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後山,便是另一重世界。

只是那片不可知地,從來不對外人開放,惟有有緣人,才能進去。

寧缺無比清楚,他就是書院的有緣人。

踏入後山的石階,有霧氣升騰,光影交錯,化為一片五彩斑斕,雲蒸霞蔚的奇異世界。

在這樣的世界裡,五感被迷惑,光明被吞噬。

時間久了,縱是修行者,也絕難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

“霧氣實在是重了些.”

寧缺摸了摸鼻子,而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團無形的念力漩渦,在寧缺指尖生成。

在這團漩渦成型的那一剎那,寧缺的意念以這團漩渦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發散出去,將看似無邊無際的霧海,盡數囊括其中。

“嗡!”

下一刻,寧缺指尖的念力漩渦發出如同千百隻小鳥一樣的叫聲,而後就有無邊無際的霧氣,如倦鳥歸林、泥流入海一般,朝著寧缺指尖位置匯聚。

一絲絲、一縷縷,如同山嶽般厚重的霧氣,最後如長鯨吸水一般,被迅速從這片天地間抽離,消失在了寧缺指尖。

隨著最後一絲霧氣的消失,書院後山的景色,也盡入寧缺眼底。

層林盡染的山峰,佈滿青苔的崖壁,還有那些,掩映在青苔之下,無數密密麻麻的硃砂色線條。

“神符師的手筆,果然這是一座符陣.”

在將夜世界,符陣是一門非常強大的手段。

譬如長安城內的驚神陣,被原著裡的寧缺灌注人間之力以後,甚至能和手持七卷天書,欲行換天之事的觀主相媲美。

相比而言,書院後山的這座符陣,則要普通的多,但即便再普通的符陣,畢竟是神符師佈下的,便是知名境界的高手,也極難破除。

從踏上臺階的那一刻起,寧缺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似乎要將他直接壓倒,但寧缺的修為早已到達五境之上,這樣的符陣之力,還不足以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於是在破開這座大陣裡的迷霧以後,寧缺毫不遲疑,護著桑桑一起,快步朝山頂位置走去。

“初陣破了.”

餘簾淡淡說道。

“居然將整座法陣裡的霧氣全部抽離,以此破陣,真是好大的手筆!”君陌眼中,精彩連連,頗有些躍躍欲試的神采。

“我說過,黃鶴攔不住他.”

餘簾施施然走回到自己的几案面前,再次抄起書來。

“不再看看嗎?”君陌問道。

“結局已經註定,又何須再看.”

餘簾頭也不抬道。

君陌也不氣惱,他很清楚自家師兄妹之間的脾氣,因此也習慣了。

“我去後山看看.”

君陌丟下這句話,便直接離開了舊書樓。

……

寧缺一路登山而行,路上再次遇到了飛旋的樹葉,舞動的清泉,化為恐怖攻擊。

樹葉如刀,刀刀割人心,清泉如瀑,沖刷人的靈魂。

只是在寧缺面前也好,四散飛旋的樹葉也好,如瀑布般倒懸落下的泉水也罷,都無法撼動他前進的腳步。

他一路前行,依舊是那麼不疾不徐,彷彿一切阻礙在他眼中,都可以被無視。

書院後山,對普通修行者而言,無比恐怖的無名法陣,在寧缺眼中,竟是毫無威脅可言。

……

距離書院後山約有十來里路的某處道畔離亭內,有一僧一道相對而立,沉默的看著書院後山的方向,不發一言。

“那個人,他登山了.”

平日裡看起來極為莊嚴肅穆的老道士如是說道。

這位老道士,正是如今昊天道南門的掌教李青山,同時他也是被大唐皇帝親自冊封的大唐國師,領天樞處事。

就在此前不久,他還在長安城的萬雁塔內,和眼前的這個和尚一起,喝茶手談。

卻因為天樞處探子傳來的一個重要情報,拉著身邊的和尚,急匆匆的趕到了書院後山附近。

“你確定這個人,和當年的那個案子有關?”和尚臉上的表情無比肅穆道:“後山的霧氣散了,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位三十來歲,容顏清俊寧和,自然生出脫塵之意的和尚,有資格和李青山並肩,來歷自然也不尋常。

他是黃楊大師,傳說曾遠赴荒原,在佛門的不可知地懸空寺修行過一段時日,數年前因為機緣巧合與當今大唐皇帝結識,結為檻內外兄弟,被尊稱為大唐御弟。

“我當然知道.”

李青山苦笑道:“就是這個剛剛破去書院後山大陣的小傢伙,在兩個時辰前造訪了城南的宣威將軍府,你覺得,這會是巧合麼?”

“當年的案子,已經被親王殿下定為鐵案,林光遠通敵叛國,罪無可恕.”

黃楊大師道:“但是你既然執掌天樞處,應該知道其中的隱情吧?”

天樞處,明面上乃是唐國朝廷管轄大唐境內所有修行者的機構,實際上因其功能的特殊性,也是大唐皇帝的耳目喉舌,無監管天下之權,有監管天下之實。

“當年皇帝陛下巡視南方大澤,命親王殿下監國,光明大神官衛光明傳來天啟神諭,有黑暗降臨於長安,於是光明大神官便與親王殿下聯手,命令夏侯大將軍出手,滅了整個宣威將軍府.”

李青山解釋道:“但是後來,西陵神國卻傳來衛光明不敬昊天,被拘幽閣懺悔罪行的訊息,當年的事,也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李青山身為昊天道南門領袖,對各種隱秘,如數家珍。

只是當年林光遠一家已經被滿門抄斬,事情也涉及到了皇帝最信任的親王殿下,這才不了了之。

本以為這件陳年舊案早已成為了過去,寧缺的出現,卻讓當年的案情,重新浮出水面。

宣威將軍林光遠是被冤枉的,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無人願意得罪親王殿下,為他翻案罷了。

本來這也沒什麼,世間千年,冤假錯案也不在少數,但當年林府中人沒有死絕,甚至出了一位大修行者以後,這就不得了。

李青山和黃楊大師都是大修行者,他們當然知道一位大修行者若是全力出手,有多麼可怕。

更別說,這位疑似宣威將軍府遺孤的寧缺,剛剛還破了書院後山的符陣。

他們知道,那可是隱居在書院裡的神符師的手筆。

如此觀之,寧缺絕非一位普通的大修行者。

此事一旦處理不好,恐怕立刻就要引發大唐帝國的危機。

這是,一隻飛速極快的雀鳥,如一道紅色火焰,射入離亭之內。

李青山接下紅色雀鳥身上的機密紙條,展開一看,臉色鐵青。

“如何了?”黃楊大師道。

“寧缺在宣威將軍府最後的停留之處,是將軍府門房林濤的小院,據說林濤有一個兒子,在當年案發後失蹤.”

李青山說道。

“我們需要立刻入宮面聖!”黃楊大師果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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