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下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外屋的宮女們。

宮女們跑進來一看,嚇得臉色都白了,趕緊把她扶起來,抬回床上躺好,然後又匆匆去請太醫。

正在廚房裡煎藥的清梅聽說以後,嘆息一聲,也沒有斥責那些宮女,只是冷靜地端藥進來,慢慢地撬開主子的嘴,將藥汁灌下去。

太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皇子給救活了,但是,皇子卻成了傻子。

皇子一笑,所有人便知道這孩子不正常了,而且是天生如此,無法治好,因為這個緣故,所有人都不敢告訴娘娘,她才會在娘娘的食物放催眠藥物,想待娘娘的身體好些以後再告訴她。

剛才,一次小小的意外,娘娘就發現了這個可怕的現實,又暈過去了,這身體,更加不會輕易好了。

遲早都要發現的,晚點發現,也改變不了現實。

雖然替娘娘擔心,但她相信,娘娘會撐下去的——這麼幾年,娘娘都撐過來了,沒有理由會撐不下去,只是,以後的日子也許會更加艱難就是了。

本以為,這個孩子會是娘娘的福星,但是,也許適得其反也說不定……比起孩子的事情,她更不敢告訴娘娘的是,昨天,皇上和皇后娘娘帶著重禮來看望母子倆,娘娘正在昏睡,皇上不讓別人叫醒她,只是跟皇后去看望孩子,當孩子衝他們笑了一笑後,皇上的表情……她現在想起來都腳底發涼:那種充滿厭惡與嫌棄的眼神,會是父親看著兒子的眼神嗎?這種表情,在皇上的臉上只是一閃而過,但她還是注意到了,然後,她便知道,娘娘這一生,應該不會再有希望了。

只是,衝著娘娘的這份柔順和生了一個傻兒子,娘娘也不用擔心缺衣少食,甚至,再也不用擔心受人妒忌和陷害了。

娘娘剛生下皇子的頭兩天,整個皇宮都在妒忌和詛咒,連喜慶的氣氛都被染暗了,但兩天之後,這個皇子是個傻子的訊息,就傳遍了全宮,那種喜慶的氣氛,便跟著高漲,不知有多少人在心裡竊喜和慶祝。

現在,全宮都在幸災樂禍吧?她只是一個宮女,腦子卻很清醒,能將皇宮這座華麗的牢籠,看得清晰。

如她所說的一樣,宮裡的后妃們,都覺得這個年,大概是這幾年來最痛快、最棒的一個年了。

後宮某妃的花廳裡,影如夢和幾個出身高貴的妃子正在玩麻將,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聽說柳妃生了一個傻子,嘖嘖,真是好可憐呢!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受了這樣的打擊,以後要怎麼活啊?”

“唉,我聽說她難產,母子倆差點就保不住性命了,是盧太醫醫術高明,將母子倆給救了回來,哪料到,辛苦一場,就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慘啊……”“各位姐姐,咱們是不是該準備一些禮物,去看望柳妃啊?怎麼說,她也給皇上添了一個兒子,立了大功,又是過年的,雙喜臨門啊……”她們嘴上這麼說,每個人的臉上卻皆是喜氣,看不出半點擔心和遺憾。

“幾位妹妹還是以後再去吧.”

影如夢身姿優雅地坐著,臉帶濃淡得宜的微笑,看不出悲喜,“柳妃生產時血崩,痛了一天一夜,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咱們還是等她的身體康復以後,再去看望她吧.”

一名妃子道:“皇后娘娘說得有理,只是不知柳妃什麼時候才能康復,我想看那個孩子,想得緊呢.”

影如夢想了想:“起碼也得三四個月吧。

至於孩子,太醫說因為早產了兩個月,身體也不好,跟他娘一樣容易受驚,等他大一點再去看吧.”

柳媚煙這樣的下場,在她的預料之中。

這一次,她真的沒有對柳媚煙做什麼,只是在其他妃子面前說些柳媚煙必定會生皇子、將來前途無量之類的好話,好吧,其實就算她什麼都不說,別人也不會放過柳媚煙的。

柳媚煙能活著把孩子生下來,已經不簡單了。

生了那樣一痴呆兒,看似對柳媚煙是一種不幸,但從另一面說,這個孩子也消除了柳媚煙的威脅,後宮再也無人將她放在眼裡,除了取笑她或暗中整她一下,大概沒有人會真的想殺了她。

柳媚煙真愛做夢啊,妃子夢,生子夢,受寵夢……真是天真呢。

“皇后娘娘就是心地好啊.”

一個妃子說得很真誠,看不出是假話來,“我就奇怪了,這柳妃怎麼那麼容易受驚嚇呢?終日杯弓蛇影的,動不動就驚叫和暈倒,好像皇宮裡到處都是危險似的。

皇宮真這麼危險的話,她怎麼還搶著進宮呢?”

“她該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厲鬼纏身吧?”

“我也聽說過這樣的傳言呢。

嘖嘖,這柳妃看著弱不禁風的,怎麼就能幹出這種別人化成厲鬼也不放過她的事情呢……”“噓,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兒,沒憑沒據的,以後就別說了.”

影如夢話是這麼說,臉上卻沒有半點警告和不悅的表情。

幾名妃子趕緊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咱們該向您學習,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來來來,繼續玩繼續玩!”

在心裡,她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其實最高興的就是你了吧?說不定柳妃生的這個傻兒子,就是你的傑作!影如夢不用問,也知道別人會懷疑是她搞的鬼,但她沒必要去解釋和在意。

在這個地方,權力與心機就是資本,她有足夠的權力,也有足夠的心機,她怕誰呢?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柳媚煙這樣的女人,來一個滅一個,來一雙毀一雙。

紅妝並不知道柳媚煙生了一個傻兒子,也不關心柳媚煙的生育和未來問題。

她沒什麼關心的。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柳媚煙只不過是一顆被冷藏了很久的蘋果,表面看著新鮮光亮,內心實則腐朽無味。

夜輕歌不是什麼有情有義的好男人,而影如夢,會代她教訓和收拾柳媚煙。

柳媚煙,其實只是食物鏈的最底層而已。

她希望柳媚煙能活得久一些,活到影如霜的帝國崩潰倒塌為止,那時,姐妹再會,一定很有意思。

想到這裡,她低頭,微微一笑,那份恬淡幽雅的風情,令注視著她的男人們,都醉了。

“梁先生,我敬你一杯.”

有將官過來,給她敬酒。

她笑笑,端起茶杯:“我不勝酒力,以茶代酒可好?”

換了別的女人,男軍人們一定會極力勸酒,不依不饒,並在言語上調戲幾句,但對她,沒有任何一個將士敢如此不敬,在他們的眼裡,她是神一樣的存在,不能褻瀆。

“可以可以.”

將官連連點頭,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一杯,“我再敬您一杯!”

然後,又自顧自地飲盡,自顧自地斟酒,反覆。

結果,紅妝才喝完一杯茶,這將士已經三杯落肚,令紅妝哭笑不得。

“梁、梁先生……”將官有幾分醉意了,看著她,終於把憋了太久的心裡話說出來,“我、我二十有七,雖算不上豪門鉅富,家裡卻也有良田百畝,下人一百多名,無妻無妾無子,我、我自認長得也不錯,配您是、是有些不夠,但是,我一定會對您好……”男子漢大丈夫,既然看上了,管她是公主還是仙女什麼的,就該大膽地表白,磨磨蹭蹭,絕非男兒本色!紅妝微微一笑,給他倒茶,輕聲道:“蘭將軍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已是有夫之婦,不可再接受其他男子的好意,蘭將軍還是另覓佳人吧.”

“啊?”

蘭將軍當場就傻眼了,酒意也清醒了大半,“你、你成親了?”

紅妝點頭:“嗯,以前在家鄉就成親了的,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跟夫君分散了,我為了尋找夫君才入的軍.”

將官臉上閃過失意之色,勉強一笑,禮貌地拱了拱手:“是我冒昧了,做了這麼傻的事情,還請梁先生莫要見怪.”

而後,他就挺起胸膛,一臉沒事人地離開。

嗚嗚嗚嗚,雖然知道下場不會如意,但是,還是很受打擊啊,特別是她已經成親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哭去。

紅妝看著他落寞的背影,無奈地笑笑,這樣的事情,發生得還真是頻繁。

此時,將士們在宴席間來回穿梭走動,互相敬酒猜拳,場面亂得很,夜九在哪兒?她的目光來回巡遊,夜九不在了。

他不喜歡熱鬧,不喜歡應酬,現在,大概又躲到哪裡去了吧?這種時候,他能去哪兒呢?不會出營,不會在自己的營帳裡,不會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會去別人的營帳,他到底會去哪裡?過年時節,她想看看他,陪陪他。

沉吟一會,她站起來,往一排大樹後面,木頭與石頭搭建的那一排建築走去。

營地裡幾乎都是帳篷,但做飯、貯存食材、洗澡、如廁等地方並不適用於帳篷,所以,軍營另外搭建了兩排石質和木質的建築。

她能想到的夜九想要的清靜之所,應該就是在那排房子中的一間。

這些建築,幾乎都上了鎖。

她走過去,發現貯存食材的那間屋子沒上鎖,便敲了敲門。

敲了好幾下,屋裡無人應答,她便使力,推門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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