證?”

“有!就在前段時間,我曾經寫了一封密信送到76號,提醒汪處長留意明家的那間麵粉廠,可是直到現在快一個星期過去了,汪處長那邊卻遲遲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行動,而那封密信也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了下文,所以……”“所以你就僅憑這一點,斷定汪處長有問題?”

“是的.”

桂姨連忙點頭說道。

“好吧!這件事我會留意的,至於你口中那所謂‘確鑿的證據’,我會在三天之內進行確認,如果事實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南造課長放心,此次行動,絕對萬無一失!”

桂姨拍著胸脯保證道,然後才恭恭敬敬地離開了。

可就在她離開後不久,一個身影便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赫然竟是被桂姨告了一狀的汪曼春!“南造課長,我沒說錯吧?”

然而南造雲子卻擺了擺手,“或許她只是單純地對你無視她的情報感到有些氣憤而已,還沒到挑撥離間的地步吧?”

“南造課長,那傢伙要只是發洩一下心中的憤怒也就罷了,卑職怕的是她另有所圖.”

南造雲子聽了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沒錯!卑職懷疑,她就是在想方設法地破壞成子小姐交給您的拉攏明家的任務,卑職甚至懷疑,她很有可能已經秘密投靠了藤田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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