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琴悅詩的真情勸說,荊正武張了張嘴巴,似乎就要答應下來。

但他最終只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長嘆一聲:“你們都一樣,你們都不瞭解我父親,根本不瞭解‘黑荊棘’……”琴悅詩身體一滯,頹喪說道:“你還是決定要走嗎?”

“是的,而且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荊正武推開琴悅詩,將她垂到臉頰旁的秀髮撥到耳後,說道:“在早上聽到兄長獲得永久席位的訊息時,我就必然要離開,現在才走已經晚了,你繼續跟我糾纏不休,只是會害死我罷了.”

琴悅詩搖搖頭:“以你的個性,你早上得到訊息,那你早上就應該走了,為什麼現在中午了還沒走?”

“物資調動需要時間……”“別騙我,你這些天都跟我一起,我之前還在想你為什麼要特意安排一艘船在港口,調來大批物資存在倉庫。

你早就準備好,隨時都能離開.”

“所以,”琴悅詩雙手壓著荊正武的臉龐,逼他跟自己對視:“你是在等我吧?你在猶豫吧?你在想要不要帶我走,但你也知道這次分別可能就是一世,你不願意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離開,所以才拖拖拉拉等到我過來,對吧?”

“別裝什麼老奸巨猾一往情深的陰謀家了,我們就是兩個衝動感性的二十幾歲的情侶,我因為喜歡你所以想要跟你走,你因為喜歡我所以等到現在!”

荊正武撥開她的手,搖搖頭:“以前因為遲早要和你成婚,我不想撕破臉,所以才一直沒說……但你啊,真的是一個很自戀的人.”

“你似乎將我的這次離開看成旅遊了?別看我說得計劃周詳,其實我這次就是逃難,我要到斯嘉蒂從頭開始,說不定就會客死異鄉.”

“如果有的選,誰願意離井別鄉?誰願意從頭來過?實話說,我也不看好自己,如果能混出頭立足斯嘉蒂,那就是上天保佑,如果渾渾噩噩在斯嘉蒂度過餘生,那也是尋常命運.”

“你一個身驕肉貴的琴家三小姐願意跟我走,我其實沒所謂的.”

荊正武掃視一眼琴悅詩全身:“當年我願意跟你訂立婚約,除了想和琴家結盟外,也看上你的身子。

如果是你的話,肯定能幫我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只是到時候你可別後悔——”“後悔?”

荊正武剛才說的那番話,琴悅詩是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直到他說了‘後悔’這個詞,琴悅詩才忽然眉頭一挑,抱起雙手直勾勾盯著他:“荊正武,你別小看你喜歡的女人啊.”

荊正武氣息一滯,肚子裡那些準備好的話也堵在喉嚨裡,看著琴悅詩的表情,根本說不出口。

最後,他幽幽長嘆道:“你啊,真的是一個很自戀的女孩.”

“但我偏偏就喜歡你這一點.”

荊正武無可奈何地坐到地上,琴悅詩也不顧地面髒,美滋滋地坐到他旁邊,問道:“不走了?”

荊正武:“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肯定要走,但現在你這個富婆死不要臉地纏著我,那就可以算算我們兩個有沒有資本繼續留下來.”

“罵,你儘管罵,”琴悅詩一點都不生氣:“等到了晚上,我看看輪到誰求饒.”

荊正武嘴角一抽,直接忽略這些虎狼之詞,問道:“你能動用多少資產?”

“我的首飾珠寶,再加上我管理的那幾間店鋪,大概有這個數.”

“能全部給我用?”

“我可以勸,必要時先將地契全部給你也行.”

琴家家主聽了想打人。

荊正武思索一番,還是搖搖頭:“不夠.”

“你母親那邊呢?”

“她其實沒多少個人資產,除了父親送她的,她一半資產都是屬於太家,只是將名字掛到她頭上罷了,她無法自主決斷那些資產.”

琴悅詩有些奇怪:“你要那麼多錢幹嘛?你自己的金庫,你母親,加上我,這已經很多錢了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因為我需要獲得銀血會的庇護.”

荊正武嚴肅說道:“如果我只是想當個廢人,那根本不需要你,光是母親太家就足以庇護我了,但如果我還想著捲土重來,就必須要行走於外建立人脈.”

琴悅詩想到一個死宅老公養成計劃:“那你只要一直待在家裡……”“唯名與器,不可假手於人.”

荊正武搖頭:“我如果長期不出現,荊家族人就會投靠兄長和三弟,到時候就萬事休矣,談何東山再起?我必須要證明,就算離開荊家,我也能過得好,甚至是更好,那荊家族人才會搖擺不定,我才有機會反吞荊家.”

“最好的情況,莫過於我在脫離荊家後,也能憑一己之力加入銀血會!”

“只要獲得銀血會的永久席位,哪怕是八十八、八十七的最下席位,也能獲得銀血會的庇護!兄長再瘋狂,也無法光明正大對我下手!”

“正如悅詩你說的,兄長他的利益與荊家的利益不一樣,只要時間長了,必然會眾叛親離天怒人怨。

這時候我如果能在銀血會混得風生水起,荊家族人便會旗幟鮮明地支援我,擁護我重返荊家!”

“這是堂堂正正的王道路線,也是最有希望奪回荊家的方法!”

荊正武按了按太陽穴,嘆息道:“只是想加入銀血會,哪怕是擠走排名八十八的商會,也需要一大筆資金……”看見荊正武苦惱的樣子,琴悅詩也很焦急,低下頭思索道:“我或許可以勸父親和大哥……大哥,對了,大哥!”

荊正武看見琴悅詩忽然驚喜萬分地解開她的項墜,奇怪問道:“怎麼了?”

“我大哥一週前將這個交給我.”

琴悅詩舉起手中的項墜:“他說最近玄燭郡局勢混亂,將琴家流動資金分為兩份藏在郡外,其中一份的藏寶圖就在這枚項墜裡!”

“雖然我也不知道那裡有多少錢,但也足以讓你擠進銀血會了!”

琴家家主聽了想打死自己。

“現在想來,大哥可能是想到你的困境,所以才特意將地圖交給我.”

琴悅詩將項墜遞給荊正武:“拿去吧.”

荊正武也沒矯情推讓,接過項墜時感嘆道:“我還以為大哥已經放棄我了……”琴悅詩昂起腦袋,驕傲說道:“怎麼可能,我可是他最可愛的妹妹,你是他最可愛的妹妹的男人,記得感謝我!”

“是是是,琴小姐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做牛做馬感謝你……”荊正武仔細端詳項墜,發現外表只是平平無奇的銅製飾品,再加一小顆紅寶石點綴,只是墜身頗為厚實,彷彿有什麼東xz在裡面。

他稍一思索,便用精神力引導光線,嵌入項墜的縫隙裡撥弄,很快就找到機關,用力一撥——啪。

灰粉色的氣霧噴湧而出,撲了荊正武和琴悅詩一臉。

兩人微微一愣,然後同時臉色大變捂住鼻子。

但已經來不及了。

強力的乏力暈眩感襲擊荊正武的腦下垂體,他側過身倒在地上,全身軟綿綿的,提不上一點力氣。

他看見琴悅詩也軟弱無力地躺在地上,只是她現在已經淚流如河,滿臉悲慼,眼神裡全是愧疚和悔恨,淚眼朦朧地注視著荊正武。

荊正武強行提起一點力氣,吐出幾個音節:“沒……事.”

“也不要恨……你大哥……”“這就是……命.”

琴悅詩哭得嗚哩哇啦,不停搖頭,奮力將手臂挪過去,朝荊正武伸手。

荊正武苦笑一聲,試圖也將手臂挪動。

只是平日如臂使指的手臂,現在彷彿有千鈞之重,寸尺難移。

這時候他反而心情平靜下來,可以安心接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他現在唯一不放心的,反而是面前這個害自己猶豫不決、害自己中了算計、徹底失去最後機會的女人。

他以前一直嘲笑荊正堂這個被女人魅惑的蠢弟弟,殊不料自己也變成自己以前厭惡的蠢人。

或許,這就是他們荊家人的傳統吧,父親、我、三弟……想到這裡,荊正武忽然有一絲明悟。

仔細想想,兄長的一切變化,都是他遇到青嵐之後發生的。

或許……可惜了……我明白的太晚了……終於,荊正武的手指碰到了琴悅詩的手指。

雙方的心情彷彿能透過體溫和眼神相互傳遞,在荊正武的平靜注視下,琴悅詩也慢慢平靜下來,只是依然不停挪動身體,終於抓住了荊正武的手。

就在這時候,倉庫大門一聲巨響,被人從外面轟開了。

隨著幾聲沉重的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們上方響起:“哎?你們這是……中毒了?嗯,空氣裡有一股杏仁味……原來老爺還另有安排啊.”

“哎,你去外面找個女人,將琴小姐送回去,我們荊家禮數週全,別失禮了.”

琴悅詩看過去,發現是一個老劍客帶著幾個荊家侍衛進來了。

此時荊正武也恢復一點精神,竭力問道:“我的……手下……”“你的手下都很忠心.”

老劍客平靜說道,“去,將二少爺扶起來.”

琴悅詩用盡全身力氣牽住荊正武的手,只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那兩個侍衛扶起荊正武,他們緊握的雙手便就此分開。

當指尖分離的那一瞬間,琴悅詩忽然想起她在《青年報》看過的一句話:「每個人都有預知能力,當你跟某個人說完一句話、對視了一眼、握了一次手、做了一次擁抱,你就會清晰地意識到,在你的往後餘生,這就是他給你的最後回憶。

」當一個大嬸進來扶起琴悅詩的時候,她忽然咳嗽幾聲,用盡全身力氣,哀慼問道:“為什麼?”

正要帶著荊正武離開的老劍客轉過頭,看了琴悅詩一眼,想了想說道:“老爺怎麼說來著……嗯,荊正武貪汙家族貨物和商船,試圖轉移財產,我們奉命抓他回去進行處罰.”

“這是家主荊青蚨的命令.”

琴悅詩愣住了。

她腦海裡迴響起荊正武剛才說的那句話——你們根本不瞭解黑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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