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園路,周公館。

“周先生.”

書房裡,明樓躬身向正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周佛海施了一禮,恭敬地說道。

對面周佛海卻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又將視線拉回到了手中的報紙上,慢悠悠地說道:“就知道你會過來找我,坐吧!”

“是!”

然而剛一坐下,眼尖的明樓便發現周佛海手上的那份報紙竟然是《新華日報》!要知道那可是紅黨的機關報,在漢口創刊,而後被迫遷往重慶繼續出版,在別說是在淪陷區,就連租界裡也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違禁刊物。

可現如今那份報紙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周佛海的手裡,難不成……有同志不幸落入敵手了麼?或許是察覺到了明樓那異樣的眼神,周佛海便笑著說道:“差點兒忘了,你也是跟我們一塊兒從重慶過來的,自然知曉這份報紙的來歷。

既如此,不妨猜猜看,這份報紙是從哪來的?”

“屬下以為,這份報紙要麼是從某個抗日分子的身上搜查出來的;要麼……要麼就是有人奉命從那邊帶回來的.”

此話一出,那周佛海便立刻給了他讚賞的眼神,“知道我為什麼要力排眾議把你推到副主任的位置上來麼?就是看好你那優秀的分析還有準確的判斷力,而從你回到上海之後的種種表現來看,我並沒有看錯人,這讓我很是欣慰.”

“多謝周先生栽培!明樓自當竭盡所能,以報先生知遇提拔之恩.”

“好了,你我之間就用不著這麼客套了.”

說到這,周佛海稍微頓了頓,然後才又把話題拉回到了那份報紙上來,“你說的沒錯,這份報紙的確是我專門派人從重慶那邊搞回來的,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這上面說,隨著戰局的擴大,戰線的延長以及長期的戰爭消耗,日軍的財力、物力、兵力都已經被大量消耗,無力再發動大規模的戰略進攻了。

對此,我深以為然,所以我才會把財政大權牢牢地攥在手裡,因為接下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經濟,就是新政府乃至日本人的命門所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屬下明白!只有掌控了經濟,手上才有足夠的籌碼,才能在日本人面前有更多的話語權.”

“不錯!所以,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秘密下令槍決那個刺客了吧?”

“是……為了激化重慶和76號以及日本人之間的矛盾,引發混亂的局面,進而攪動上海的金融市場,然後再重拳出擊,將歷經多年形成的固化格局徹底打破,然後重新洗牌?”

“呵呵呵……”聽到這,周佛海開心地笑了,“你啊,簡直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

“屬下惶恐!只不過……”周佛海自然知道明樓在擔心什麼,於是便擺出了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安慰道:“放心,我已經想好讓誰來為這件事情負責了。

記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張,我們則從頭到尾都被他矇在鼓裡,所以毫不知情,明白嗎?”

“明白!只是敢問先生,那個人該不會是……”“不錯!就是現任特工總部委員會主任,丁默邨!”

周佛海冷笑著說道。

儘管將丁、李二人其中一個排擠出特工總部,是自己在回到上海之前就已經跟周佛海制定好了的既定計劃,卻也沒有想到那周佛海會這麼快動手,不由得就是一愣。

而周佛海則擺出了一副說教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道:“記住,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計劃,也沒有一成不變的計劃,無論看起來多麼完美的計劃,只要無法進行靈活的變通和調整,那就是一個蹩腳的計劃,明白嗎?”

“先生教訓的是,明樓明白了.”

周佛海這才點了點頭,“嗯,明白就好!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到了那以後……”……“阿誠,立刻想辦法把家裡的股票全都丟擲去!”

剛一回到車裡,明樓便立刻對阿誠吩咐道。

“全部?”

“對,全部!一張不留!”

“出什麼事了?”

“上海的金融市場要地震了!”

“知道了,大哥!一會兒我就去找田律師.”

阿誠一邊說一邊發動了車子,“大哥,咱們現在去哪?”

“去76號!”

此話一出,阿誠便不由得一愣,隨即便透過後視鏡偷看了一眼坐在後座上的明樓。

“看我幹嘛?出發呀!”

阿誠這才“哦”了一聲,將車子開出了周公館……不得不說,那丁默邨不愧是資歷高深的老派特務,即便已經坐上了特工總部的頭把交椅,卻依舊從未放鬆過半點警惕,就連吃飯睡覺都要儘可能地在76號內部解決,與同樣從中統叛逃過來,高調張揚的李士群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順帶一提,雖然跟丁默邨一樣,李士群在76號裡面也有一間臥室,但他卻基本不會住在那裡,而是在周公館的隔壁佔了一棟花園別墅,作為自己的老巢。

因此,即便是公休日,他也一定會待在76號裡面。

果不其然,明樓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在一間休息室裡找到了丁默邨。

“我就知道,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的,坐吧明長官!”

一見明樓進來,丁默邨就好像猜到了他的來意一般,客氣地招呼他坐下。

“丁主任,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先生的原話是:丁主任是個體面的人,他要是體面,你就讓他體面,他要是不體面,你就幫他體面.”

明樓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拿出了一份供詞和一支鋼筆,最後又從腰間抽出了一把上了膛的手槍,默默地放在了丁默邨的面前。

“我能問個問題嗎?”

丁默邨將那支鋼筆拿在手裡,一臉平靜地問道。

“當然,丁主任請問!”

“到底是誰的主意?周先生?日本人?還是李士群?”

“這很重要嗎?”

“對我很重要,我可不想做個糊塗鬼.”

“那我就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

“明白!”

見明樓拒絕得如此乾脆,丁默邨也不再強求,在那份口供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便一把抓起那隻手槍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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