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的少年,面對天下最有權勢的一群人注視,肯定會慌亂失措。

可週辰不一樣,他一點都沒有慌亂,面容平靜,神態自然。

“那學生就斗膽在陛下和諸公面前班門弄斧了。”

高座之上的官家趙禎,嘴角含笑,面色和藹,他倒不是故意為難周辰,而是真的想要考校一番。

周辰作為勳貴之子,高中解元,在東京內還是引起一番風波的,他也是有所耳聞,甚至還特意要來周辰的答卷看了。

不得不說,周辰的文章寫的非常好,就算是放到會試當中,也能得一甲前幾名,是有狀元之資的才識。

勳貴中出了一位名動天下的才子,他這位官家自然好奇,覺得周辰既然文章策論能寫的那麼好,詩詞肯定也不會差,所以在確定周辰也來參加宮宴,就特意弄這一出考校考校。

殿內兩側的文武百官,也都是看著周辰,這一刻,他儼然已經成為了集英殿內的焦點。

作為周辰的父親,周業雄此時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其實今日他帶周辰前來,就是宮中的旨意,但他怎麼都沒想到,官家居然會讓周辰在宴席上作詩賦詞。

他雖然是個糙漢,但也知道作詩賦詞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官家和文武百官面前,若是作的好便罷,若是作的不好,丟臉不說,還可能惹的陛下不滿,那對周辰以後可就壞事了。

心中懊惱自己思慮不佳,若是早知道的話,肯定要做些準備,三郎畢竟還年輕,臨場經驗肯定不行。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沒辦法阻止,只能心中暗暗祈禱。

周辰翩然而立,並未露出慌亂的情緒,他別的不說,這方面的底蘊還是非常多的。

想到現在是宋朝,正是詞最流行的時刻,所以作詞要比作詩更好些。

於是他就在思考,該選擇哪一首。

官家和文武百官見周辰沉思,也不覺得奇怪,作詩賦詞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之前的諸位相公都是思考良久才作出,七步成詩的曹植天下可沒有幾個。

周辰沉思了片刻,終於選定了一首,於是開口說道:“陛下,學生已經想好。”

官家鼓勵道:“好,開始吧。”

周辰不再耽擱,出口成章。

“一年滴盡蓮花漏。碧井酴酥沉凍酒。曉寒料峭尚欺人,春態苗條先到柳。”

“佳人重勸千長壽。柏葉椒花芬翠袖。醉鄉深處少相知,只與東君偏故舊。”

這是北宋毛滂所做的一首詞,不過這個時間點,毛滂應該還沒有出生,所以周辰拿過來用一下,絲毫沒有問題。

當週辰話音落下後,集英殿內更安靜了,尤其是那些文官,都是驚愕的看著周辰,沒想到周辰竟然真的作出來了,而且作的還很不錯。

官家口中喃喃自語,重複著周辰剛剛的詞,突然撫掌大笑:“好,好,好。”

他這一讚,就像是開啟了開關,最先震動的就是武將這一側,一群人拍腿叫好,此起彼伏,聲音響亮,震的對面的文官耳朵都嗡嗡作響。

武將們都是興奮不已,特乃乃的,剛剛盡是聽你們酸儒在那裡吟詩作詞,早就一肚子火,現在周辰作為勳貴之子,作了一首連官家都稱讚的詞,這時候不起鬨,什麼時候起鬨?

文官們則是面面相覷,不過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周辰的這首詞作的不錯,最關鍵的是,周辰只用了很短的時間,這份急智和才學,哪裡像是勳貴,根本就是咱們文人清流好吧。

官家面含微笑,問道:“週三郎,此詞何名?”

“回陛下,玉樓春壬辰年元日。”

“好,此詞應景,當賞!”

官家大讚,並且開口要賞周辰。

在座的文武百官自然不會有意見,在他們眼中,周辰依舊只是一個孩子,能做出這樣的詞,惹得官家大喜,確實當賞。

武將們也都是衝著周業雄恭喜,周業雄此時滿面春光,口中卻謙虛不已,眼睛瞟向周辰,充滿了驚異。

雖然他知道周辰高中解元,但也不如今日殿前作詞,惹得龍顏大悅給他來的震撼大。

他心中突然莫名的想到,三郎如此有才學,讓他去邊疆參軍,是不是真的太浪費他的才情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周辰卻沒準備就這樣結束,他今日本來是湊熱鬧的,但官家主動讓他作詩賦詞,讓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出了風頭,不管這是好事壞事,他覺得既然已經出了風頭,那不妨就讓風頭來的更大些。

俗話說,出名要趁早,今日皇宮大殿就是最好的機會。

“謝陛下賞,學生今日有幸得見聖顏,心中無限敬仰,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河海晏,全賴陛下聖裁,學生能有如今的富貴和功名,也全是陛下恩賜,學生不知如何報答陛下,唯有獻上學生真心,願為陛下劍舞慶春,書畫答情。”

此話一出,集英殿再次陷入安靜,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周辰,不少人都是覺得渾身汗毛戰慄。

武將們不用多說,都是被周辰如此順暢的吹捧驚住了,文官們則是面色不善,這忠靖侯的三子,粗鄙勳貴一個,怎麼拍起馬屁來一套一套的,如此絲滑流暢,行雲流水。

佞臣!!!

周業雄也被周辰的這番操作驚呆了,來之前他就吩咐了,讓周辰低調別出風頭,剛剛的作詞還好,是官家的命令,可現在周辰主動拍馬,還說了那麼多,這真是那個敢跟他爭執不讓的傲骨三郎?

“哈哈哈…………”

別人什麼心情,官家不知道,但他自己,此刻真的是龍顏大悅,心中無比的暢快。

作為皇帝,他平時自然是沒少被人吹捧,但周辰跟別人可不一樣,周辰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年,還是第一次進宮見駕,卻對他如此讚譽,讓他覺得這跟別人的吹捧不一樣,這就是周辰真心實意的感激嘛。

“周卿,你家三郎當真是少年心性,率真可愛,有做言官的潛質啊。”

“陛下盛讚,臣和小兒惶恐。”

周業雄額頭冷汗直冒,官家雖然是讚譽,但他被周辰弄怕了,這也太勇了,雖說官家仁厚,但萬一觸怒聖顏呢?

官家興趣盎然的望著周辰:“週三郎,你剛剛說要為朕劍舞慶春,書畫答情,怎麼,要在這大殿上為朕表演舞劍和書畫不成?”

他很滿意周辰對他的讚譽,但劍舞和書畫,則是沒太放在心上,畢竟周辰不過是個少年,就算會舞劍,又能有多驚豔,至於書畫,那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幾十年的經驗,根本不會有多大的造詣。

但周辰卻鏗鏘有力的回答:“願為陛下獻技。”

官家頓時一怔,如此信心滿滿的樣子,難道真不是謙遜之言?

“好,你既如此自信,那朕就給你這個機會,來人,賜劍。”

突然一位緋袍官員起身:“陛下,臣覺得不妥,此乃皇宮大殿,不宜舞刀弄劍。”

官家卻一揮手:“無妨,今日又不是朝會,既可有樂舞,自然也可劍舞。”

一名內官捧著劍的木盒走進了大殿,周辰也不退縮,立馬走到大殿中央,從開啟的木盒中取出寶劍。

定睛一看,劍是好劍,只不過是未開封,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官家當面,不可能真的給他一把鋒利的寶劍。

周辰寶劍入手,大殿中央就只剩下他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有了剛剛的事情,這下沒有人敢再小瞧周辰,畢竟周辰乃是出身勳貴,而且還是屢立戰功的忠靖侯府,會舞劍肯定要比會詩詞更正常些。

只不過沒有人知道周辰到底能做到何種程度,以至於讓他敢當著官家的面主動獻技。

周辰在多個世界,休息武學數十年,其中劍技更是他最拿手的手段,無論是用來殺人,還是用來表演,都是絕技。

眾人發現周辰握劍在手後,氣質徒然就發生了變化,還不待他們驚歎,周辰就已經動了。

“唰!”

簡單的刺劍由周辰施展出來,竟然有種別樣的優美,包括官家在內,眾人都是瞪大了雙眼,看著已經開始舞劍的周辰。

霎那間,集英殿內就只剩下周辰舞劍的聲音,炫麗的劍技晃的眾人都捨不得閉上眼睛。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本是形容女子的輕盈身姿,但此刻用來形容周辰的劍舞,也絕對不會有人覺得不妥。

周辰的出劍越來越快,身姿舞動也是越來越急,一瞬間,仿若漫天劍影籠罩大殿。

文人看在眼裡,只是覺得炫麗精彩,但是武將們則是都瞪大了雙眼,他們都是有武藝在身的,自然能看出周辰這套劍舞的難度,周辰展現出來的劍技絕對當得上是登峰造極。

“此子不凡!”

官家自然也是不通武藝之人,但他也真的被周辰的劍舞驚呆了,之前的舞蹈樂器表演那是什麼東西,跟周辰這套劍舞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文武全才,文武全才啊。”

官家越發覺得這孩子順眼,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的長子,若是沒有夭折的話,差不多應該也是周辰這般年紀了。

一套劍舞,持續了四分之一炷香,周辰停下後,輕微的喘息著。

沒有內力在身,只靠身體力量,表演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是會有些疲憊。

“好,好,好……”

官家帶頭撫掌大笑,滿臉的驚喜:“週三郎,你可真是讓朕驚喜,好一套劍舞,精彩絕倫,令人歎為觀止。”

沒人站出來反駁,因為眾人都是被周辰的劍舞給征服了,連陛下都如此盛讚了,沒誰會跳出來打臉。

如此精彩絕倫的劍舞,讓官家對周辰更好奇了。

“三郎劍舞已經這般精彩,想必書畫也定然不差,你是要在這大殿內書寫繪畫?”

“是,請陛下賜筆墨紙張。”

眾多文官眼中頓時泛起了光芒,剛剛的劍舞屬於武藝,那現在要表演的書畫,那就是文人的標配了,琴棋書畫,書畫可是站著極大的比重。

官家手一揮,很快就有內官送上了筆墨紙張,並且為周辰在殿中央放了桌案。

周辰持筆,目光在大殿四周環視一圈,隨即緩緩的閉上雙眼,在腦海中臨摹,以他超越常人數倍的精神,已經可以初步實現冥想臨摹法。

眾人見到周辰的模樣,也沒有覺得奇怪,都是耐心的等待著,書寫繪畫跟之前的劍舞揮手就來不同,這都是需要醞釀和底蘊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即便是那些性情相對急切的武將,也都是沒有吱聲,好奇的等著。

對在座的武將來說,今日周辰算是給他們勳貴集團大大的長臉了,所以大多數人都是對周辰抱有好感,剛剛就有不少人主動找周業雄說話,想要了解周辰更多。

過了片刻,周辰突然睜開雙眼,然後就持筆在紙上落下了第一筆,隨即開始了自己的繪畫,速度不算快,但特別的有節奏。

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只見文官席位上,一位身著紫袍的官員起身走到了周辰身側,觀察周辰的繪畫。

他這一動,就像是開啟了開關似的,其他人也都是有樣學樣,從席間起身,靠近去看。

就連武將們也都是墊著腳,好奇的張望著。

坐在御椅之上的官家,本就好奇,在見到下方的官員表情各異,心中更忍耐不住,於是從御椅上站了起來,緩步的走了下去。

眾官員見到官家過來,頓時讓開了位置,官家走到近處一看,頓時吸了口氣。

此時周辰已經完成了一小半,官家已經能夠看出,周辰畫的就是這集英殿,而且就是今日的宮宴。

雖然心中震驚,但官家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屏住呼吸,生怕打擾到周辰繪畫。

此刻的周辰,也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個讓皇帝和文武百官圍觀作畫的人了。

這一畫,足足畫了將近一個時辰,可卻沒有人著急,尤其是那些喜歡作畫的人,更是連酒席都不吃了,就看著周辰一筆一劃的繪畫,至於官家,則是站不住,回到了自己的寶座上。

終於,周辰畫完了,但他並沒有停筆,而是繼續書寫,就是他剛剛作的那首詞。

就這樣,一幅畫終於完成,雖然上面的墨還沒有幹,但看過此畫的人都說不出話來,因為實在是太驚豔了。

臨場作畫,而且還是集英殿內的宴會盛狀,栩栩如生,極為壯觀。

“真是……”

一位伯爺驚歎出聲,想要誇張幾句,可憋了半天,最後只是說出了:“好,太好了。”

即便是對勳貴百般挑剔的文臣們,此時也是說不出話來,今日這大殿,周辰就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少年英姿,後生可畏啊!”

即便是如今朝內中流砥柱的宰輔龐大相公,也是不由得發出了感慨稱讚,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說了,一時間誇讚周辰的話,此起彼伏充斥在大殿之中。

周辰笑著面對眾人的誇讚,最後還是官家開口,才讓眾人停下。

“賞!賞!”

…………

回侯府的路上,周業雄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周辰,今天的皇宮之行,把他震撼不輕。

以前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培養嫡長子周同身上,對周辰這個嫡次子根本沒怎麼關心,所以即便之前要把周辰送到邊疆參軍,他也沒有半點不忍。

可是今日周辰的表現實在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一個無官身的十七歲少年,卻成為了宮宴主角,獲得了官家不止一次的誇讚,更是賞賜了寶劍和很多其他物品。

今日周辰出的這場風頭,就算是他,也從未經歷過。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沉默了許久,周業雄見周辰只是把玩著官家御賜的寶劍,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再也忍不住,率先打破安靜。

周辰問:“說什麼?”

周業雄被噎的喘氣聲都變粗了,他發現這個兒子真是越來越難管教了。

“今日你風頭太盛了,對你而言,並不一定是好事。”

“我馬上都要去邊疆了,出的風頭再大又如何?”

周業雄一愣,對哦,馬上要去邊疆了,這個時候出風頭確實沒什麼問題,最起碼能加深官家的印象。

突然他心中悚然,這一切難道都是故意為之?

自己這個兒子真是變化太大了,今日在大殿內一點都不露切,無論是作詩賦詞,還是舞劍作畫,全都是他從未發現過的。

膽量,能力,急智,城府,言辭,好像樣樣都不差,比起很多官員都要強,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

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一夜之間,周辰在東京城內又是名聲大噪,先是秋闈解元,又是宮廷作詞獻技,惹得龍顏大悅,官家賞賜,所以想要不出名都難。

他這一鬧,東京城內的紈絝子弟就遭殃了,有了周辰這個對比,那些紈絝子弟的長輩們哪還看得上自己的紈絝子弟,尤其是那些勳貴子弟,大多數都是被長輩們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今夜過後,周辰的名號也被很多人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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