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的大道!

無窮的氣機!

無垠的星光!

冥冥虛空動盪,映照萬千變化。

虛幻又真實,好似一座奔騰不息的浩瀚汪洋。

直將諸天萬界,寰宇蒼穹都囊括在其中。

其包容萬有,使得萬類霜天,彼此爭競、爭渡,書寫一個又一個璀璨紀元。

紀淵透過皇天道圖,攫取定揚侯郭鉉的命數氣運時。

發現北斗七曜變化陡生,像是憑空牽引兩道星辰加諸於身。

某種自太古而起,至九劫不滅的權柄。

剎那如同飛燕投林,倦鳥歸巢,落進紀淵的掌中。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四面八方垂流漫卷的大道源流,就把寸寸肌體縈繞革鼎薪火的肉身軀殼吞沒進去。

心神載沉載浮,由風飄蕩。

“如墮夢中,如置幻境,霧裡看花,迷離恍惚.”

紀淵醺醺然也,再次想起他藉助瘟部真君道則權柄,溯游太古遙望天庭的微妙感受。

就像做一場極為清醒的大夢,心神出竅好似旁觀,一切隨波而逐流。

貫穿古今數劫,橫亙寰宇諸天的光陰長河之畔。

渺小如一點芥子的紀淵跋涉前行。

他並不知目的為何,也不清楚究竟要去往何處。

河畔吹過的大風,似能驚魂落魄。

刮骨刀,穿腸毒一般。

十分厲害!

假使讓正神天官來此。

也未必能安然度過。

幸而。

次第被點亮的太古九宸,懸照於紀淵的頭頂上。

肆意垂流下萬千瑞氣星光,其中更有似有若無的祈禱誦唸聲。

宛若一團團清靈之氣噴薄繚繞,化為祥雲色彩,牢牢護持住他。

“大周天界,細入微塵,何災不滅,何福不臻……三臺虛精,六淳麴生,生我養我,護我真性!”

紀淵心頭淌過一段段道文,沐浴吸收太古九宸徐徐灑落的覆體靈光。

他向著上游追溯,好像逆流而行。

終於經過不知多久時日,那些累積無窮歲月也似的洪流呼嘯。

一次次把座座拔起的高峰,燦然奪目的星辰,席捲沖毀。

“這便是量劫麼?”

紀淵心有所感,古往今來多少志氣不凡的人傑,又有多少驚才絕豔的大宗師?

他們於這浩瀚無邊的歲月史書上,能夠立一峰嗎?

許是連渺小塵埃都算不上!

縱然殞身量劫,也難為後來者所知,留名於石刻竹簡,殘篇文字中!

“也難怪古往今來,仙神聽聞劫之一字,莫不變色敬畏.”

紀淵無法觸及,也不敢挨著那流轉於無窮歲月間的可怖劫氣。

故而只能瞧見一條條模糊的人影消散,一道道黯淡的星斗墜落。

那些或如大日、皎月,或如江河、大嶽的璀璨真性。

紛紛化為焦黑飛灰,洋洋灑灑填進光陰長河。

也有一些,沒入冥冥虛空,融於陰世舊土。

各得其所!

紀淵一邊跋涉行路,一邊旁觀慘烈至無言的量劫景象。

“天地有大美,光陰有大悲,古來仙神皆死盡,無人熬得劫難過,實為寰宇萬類之大恐怖.”

突如其來響起的渾厚聲音,險些嚇得紀淵心神一震。

他回頭一看,那份驚意更重更濃。

因為竟是見過兩回的“熟人”!

頭髮花白如枯草,身材高大雄武,神色卻也和善,樂呵呵道:

“後生,咱爺倆又碰到了,緣分吶!”

紀淵心神不由動盪,念及陰世、城隍廟那兩遭,再加上而今的光陰長河。

任憑再遲鈍的人,也猜得出來這老者來歷不凡。

第二回的時候,紀淵猜測對方許是上古隱修鬼仙之流,才能自如進出陰世。

可現在,他卻是摸不準了。

光陰長河浩浩蕩蕩,照見太古九劫的所有過去。

罡風吹散魂魄,劫氣消融血肉。

若非九宸權柄護持庇佑,又有皇天道圖以為後手。

讓紀淵踏破六重天,也未必熬得住。

因此,上古隱修鬼仙之流絕不可能出現,且還這般輕鬆的模樣。

他勉強拱手道了一聲:

“前、輩、好.”

即便是九宸懸照,權柄執掌。

紀淵每吐出一字,仍然像大風拂面,很容易被其吹散。

這就是道行不夠高,難以於光陰長河之畔立足。

他的舉步維艱,更襯托出那名申姓老者的從容淡然。

“後生這一次倒是懂禮數了,不像之前那麼桀驁.”

申老頭雙手籠在袖中,樂呵呵笑道。

“前輩說笑,紀某向來尊老.”

紀淵心思閃爍,念及天蓬真君所提醒過,千萬要小心那些九劫前熬過來的老不死。

三番兩次道左相逢,嘴上說是緣分,可誰知道孽緣善緣!

“後生,你這遠行走得太慢,咱爺倆把臂同遊.”

紀淵正愣神著,頭髮花白如枯草的高大老者,就將他的右手挽住,拉著一起向上溯流。

懸照頭頂的九宸星斗,竟然毫無反應。

恰如石子入水,驚不起半點漣漪。

“敢問前輩究竟……”

紀淵被扯住衣袖踉蹌前行,順勢反手按住申老頭的臂膀。

他話音問出口的一瞬,便喚出皇天道圖,並無感應到預料之中的龍脈氣機。

與此同時,沉寂許久的人皮紙也被拿來提問。

可那張金帛也似的百世經綸器靈,硬是蜷縮成一團,一個字都浮現不出。

“後生,咋個規矩都不懂,光陰長河是無日無月,無前無後的大道根源之地。

十類眾生踏足於此,跟腳不顯,前塵不現,除非你是玄德諸聖,不然怎麼瞧得出端倪.”

申老頭連連搖頭,好像頗為嫌棄道:

“咱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若對你有什麼壞心眼,十條命也不夠後生你折騰.”

紀淵聞言並不惱怒,這話講得實誠,他雖然鬥過天運子那樣的大宗師,也直面過納蘭桀,見識過聶吞吾。

但要真正碰到殺心四起的當世絕巔,下場照樣九死一生。

“前輩也有興致逆流而上,走一趟這光陰長河?”

紀淵與高大老者把臂同行後,頓感輕鬆許多,好像肩頭卸去重擔。

可緊接著,他就聽到申老頭的絮絮叨叨,每一句都叫人直頭皮發麻。

“咱們已經倒走一千七百年了,那是盛帝,此人文治武功尚可,但不會當家,殺他父與兄,埋下後面宗親相殘之禍根!”

“再往後,慶皇有大統之功,可惜晚年迷信方士,為四神所惑,最終亡於‘祖龍死而地分’的惡讖!”

“光陰長河好大風,咱爺倆走過第八劫,感覺就有些氣喘吁吁,索性咱身子骨尚硬朗,瞧到沒,那顆大星是太陰星君,轉世投為水神,難以避劫,殞身於雲夢大澤……”

“計都星君、羅睺星君,也無法倖免……”

“咱可聽說,這九劫輪轉,也是論資排輩來的。

以三清四御為尊,應於太古,五方五老落於二、三劫,六司天官、七元北斗,緊隨其後……”

紀淵耳畔似悶雷滾動,迴盪著申老頭所言。

每逆行一劫前後,這位頭髮花白如亂草的高大老者都能娓娓道來,好似漫天仙神都與他為友,曾經稱兄道弟一般。

“前輩你從哪一劫來?”

紀淵忍不住問出這句。

“後生不消停,是個愛打聽的.”

申老頭拍了下紀淵的肩膀,一臉高深莫測道:

“咱聽過諸聖講道,跟那司法的天神飲酒,西遊的道人同行,見著西方佛國豎起輪迴,中土道統遍地開花……你不妨多猜一猜.”

紀淵眸光跳動,好像愣在原地,這般大的口氣,怕是太古劫前的大能了。

“哈哈,後生啊後生,你如今才是初入五重天,眼界還窄,見咱就像井底之蛙抬頭望月。

等你哪天踏破六重天,就曉得做咱的乾兒子,錯失多大一樁機緣。

對於某些存在而言,古今寰宇,九劫相通,無非是從自家屋子,走到院子前庭罷了。

來來來,咱們再往前行,去瞻仰下壓得諸天萬界盡俯首,佔據大道源流成尊位的真聖人!”

高大老者豪邁而笑,拉著腳步踉蹌的紀淵大步踏過河畔。

每走一步,都像在光陰長河下,留下深刻足跡。

恍惚千萬年,幽幽七八劫。

彈指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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