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廷斯沒太理解周大老闆的意思。
人才多了，難道不是好事？崗位少，人才多，對公司來說就有了更多的選擇權，在供不應求的市場機制下，也可以大大地降低用工的薪酬開支。
可是在實際操作中，總會出現許許多多的意外。
尤其是奈飛這種看似高階的鬆散管理。
周不器道：“中印兩個人口大國，培養出了太多的計算機工程師，當然，大多數人的水平其實不算很高。
但網際網路行業嘛，除了個別一些業務，大多數業務都沒有什麼太高階的技術要求.”
哈斯廷斯眉頭緊鎖，“那又怎樣呢？”
周不器道：“奈飛的這種績效考核的管理體系，對員工的要求很少，只要員工完成了公司佈置的工作任務，可以給員工最大的自由.”
“沒錯.”
哈斯廷斯點了點頭，“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傳承下來的矽谷文化，而不是外界所說的什麼反矽谷.”
周不器瞥他一眼，“中印兩國，有太多的計算機從業者了，這是供不應求的市場，就業崗位遠遠滿足不了市場需求。
還有兩點，就是大多數的網際網路工作，要求的技術並不算高，而矽谷的薪資酬勞足夠高.”
“啊？”
哈斯廷斯一頭霧水，還是沒能明白這位很有傳奇色彩的大老闆究竟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大背景已經鋪墊完了，接下來就到了揭秘的時刻，周不器面無表情地說：“假如我是奈飛的一名程式設計師，每月的薪水是1萬美元。
這個時候，我就可以找到中印國內的一個工程師，每個月給他2000美元，要求他完成我佈置的所有任務.”
“嘶！”
哈斯廷斯驚吸了一口涼氣。
似乎從來沒想過網際網路行業裡還能這麼玩！是啊，中印都是人口大國，又培養了太多的計算機人才。
對奈飛來說，大多數的工作崗位其實技術含量並不那麼高，一個影片流媒體平臺，能有多少技術含量？那麼這就出現了鑽空子的機會。
如果公司的管理很嚴格，讓員工都到公司的辦公崗位上工作，這其實還好辦，前後左右都可以實時監督，小組領導也會經常性地巡查。
可是對奈飛這種鬆散化的管理體系就不太行了。
這是以績效為主導的管理制度。
只要員工完成了工作任務，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樣一來，員工就可以把自己的工作“外包”給中印兩個人口大國的程式設計師了，因為國情的差異和用工待遇上的區別，美國這邊的員工只需要拿出工資中的一小部分，就可以完成這樣的“外包”工作。
把工作轉出去，反正只要完成佈置的任務就行了。
至於是誰做的，怎麼做的……這不重要，公司根本就不查。
這樣一來，奈飛的員工就有了巨大的制度漏洞可鑽，平時什麼也不用幹了，吃喝玩樂享受生活，甚至還可以尋找一份兼職去賺更多的錢。
作為奈飛的員工，他幾乎沒有為公司付出任何的時間和精力，都外包出去了。
這就太危險了。
這個周大老闆果然是能人啊，眼光銳利又獨到啊，一下就找到了奈飛文化中最致命的環節！哈斯廷斯覺得心臟在顫抖。
周不器道：“我不太懂技術，但我也知道，計算機的程式碼裡存在著很多漏洞。
如果員工對這些程式碼不熟悉，那麼在遇到緊急情況需要程式碼重寫或者漏洞修復的時候，就會出現危機。
中印和美國這邊有著12個小時的時差，這一定會在應急事件的處理效率上出現問題.”
哈斯廷斯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還有更嚴重的後果，企業在用工，其實也是一個培養人才的過程。
員工可以完成公司佈置的工作的同時，個人的能力、眼界和行業認識得到成長。
人才的培養，才是更大的價值.”
周不器比較高興，看來他很快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沒錯，人才的培養。
奈飛的員工把工作外包給了中印的程式設計師，就算按時按點完成了公司佈置的任務，可是個人的成長環境缺失了，人才的培養體系就蕩然無存。
短期來看，也許問題不大。
可是從長期來看，這已經威脅到了奈飛的組織結構的卓越性.”
哈斯廷斯神色凝重，“這的確是奈飛的企業制度裡存在的明顯缺陷，我從來就沒想到過這一點，這太危險了.”
周不器笑道：“這是一個大危機，目前來看……我擔心的這一點應該還沒有發生吧？”
哈斯廷斯沉聲道：“我會立刻展開調查！”
周不器點點頭，“我覺得暫時這還不算是多麼嚴重的問題，線上協同辦公的市場才剛剛起步。
可是奈飛一定要小心，只要這個漏洞存在，將來就一定會出現問題，這是墨菲定律.”
這話說得可真是太對了。
隨著奈飛越來越成功，奈飛文化也越來越受到推崇，市面上也出現了很多講解奈飛文化的專業書籍，供全世界的網際網路企業家們學習。
然後，跟風者就越來越多。
包括微軟、谷歌、facebook等科技巨頭都在跟進，都在嘗試著追隨這種充滿了尊重的更高階的管理策略。
接下來，越來越多的弊病就暴露出來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推特。
埃隆·馬斯克收購了推特之後，那真是雷霆大怒，接連出手，狠心進行了大刀闊斧地裁員，裁員比例高達75%。
整個推特都搬空了。
之所以裁員這麼狠，除了業務改組等戰略需求之外，還有就是推特受到了奈飛文化的毒雞湯太深了。
推特這種產品，實在沒什麼技術含量，不管是從產品設計還是技術迭代，比國內的微博都差遠了。
所以推特就有很多程式設計師們都玩起了這種外包的勾當，把公司裡下達的工作指標外包給中國或者印度的程式設計師，讓他們代替自己工作。
然後，很多不知情的人就驚呆了。
把這些人捧為了技術專家。
他們真是太厲害了！寫出來的程式碼真漂亮啊，工作效率可真高啊。
各種疑難雜症，只要交給這些人，他們總是能夠按時按點地完成任務，真是太優秀了！哪像很多正常的員工那樣，磨磨蹭蹭總是不能按時完成任務。
殊不知，這些人可能連一行程式碼都沒寫過，都是外包給了中印的“高人”來遠端偷偷地協同辦公。
這類的事情，老美那邊其實不怎麼知情。
國內的行業裡早就傳開了，都形成了一個基於個人技術外包的產業。
用國內的眼光來看，美國的網際網路公司給員工部署的工作量，那真是太低了！對國內的一些有上進心又努力拼搏的程式設計師來說，美國那邊每天的工作量，他可能只需要2個小時就完成任務了。
給錢也多，隨便就能拿到2-3萬的外包費。
每天工作2個小時，每個月賺2萬塊錢，何樂而不為？所以很多人平時在家裡拍拍短影片、寫寫公眾號，或者開個奶茶店又或者找一份穩定的輕鬆的國企類工作，利用空閒時間去接一份來自美國的外包工作就行。
一舉兩得。
馬斯克是個實用主義者，他的理念是奮鬥致富，而不是分配致富。
他就很推崇國內的網際網路模式，也經常會虛心地向國內這邊的網際網路公司請教，他對這類的灰色外包行業很瞭解。
深惡痛絕。
所以收購推特後，第一件事就是大批次地裁員，把那些依附在推特身上的不幹活的吸血鬼全部開除。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數字辦公的出現，以及協同辦公軟體的越來越普及，越來越多的工作已經可以打破空間地理上的限制。
最開始是大公司，後來是小公司，最後已經發展到個體了。
一個在舊金山下發的工作任務，完全可以實時同步給北上廣深，然後依靠著線上的協同辦公模式，完成跨越萬水千山的細節到一個程式碼符號修改的協同合作。
凡事有利就有弊。
科技為這個世界創造了更好的辦公條件，就有很多人會在新形勢下鑽空子。
這肯定不行，這是灰產，甚至涉嫌違法，有著擅自洩露公司機密的嫌疑。
哈斯廷斯問：“奈飛的成功，離不開奈飛文化在制度上的優勢，這幫助奈飛尋找到了最多的優秀人才，讓奈飛在很弱小的時候就有著跟大公司競爭人才的實力.”
周不器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擔心，安撫道：“我沒讓你放棄奈飛文化，任何一種體制都有其優勢和弊端。
奈飛要做的是發揮這種制度的優勢，並想辦法彌補可能出現的漏洞.”
哈斯廷斯沉吟著說：“現在lbs的方向很熱門，可以基於這個功能做一些防備.”
lbs就是圍繞地理位置的服務。
能獲取個人的地理位置。
要是一個員工身在矽谷，卻發現他的賬號登入在了中印那些國家，或者他的協同辦公軟體在跟中印那邊對接，這就是一抓一個準。
周不器道：“還是那句話，流媒體其實沒什麼技術難度。
矽谷這邊的用人成本太高了，可以想象，未來會越來越高。
這太不划算了.”
哈斯廷斯聽出了他的意思，沉聲道：“的確，與其讓員工個人進行業務的轉移，不如由公司層面來推動.”
周不器很高興，笑道：“高見！”
哈斯廷斯為難地說：“不過我跟中國的那些流媒體平臺並沒有太多的接觸.”
有大老闆的面子在，印度就自動放棄了。
周不器很輕鬆地說：“沒關係，優酷你知道吧？這是紫微星參與投資的公司，已經在美國這邊上市了，現在是我們國家市值最高的流媒體平臺。
從技術的角度來說，國內有著太多從事流媒體行業的人才了，在技術、產品和商業模式的層面，你不需要有任何擔心.”
哈斯廷斯道：“好，那接下來我會跟團隊進行討論，有必要向中國轉移一部分的業務，去開一個分公司.”
周不器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沒有必要！hulu當初成立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在我們國內建了一個分公司，就在紫微星總部的旁邊，在清華科技園裡。
線上的協同辦公會是網際網路行業的大趨勢，這足以解決絕大部分的業務需求。
剩下的部分複雜的問題，在奈飛總部這邊解決就行.”
哈斯廷斯神色為難地說：“奈飛……奈飛能在中國推出正式的平臺嗎？”
“不可能.”
周不器一揮手，徹底斷了他的念想，“從監管到市場，從版權到大環境，奈飛的模式都不適合.”
奈飛這邊，是想拍什麼就拍什麼，拍完就掛上去，全世界通行。
國內則不行，影視作品都要經過審查批准之後才能上線。
奈飛上邊的內容，絕大部分都很難在國內播放。
還有就是商業模式。
奈飛沒有免費版，是完全靠著會員制的流媒體平臺，會費太高，也不符合國內免費看劇的習慣。
再就是優酷、土豆、愛奇藝、企鵝影片、搜狐影片、樂視、暴風等等一大批的競爭對手……國內市場的競爭那是宇宙級的激烈，奈飛在國外玩玩還行，就算真進了國內的這片紅海市場，也不可能競爭過國內的這些對手。
哈斯廷斯道：“如果平臺不能上線，那過去開分公司，就只能是業務的研發了.”
周不器道：“研發就夠了，線上的協同辦公模式，可以打破這種空間上的阻隔。
hulu已經做了好幾年了，效果不是挺好嗎？更核心的業務內容，可以放在矽谷這邊的研發中心.”
“嗯.”
哈斯廷斯點了點頭，打算執行這個計劃。
那個制度上的漏洞，真是太嚇人了。
一定要提前下手，提前堵上。
周不器接著說：“奈飛要成為一家跨國運營的流媒體平臺，尤其是版權運營。
矽谷這邊有地理位置上的劣勢，不妨把研發中心放在矽谷，商務中心放在紐約。
可以看看紫微星環球的模式，電影製作公司都在洛杉磯，發行公司的總部卻在紐約.”
哈斯廷斯笑哈哈，“這是個大計劃.”
周不器深深地看他一眼，“奈飛的市值在越來越高……對了，《紙牌屋》什麼時候上線？”
“年底吧，今年肯定能上線.”
哈斯廷斯就顯得意氣風發，“這是奈飛推出的第一款自制劇，是下半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周不器道：“可想而知，《紙牌屋》上線後，奈飛就可以進一步地獲得資本市場的認可。
你要有個心理預期，奈飛正朝著科技巨頭的方向在發展。
奈飛已經不是小公司了，奈飛要成為巨頭公司，首先你得有一個成為行業巨頭的心理準備。
蜷縮在灣區這一片地方，顯然撐不起科技巨頭的氣魄和體量。
接下來，奈飛應該跟紫微星一起佈局紐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