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洗一隻又髒又臭的繡花鞋。

他細細地洗,就像在洗自己的雙手一樣,從裡到外,沒有絲毫嫌棄。

反覆洗了幾次,又換了幾盆水後,繡花鞋原本的顏色慢慢顯露出來,粉紅色的鞋面,一枝梅花橫斜的圖案,雖然上面的汙漬並不能完全清洗掉,但是,這已經是一隻非常精美的繡花鞋了。

他細細地研究這隻繡花鞋,想找出它到底跟洛紅妝是否有什麼關聯。

然後,他在鞋內側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洛”字,這個字,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臟上。

鞋子掉到地上,他捂著胸口,後退幾步,單手撐住桌面,劇烈地喘息。

真的是……她的?應該是很明顯的事,可是……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連她的一面都沒見過,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連他的心意都不曾讓她知道,她就已經……香消玉殞,連屍骨都不知在何處。

半晌,他冷靜下來,從懷裡掏出那方從梁紅葉那裡“騙”來的手帕,再撿起地上的繡花鞋,仔細對照兩者的繡工和圖案,結果,再次打擊了他。

他不是輕易服軟和服輸的人,但此時,他的心裡,隱隱升起了絕望之感:難道,就沒有意外?其實他知道的,宮裡的人若是神秘消失,基本上都是死了,他這一個月來,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可是,他那般傾心的女子,讓他接受她的死亡,他如何受得了?壓抑、鬱憤的情緒,席捲上心頭,他的胸口就像壓了巨石一般,沉甸甸的,令他喘不過氣來。

他把手帕和鞋子塞進懷裡,踢開房門走出去。

太壓抑了!屋子似乎會收縮,將他壓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再不出去透透氣,他會瘋掉。

外頭,天地豁然,陽光與花與樹與水,構成一個五彩光華的世界,他應該會覺得胸懷開闊,覺得風清氣爽,但是,他還是覺得很壓抑。

此女只應天上有——那個令他如是想的女子,倘若不在了,還死在這宮裡,這裡,於他還有何色彩可言?他這次入宮,就是為她而來,她不在,他何去?茫然良久,他抬起雙腳,慢慢走開,初時,他並不知道他這是要往哪裡去,直到梁紅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才意識到,他是在下意識地找她。

為什麼要找她?他還是不明白,但現在,他只想見到她。

梁紅葉蹲在草叢裡,抱著雙肩,肩膀一聳一聳地,似乎在哭。

她在哭什麼?哭洛紅妝死了?他突然就覺得生氣和憤怒了:既然是好姐妹,為何輕易相信對方已經死了?為何不能堅信對方還活著?在乎一個人,不是應該相信還能跟她見面嗎?“梁紅葉——”他大喝一聲,還沒能往下說呢,梁紅葉就像聽到狼嚎的小兔子一樣跳起來,往前邊跑去,跑得賊快。

他怔了一下,為什麼她一聽到他的聲音,連頭都不轉一下,撒腿就跑?不說他們算是認識,他是王爺,她是宮女,宮女見到王爺豈能不行禮?何況還是他先開的腔!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梁紅葉一定做了什麼跟他有關的虧心事或隱瞞了什麼跟他有關的事,才不敢見他!他豈能讓她就這樣跑了?他也追上去。

梁紅葉跑得再快,又怎麼比得上自幼習武的年輕皇子?才眨了幾個眼的功夫,眼前一花,夜英弦已經閃到她的面前,冷冷地道:“梁紅葉,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王竟敢不行禮!”

“啊——”梁紅葉的反應不是下跪求饒,而是低叫一聲,見鬼一樣地拿手掩面,蹲下來縮成一團。

夜英弦看她這般莫名其妙的舉動,心情更不好了:“梁紅葉,本王破相了怎的,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梁紅葉還是把臉緊緊地埋在掌心裡,戰戰兢兢地道:“奴才低賤,奴才醜陋,奴才怕王爺看到自個兒的醜臉會汙了王爺的眼睛,奴才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夜英弦忍不住踢了她一腳,罵道,“你長什麼樣,本王還不知道麼?你馬上把手拿開,站起來說來.”

梁紅葉拼命搖頭,就是不起來。

夜英弦真的怒了,猛然鞠身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提起來:“你再鬧,本王就對你不客氣……”他的聲音,卡在咽喉。

梁紅葉的臉,果然醜得不堪入目,若不是他認得出她的聲音與身影,他一定不相信這個人是梁紅葉。

梁紅葉的臉,被打成了豬頭,青紫腫脹,血痕交叉,唇邊還滴著血,根本不能看。

他這也才注意到,梁紅葉裸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也是傷痕累累。

在被衣服裹住的地方,恐怕還有更多、更深的傷痕吧?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而且還是往死裡打的那種。

他沉下臉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梁紅葉眼裡閃過驚恐之色,拼命搖頭:“沒有人打奴才!是奴才太笨,又摔跤又撞牆的,把自己給弄傷了……”啪!一隻繡花鞋甩在她的臉上。

繡花鞋是夜英弦甩的。

他眼裡噴著怒火,卻在努力剋制著怒火:“我依你的夢,找到了這隻繡花鞋。

我剛找到的時候,鞋子上全是血,說不定是洛姑娘的血!如若這隻鞋子真是洛姑娘的,洛姑娘很可能已經死了,而且還死得很冤,很慘,你身為她的好姐妹,卻這般懦弱膽小,你就不想為她報仇,為她爭一口氣麼?”

洛紅妝聽了這話,呆了一呆,也顧不得說什麼,急急地撿起鞋子。

看了幾眼以後,她哆嗦不止,眼裡閃出淚花來:“這是洛姐姐的……鞋子沒錯,洛姐姐……洛姐姐她……她真的出事了……”她很努力地想控制情緒,但是控制不住,胸口起伏得很厲害,咽喉也哽咽得不行,就像快斷氣一樣,配著被打成豬頭的臉,可憐悲慘得不行。

夜英弦看著她拼命忍住哭聲的慘狀,心情,忽然就沒那麼壓抑了。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來找她,是因為,她也許是這偌大的皇宮裡,除了他之外,唯一一個真正在乎、記得洛紅妝的人。

洛紅妝,那般美好純淨的女子,耀眼閃亮,倏然消失,卻不被任何人所惦記,他接受不了!此時此刻,也許只有另一個知道她的美好、珍惜她的美好、記著她的美好的人,可以讓他胸中的鬱憤得到的發洩了。

他是王爺,她是宮女,卻有了同病相憐的慼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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