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風。

一窗瘦影,半卷素箋,抬手落筆間,時光漸遠。

短短四個字,翻過,就已走過了八年。

漫過歲月經年的軒窗,素箋瘦筆,絲絲煙雨灑落眉間,溫婉了似錦的年華。

清淺的文字與心靈相牽,一如花瓣在風中漸次飄落,輕緩悽美。

就這樣,一溪流雲輕梳妝。

任花草飄香,任歲月行走,你看,雨一落像你的走過:不特意,不執念,微瀾蔓延,從朝暮到永遠。

而他,在唐詩宋詞裡凝眸,在水墨丹青裡,看一場忽然而至的大雨,染盡整個的夏季……在模糊的視線裡,忽然又想起那個憂傷的夏季,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讓人難以置信的訊息。

是的,絕對難以置信。

現在,想來,依然覺得心口堵得慌,但是,誰能左右那個訊息的傳播呢?誰又能讓那個訊息失蹤呢?他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命運不曾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懵懂少年。

他不能,張老師也不能。

父母也不能。

那是靜雲市教育局下發的紅標頭檔案呵!輕飄飄的一張紙,便斷送了他所有的夢想。

他二年零四個月的努力,瞬間,被擊得粉碎,化為齏粉,付之東流。

有首歌是怎麼唱的?心痛得無法呼吸!而他卻沒有哭,據說,心在滴血的時候,是流不出淚來的。

他那天,便是那樣的心情嘛?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天后,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那天的後來,來來握著他流血的小拇指,驚慌失措地哭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嘛?他眨了眨眼睛,木然然地抬起手來,看著被來來握著的小拇指,有薄薄地一層皮被切了下來,順著小拇指肚劃拉了下來。

看著那被切掉下來的一層皮,還在血珠湧了出來,一滴一滴地滲了出來,順著那滑拉下來的表,往下滴著,滴到了面前一青二白的蔥花上。

看著滴著血的小拇指,他眨了眨眼睛,竟然,沒有感覺到疼。

說好的,十指連心的呢?還是來來,剛才不小心,把辣椒油摔碎了,濺到了他的手上了?他抽回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好像不是辣椒油?好像,真的是受傷了。

劉睿宣眨了眨眼睛,抬手抹了一下臉,木然然地走到屋裡,從娘常用的針線筐裡拿出一塊長紗布,又拿了一個線團走了出來。

他記得,以前,他不小心碰傷的時候,娘都會用紗布給他纏上的,這樣做,總歸是沒有錯的吧。

他拿了紗布放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布太大了,要割一下才好呢。

其實,不割也行,他想了想,還是割一下的吧。

娘一直告訴他和秀秀,要節約的。

娘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更何況,他們也只是溫飽之家。

他從屋裡走了出來,走到來來的面前,對來來說,幫他把紗布切小一點,然後再繞到小拇指上,再用毛線繫緊就可以了。

這樣可以嘛?胡來愣了起來,看著那一滴滴往滴血的小拇指,又朝張老師看了看。

“我來吧.”

張老師走了過來,把手的黑色公文包放到了胡來原本坐著的竹椅上,仔細地看了看劉睿宣流著血的小拇指,“還好,不重.”

說完,看了看胡來,“哭什麼?只是切掉了一點皮,沒有切掉肉,去屋裡找一下,有沒有白色的止血藥片.”

“我自己去吧。

來來不知道.”

劉睿宣抬頭朝張老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胡來,轉身朝屋裡走去了。

走了兩步,忽然怔了一下,張老師說要找什麼的來著?一邊的胡來,連忙跟著走了過去,“小睿,我來幫你一起找白色的止血藥片吧.”

劉睿宣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木然然地機械般地走到屋裡的小櫃子旁,拉開了其中的一個抽屜,開啟。

找到好幾板白色的藥片,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哪個,便全都拿了出來。

“我來拿.”

胡來一把拿過,拉過劉睿宣往外走,“張老師,找到了.”

張老師接過左右看了看,拿了其中一板,用手指快速地掐了一下那包著的鋁盒,拿了一片,左右看了看,扯過胡來手裡的紗布,放到了桌子上,把藥片也放了過去。

順手拿過案板上的菜刀,用力地把藥片碾成了細粉,朝劉睿宣的手看了一眼,用切菜刀把紗布割了一小截下來。

而後,很小心地握過劉睿宣的手,把滑拉下來的一層薄薄的皮,用紗布的一角輕輕的扶了上去,繼而把紗布連同藥粉很仔細地按到了傷口上,又把紗布繞了兩圈,而後,用手指肚輕輕的按壓著。

“張老師,線.”

胡來連忙遞過那一團毛線。

看到張老師看過來的眼神,怔了一下,想了想,拉扯下來一些,放到嘴裡用牙一咬,咬下一大截,又朝張老師遞了過去。

“不用了.”

張老師擺了擺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按一會就可以了,不用系.”

“小睿,剛才不是說要繫上的嘛?”

胡來朝劉睿宣看了一眼,又轉向張老師,眼裡含著淚花,硬是忍著沒有掉落下來。

劉睿宣木然然地抬起眼來,朝張老師看了過去。

確實不用系的。

他到現在都沒有覺到疼呢。

“真的不用系嘛?”

胡來小聲地又問了一句,“我看娘之前給我包腿的時候,可都是要繫上的.”

“嗯?”

張老師哼了一聲,朝胡來看了過來,“你傷在哪裡?什麼時候的事?”

“我?”

胡來一下語塞了起來,想了想,低下頭來,“那都是兩三年前的事了.”

“哦.”

張老師應了一聲,“都過去了,今非昔比了,更何況,現在是夏天,包上不透氣,對傷口不好,只傷了一層薄薄的皮,塗點藥,把血止了,就好了.”

“哦.”

胡來應了一聲,朝張老師看了看,忽然間發現,他曾經仰視的張老師,現在,居然平視了,確切地說,是有些俯視了。

他都一米二了。

小睿也一米七了。

但,張老師依然是他們心中最尊重的老師。

今非昔比。

是呀。

胡來在心裡輕輕地應了一聲,三四年前,受傷的總是他。

現在,受傷的裝孫子的是他那不爭氣的爹。

多虧了表姐了。

只是,想到表姐,胡來的鼻子忍不住地一酸,朝劉睿宣看了過去。

只是,表姐早在,三年前就沒了訊息。

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了。

那個遙遠的靜雲,那個離他們劉家村有著一百千米距離的靜雲,為什麼,那麼的遙不可及呢?心底驀然升起一陣悲涼。

小睿和他的夢想一起遺落在這個夏天,落葉荒蕪了整個世界。

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們只是想再見見表姐而已,為什麼,想見一面,卻是那樣的難呢?胡來別過頭去,眼睛微微地有些潮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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