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十點,距離天亮剛好還有六個小時。

我相信,以明科長的能力,從中找出地下黨暗藏在這些報刊雜誌的情報,六個小時應該綽綽有餘吧?”

龍川肥原看了一眼手錶,淡淡地說道。

“龍川大佐謬讚了,不過如果您堅持的話,卑職可以試試.”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李牆便接受了龍川肥原的這道考驗。

李牆答應得如此乾脆,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然而短暫的驚訝過後,龍川肥原便很是客氣地說道:“既如此,那就有勞明科長大顯身手了.”

“不敢!”

說完,李牆便徑直朝著那堆積如山的報刊雜誌走去……與此同時,張司令的宅邸。

“司令,我回來了!”

白小年快步走進書房,恭敬地對張司令說道。

“回來了?怎麼這麼晚,是不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

然而話說出口,張司令才注意到了白小年臉上的疲憊之色,不免有些心疼地補了一句,“算了,能活著回來就好.”

聽到這,白小年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絲感動,但還是極力控制著用平靜的語氣回道:“直到剛剛,卑職一直在司令部等周部長辦公室下發的下半年財政預算調整通知.”

說著,白小年便恭恭敬敬地將那份剛剛從南京送來的檔案遞到了張司令的面前。

“小年啊,看來你不光有個好記性,還能掐會算啊!你是怎麼知道周部長辦公室今晚會送檔案過來的?”

張司令接過檔案略帶調侃地問道。

“司令,您真是太抬舉我了,我哪裡有那個本事呀?是明科長,是他在臨下船之前對我說的,一開始我還有些懷疑,於是回到司令部之後就給周部長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結果竟然還真被他給猜著了!”

“有這事?這個明牆,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張司令聽了不由得沉吟自語道,隨即才將目光看向了手中的檔案。

白小年則適時上前彙報,“司令,這檔案上說,咱們司令部的額度比之前多了足足兩成!想必一定是因為顧船王的緣故.”

“哦?呵呵呵……想不到這顧會長這麼快就投桃報李,這商人果然最重效率啊!看來啊,只要這顧曉夢在咱們這兒,可就不愁沒肉過年咯!”

然而話音未落,白小年又一臉嚴肅地遞了另一份檔案過來,“司令,這是日軍司令部發來的嘉獎令複本,金生火……已經是將官了!”

聽到這,便將那張司令之前的好心情瞬間一掃而光,隨手將那份複本丟到了面前的辦公桌上。

心細如髮的白小年自然知道,這是司令發飆的前兆,於是便轉身走到書房門口,再三確認沒有人偷聽之後,才回到張司令的身邊垂手侍立。

然而,預料之中的暴風雨卻並沒有來臨,不知過了多久,張司令才終於平復了自己內心的情緒,轉頭對白小年問道:“這殺森田的人,就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

“沒有,當時廳里人多,誰都有這個可能.”

白小年如實回道。

“那會不會……就是吳志國呀?”

“不瞞您說,我也懷疑過,但是他確實沒什麼可能。

當時時間又短,環境又黑,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悄無聲息的殺人,然後再退回來.”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到底會是誰呢?”

說到這,張司令的眼中便猛然射出了一道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白小年一字一句地問道,“不會是你吧?”

“當然不是了!”

白小年立刻矢口否認,“據三井少佐分析,兇手是提前知道了森田大佐要用毒氣殺掉船上所有專家的訊息之後,才鋌而走險刺殺大佐的。

而卑職不但是司令您的代表,而且明科長也按照您的指示,將那罐毒氣調了包,怎麼可能為了活命冒險刺殺呢?”

“是啊,正因如此,你這個沒有嫌疑的人才最讓人懷疑。

別人我不敢說,但是我敢肯定,那個龍川肥原一定是這麼想的!”

“可是……就算他懷疑我,那我也沒有殺人動機啊!”

“不,你有!”

張司令沉聲道,“別忘了,森田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剿總的軍事顧問,他這一死,司令部就脫離了日本人的掌控,即便他們立刻派一個新的顧問過來,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扭轉這個局面。

所以,那個龍川絕對有理由懷疑,是我指示你趁亂刺殺森田的.”

“這……”聽到這,白小年的額頭上便不自覺地滲出了一層冷汗,但是很快便又安慰似的說道,“司令放心,現如今那金聖賢身上的嫌疑,就是剝了皮都洗不乾淨了,雖然險象環生,但是在密碼船上的一切,都結束了!”

不想那張司令聽了卻輕笑著搖了搖頭,糾正道:“不,這個案子一天沒有結案,就不是結束!而他吳志國一天不死,裘莊的事也不會結束!這可比什麼密碼船更要命!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

白小年連忙打了個立正,但是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狠意。

“啊,還有啊,你們把所有的嫌疑推給了金聖賢,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嗎?別忘了,他人還活著,活人就能喊冤,活人就能翻供!”

“您放心,金聖賢他人雖然是活的,但絕對不可能喊冤翻供了.”

“為什麼?”

“因為審他的人是王田香!那傢伙可是個好大喜功的人,怎麼可能讓他喊冤翻供呢?王田香這個人,雖然被臨時徵調到了日軍司令部,但歸根結底還是咱們的人。

情報部既然敢把人交給他,那就說明,他們並沒有對司令您起疑心.”

張司令聽了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但緊接著卻又不無擔心地問道:“但是如果他們是在欲擒故縱呢?”

“那他們就不會對王田香交底.”

白小年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王處長這個人,司令您最清楚,這功名心比金生火都熱,死人在他手裡頭都會簽字畫押,審出一個斯大林的特務,對他來說那可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大功勞啊!”

“哼!”

聽到這,張司令不禁冷哼了一項,隨即便略帶輕蔑地說道:“王田香這個人啊,雖說也是咱們剿總的人,可他那心是長在日本人那裡的,你說的沒錯,他是好大喜功,他也很想立功受獎,可別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他還嫌這份功勞不夠大呢?甚至還要把我們給扯進去呢?”

“那司令您的意思是……”此話一出,張司令便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終於開口說道:“這樣,你去探探他的口風,他要是還是個明白人,就不會把事情扯大,怕就怕這傢伙利令智昏啊!”

……“啪!”

隨著一記重重的巴掌聲響起,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也跟著吼了起來,來來回回地在剿總司令部的地牢走廊裡不停地迴盪。

“你他媽的!老子讓你睡覺了嗎?”

被牢牢地綁在刑架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金聖賢意識剛剛有些模糊,臉上便狠狠地捱了一下,強行讓他清醒了過來。

而就在這時,王田香那沙啞的嗓音也響了起來,“金教授,算上在船上的時間,你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吧?要我說呢,這人吶,死如長眠,睡如小死。

人可以三天不吃飯,可要是三天三夜不睡覺,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我說的對嗎?金教授?”

“我……我已經把知道的全都說了,你……你還想要我說什麼?”

“是,你是說了不少,可是卻沒有一樣是我想聽的!”

“那你……你想聽什麼?”

“不聽了,這一次咱們換換,我說你聽.”

王田香陰笑著說道,“金教授,我呢……是真的很佩服你。

不瞞您說,自打我入這行以來呢,進過我王田香這間審訊室的不說是上千,怎麼著也得有大幾百個吧!硬漢子我見過,一進門就咬舌頭的真革命我也見過,可就是沒有幾個能熬過三天的。

你說說你啊,一個身驕肉貴的讀書人,怎麼就能挺到現在呢?所以,我佩服你!”

“我都已經……已經跟你說了一百遍了,我是被冤枉的,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會相信啊?如果……如果你還不相信,那就……那就給我一個痛快,別……別再折磨我了.”

金聖賢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

然而王田香卻“啪”地將手中的菸頭彈到了他的臉上,惡狠狠地說道:“你們這些人啊,就跟堂子裡剛買來的那些活肉也沒有什麼區別嘛!一個個非要尋死覓活,不依不從的,何必呢?”

說到這王田香故意嘆了口氣,見金聖賢沒有任何反應,便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有磨不開臉的,有捨不得肉的,還有一些是死不了心的。

就說磨不開臉的吧!扒光了衣服在院子裡捆上一天,這臉不就沒了嗎?捨不得肉的,板子抽,鹽水燙,肉爛了,也就不金貴了。

而最麻煩的,就是像你這樣不死心的……”“真的不是我,我是被李寧玉他們合夥陷害的!”

“你悄悄你悄悄,還他媽是這句,你是被人陷害的,斯大林的間諜,是那麼容易被人陷害的嗎?金教授,我勸你,可不要學那些剛進堂子,非要扮什麼三貞九烈,到時候臉沒了肉爛了,還他媽不死心!這最讓我生氣了,你知道嗎?”

“我……”“金教授,想不堂子裡怎麼對付那些不死心的人嗎?我呢,曾經買過一個姑娘,眼高,心氣傲,百般法子都使遍了就是不從,甚至為了不去接客故意讓自己染病,你猜我怎麼著?我故意讓人把她給丟到了亂葬崗子上,然後想方設法讓一個富商把她給救了,等他們兩個之間產生了感情之後,再找人殺了那個富商,你猜怎麼著?就在那個富商死後的第二天,她就自個兒跑回來給我掙錢了!”

見金聖賢不說話,那王田香便繼續說道:“覺得我有點太小題大做了是吧?但是打那之後,我手上的那些姑娘就再也沒有一個敢學她了,你說這不就是你們讀書人口中的‘一勞永逸’嗎?別覺得我說得髒,下流!我就是想告訴你,人呢,終歸是躲不開一個情字。

而我說的這個情,可不僅僅指男女之情,還有兄弟之情,而最要緊的,是血脈親情!金教授,想你閨女了吧?”

“你!”

此話一出,金聖賢便猛地瞪大了雙眼,對王田香怒目而視,連牙都快要咬碎了,“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別這麼激動嘛,金教授!這殺人多沒勁啊!誅心才過癮呢!”

正說著,一個手下便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對王田香耳語了幾句。

王田香聽了則先是有意無意地看了已經目眥欲裂,不停求死的金聖賢一眼,然後才轉身向牢房外走去。

可就在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停下來,轉過頭說道:“對了,金教授。

剛才忘記告訴你了,你閨女的船,還有五個小時到杭州,五個小時,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期限,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說罷,王田香便不顧金聖賢的哭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牢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白小年則已然在那裡恭候多時了。

“白秘書,您這是何意?”

“沒什麼,王處長勞苦功高,故而張司令特命在下前來慰勞一番.”

說著,白小年便將手上的一瓶上好的紅酒和一個錦盒遞到了王田香的面前。

開啟一看,赫然竟是一把做工精緻絕美的手槍!“這是……”一見到那支手槍,王田香頓時便兩眼放光地說道。

“七點六五毫米的瓦爾特ppk手槍,象牙握把,鍍金扳機,據說兩年前德國元首五十大壽的時候,也收到過一把。

哦,當然了,比這一支是要精緻貴重得多了.”

聽到這,王田香便已然知道了白小年的來意,於是便艱難地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支槍上移開,然後才砸吧砸吧嘴一臉公事公辦地說道:“王某不才,承蒙張司令抬愛,只可惜田香受之有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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