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府。

顧珞下車就被一早候在外院門口的婆子引著進了內院。

沒去正房那邊,直接去了一處姨娘住的偏院。

滿屋子藥味濃郁的很,那姨娘病歪歪的靠在床榻上,見著顧珞進來了,可能是想要打個招呼,可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只勉強朝顧珞扯了個笑。

看著就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

深吸了口氣,灌了一鼻子藥味,顧珞皺了皺眉幾步上前。

姨娘床頭立著一個丫鬟,丫鬟倒是穿的光彩照人的,面色也紅潤,“許醫官說顧二小姐醫術了得,還請顧二小姐救救我們姨娘。”

聲音帶著可憐巴巴,眼底沒有一滴淚。

顧珞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伸手去搭姨娘的脈。

這姨娘瞧上去也就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吧,枯瘦的手腕肉皮都是分離的,“畏寒畏冷,崩漏有半年淋漓不止,臍腹㽲(jiao三聲)痛,血色淡沒有血塊......”

顧珞說著說著話,忽然身體一僵。

在她搭脈的時候,姨娘另外一隻手忽然朝她置於床榻上的另外一隻手裡塞了個東西。

像是個小布條。

心跳一下子蹦起來,顧珞朝姨娘看過去。

姨娘半閉著眼,有氣無力的靠在那裡,每喘一次氣都要費很大的力氣似的。

顧珞皺了下眉,收了搭脈的手,捏著手心裡的小布條起身走到桌邊,開啟藥箱,“先針灸一下吧,去去寒氣。”

隨著說話,顧珞一面伸手進藥箱裡拿銀針一面順勢將那小布條落在藥箱中,布條上就兩個字:快走。

顏色赫紅,像是用血寫的。

顧珞本來就跳的有點快的心一下蹦到嗓子眼。

什麼意思?

為什麼讓她快點走?

顧珞仔細回想這姨娘的脈象,的確是崩漏之症,雖然程度有點嚴重,但也不是就無藥可救,而她屋子裡藥湯子的味道聞起來似乎也是對症的,可偏偏她是一副即將入土的樣子。

顧珞心跳的砰砰的,揣測著這位姨娘送出這兩個字的意思。

快走。

如果走的慢了會如何?

顧珞一面往出拿銀針,一面腦子裡飛快的轉著。

難道有人要要了這姨娘的命,然後將此事嫁禍到她身上?

除了這個,她想不到別的,可身為醫者,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病人斷氣而毫不作為。

顧珞拿著銀針折返過去,朝旁邊那丫鬟道:“姨娘畏寒,施針的時候能勞煩在屋裡放個火盆嗎?”

顧珞說的客氣,那丫鬟看了顧珞一眼,繼而笑道:“當然,我這就讓人準備。”

說著話,她沒動身,只是轉頭朝外面喊了一句,“備火盆。”

就這一個轉頭的功夫,姨娘忽的睜眼,猛地抓了一把顧珞的手,乾裂的嘴皮飛快的說了一個口型:快走啊!

她滿目焦灼。

然而在這丫鬟聲音落下之後,她所有的動作和情緒已經掩蓋的乾乾淨淨,依舊是那副行將就木的垂死樣子,閉著眼靠在那裡,置於床榻的手微曲著,距離顧珞的手很遠。

丫鬟看了一眼姨娘又看了一眼顧珞,最終朝顧珞道:“我們姨娘這病,能治好嗎?”

顧珞只道:“等火盆來了,先針灸試試。”

丫鬟就沒再說別的。

火盆像是一早就備下了,不然六月份的天怎麼可能送來的這麼快。

顧珞指著人把火盆放到了床榻邊,然後起身將銀針置於火盆上方灼烤了一下。

灼烤的時候,她身體擋住了丫鬟的視線,並飛快的將手心裡的那個布條丟入炭火中。

火舌一舔,那布條登時灰飛煙滅。

就這麼一個瞬息間,那丫鬟已經挪了位置,她從顧珞背後站到了顧珞身前,盯著顧珞手裡的動作,“這樣烤銀針有什麼用麼?奴婢見許醫官以前都是用燭火燒一下。”

顧珞笑著胡說八道:“自然也要用燭火燒,烤一下是醒醒針。”

眼看著布條徹底消失,顧珞收了銀針用沾了酒的帕子擦拭一番後,在燭火上燒了一下,然後在姨娘跟前坐定。

“我扎三陰交穴,在小腿上,別緊張,不疼的,”

輕輕挽起姨娘的褲腳,露出穴位,顧珞正要下針,姨娘忽然渾身顫了一下,顧珞沒看姨娘,就在她顫抖的一瞬,顧珞倏地回頭,入目就瞧見旁邊的丫鬟滿目寒意瞪著那姨娘。

丫鬟可能沒料到顧珞會突然回頭,驚了一下,臉上的寒意都僵裂在那裡,舔了一下嘴皮,緩了口氣,“怎麼了?顧二小姐?”

顧珞搖搖頭,心頭打過一個激靈。

姨娘這樣的病症,她施針必定要用燒山火的針法,這針法用過,姨娘必定全身出汗,汗毛孔開啟。

而這屋裡子的藥味,聞著其中必定是有一味附子。

附子入藥,搭配得當,的確是能治療崩漏之症,可這樣濃重的附子氣味,又是這樣奄奄一息的病人,若是汗毛孔開啟,附子氣隨著汗毛孔進入體內。

尋常人一定不會有危險,可這位姨娘的身體卻遭不住,只怕當時就要附子中毒而亡。

而且,剛剛丫鬟說許醫官施針如何如何,那也就是說,許醫官也給這位姨娘施針了?

施針的時候屋裡也是這樣濃的附子氣味?

是不是就意味著,她現在施的這一針,即將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

所以許醫官讓她來了。

所以姨娘讓她快走。

姨娘是知道有人要借刀殺人一箭雙鵰?

顧珞收了目光看了姨娘一眼,深吸一口氣,捏著姨娘的小腿,穩穩下針。

可能是屋內環境太過安靜,她在下針一瞬,甚至聽到背後丫鬟一聲輕吁氣。

吁氣?

是覺得十拿九穩了嗎?

銀針三分沒入肌膚,顧珞將針固定在那裡,然後起身走到窗邊。

丫鬟頓時緊張的跟過去,“二小姐想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就是。”

顧珞笑道:“開窗通通風,你們屋子裡的氣味燻得我難受,施針得半個時辰,我怕我堅持不住。”

丫鬟立刻道:“不行,姨娘身子弱,經不得風吹,不能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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