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這是讓我立功呀為什麼衙役小吏們鬧事?當我來了之後,開始立法嚴追,作弊的漏洞沒有了,那麼銀錢的來源也就沒有了。
為什麼這麼說?拖欠錢糧的豪紳,只問本人,不問他人。
即便是依然還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都不會涉及到,不會受到任何牽連。
對於衙役和小吏來說,隨意抓人,說若是要消除連坐,就必須給些銀兩,他們可以偷偷在花名冊上將名字抹去。
嘖嘖嘖,這從中要掙多少灰色收入呢?這種事情很多,即便不是在西門縣,其他地方也同樣存在這種狀況。
只是,這裡更嚴重一些。
因為豪紳給錢,給的尤其痛快而已。
那這就是惡性迴圈。
豪紳知道花錢能辦事,自然就花錢。
小吏知道能夠掙到錢,那就找出各種花樣來收錢。
一個敢收,一個敢給。
最終苦的卻是百姓,因為他們才是從黃土地裡一點點真正摳出金山銀山的人。
所以,他們越想越生氣,越發覺得這個日子過不下去了。
勞累了一整天,半夜回來還被通知明日要一清早等在衙門口,因為還有人要交糧過來,他們又要做苦力一整天。
這如何能令人愉快呢?所以,他們群情激昂,一個個嚷嚷著不幹了,就往縣衙外面走,我剛好進來,就頭碰頭腳碰腳的遇到了。
這些人還真不少,幾百人總是有的,看起來也挺壯觀的。
我停下了腳步,閃開了身子,讓他們往出走,也不做阻攔。
他們這些人看到我之後也愣了愣神,不過看到我身前的武僧四兄弟氣勢很足,也就沒有多說話,還是繼續往外走。
有幾個師爺追了出來,大聲喊道:“你們不能走!”
但是,也基本上沒有人搭理他們,還都是自顧自地往前走。
師爺們看到我之後,立刻就行禮問好,說道:“大人,他們在鬧事情,小的們也關不了.”
“嗯,這是要上東山當土匪?”
我問道,音量不大,但足以讓大家都能夠聽得到。
“……”師爺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才好。
我笑了笑,也挺高興的。
“沒事,去吧,回頭本官混不下去了,也得去當土匪什麼的了。
這一天天的,被皇上追得,像是我欠了他的錢一樣。
我要是能給,早就都給了.”
師爺們更是不敢說話,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
正在魚貫而出的衙役小吏們的腳步略略慢了一點,有人在聽我說話。
“不過,現在城門應該早都關了,不能出城了.”
我瞅了瞅這些人,頓了一下才說道:“要不然,你們等等,我派人去找池將軍拿鑰匙,把大門開一下,把大家先放出去吧.”
聽了我這個話,師爺們更是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些正在往出走的人也停下了腳步,看著我。
“哎,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既然大家這麼多人都要走,那就趕緊走,千萬別等.”
我揣著手手,狀態很輕鬆。
我臨時借來的粗布女裝看起來也挺普通的,沒什麼官架子。
“回頭我出門的走的時候,才不會讓你們知道呢。
我就偷偷走,很不知鬼不覺。
嘿嘿.”
已經有人開始小範圍聚集,一小堆,一小堆的,竊竊私語。
的確,這麼多人,也是挺亂的。
這時候,有留下的三班衙役,以及這幾日跟我混的不錯的衙役班頭等人走了過來,衝我抱了個拳,表忠心來了。
“大人,小人們人單勢孤,但也願意將這些帶頭鬧事的抓回來.”
“哦,你們有多少人?”
我瞅著他和他的小夥伴們,也都是大黑眼圈子,很是辛苦了。
班頭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二十人,總是有的.”
“那就別去了,還不如陪我吃個夜宵呢.”
我笑著說,“這目測過去,他們少說也有二三百人吧,你們就二十個人,管什麼用呢?你們的武功也不成,飯量又不大,還不夠人家一人一拳的呢。
再說了,你們也是傻,這正是咱們立功的時候呀,不能攔著呢.”
“……”大家又都愣住了,直愣愣地看著我。
“哎,你們當我是傻的麼?你們才是傻的呢.”
我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們想想,當今也算是大月國的太平盛世,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戰亂髮生了,結果,差役們竟然敢深夜大鬧公堂,這不是叛亂是什麼呀?當然了,他們叛亂的原因是因為工作太多太累,沒有油水可拿了。
這個原因是什麼?是因為縣丞和欽差逼迫得太過於急和狠,令他們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可是,如果欽差和縣丞不逼迫,那就是縣丞和欽差的錯誤。
現在呢,欽差和縣丞是完全沒有錯,反而有功,至少是已經交來了大半至多的糧食,完全足夠用了。
結果呢,眾差役要叛亂,這就不僅僅是背叛縣丞和欽差,而是背叛朝廷了!今天,他們走出了這個門,就已經成了朝廷的叛亂分子。
沒什麼法不責眾之說。
明天,我和耿縣丞耀武揚威,讓池將軍帶兵,直搗東山,一鼓作氣,剿滅他們所有人。
我們兩個就是評定叛亂的功勳,立的就是戰功,還要受到皇上的嘉獎,老厲害了.”
我的笑容很是燦爛,一群人更加惶恐起來。
“當然了,必然也是有漏網之魚的.”
這群人其實年紀也都不小了,必然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能夠成為衙役小吏也都是經營了一段時間,也算是家族中的榮譽了。
如果忽然變成了叛賊,而不會像從前一樣,威脅威脅軟弱的耿縣丞,事情就結束了。
可惜呀,他們遇到的是我,是南廠肖小七,是玉面修羅肖不修最喜歡的肖小七。
“今日這事情,必然也是有被裹挾著去了東山,或者直接就回家躺平了,不過呢,做了就必然有名字,回頭拿著花名冊去抓人好了,反正一個都不能放過。
之前呢,我們抓豪紳的時候還給了優惠,以及不追究親友。
但這個不一樣呀,是叛亂,是反賊。
至今,曹顯叛亂的那些反賊還在追捕,更何況這些人,反正都是西門縣的,有名字有住址,簡直是太好抓了。
真是天賜我也,讓我剛好立個功,不錯不錯.”
人,人心,向來都是散沙。
肖不修都說過這句話。
但是,還有一句話,是曹顯說的:每個人,人心,都有一處柔軟的地方。
或許是人,親人,愛人;或許是一處地方,是家,是自己的舒適床;或許是一個隱秘的角落,一杯茶,一碗粥,一盤花生米。
誰不想歲月靜好,無風無浪呢。
“秦師爺,王班頭,你們整理一下花名冊吧。
現在就來唱名冊,凡是立時能夠應答的記錄下來。
這些時日也都是辛苦了,每人獎勵十鬥米,並且幫著送到家裡去。
要是嫌棄米太多了,就折換成錢或者其他等價的物品吃食,都可以的。
這些事情你們就自己靈活掌握好了。
如果,一時三刻,唱名冊上沒有應答,那就派人去抓,往死了打。
有事情都算在我的頭上,無妨的。
反正我會向上彙報說是反賊處死的,也會罪及家人,一世不得安生.”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就這麼看著在場的所有人,一字一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一次,我沒有學肖不修說話的陰慘慘,只是很平和,很淡然,就像是在唸一段文章一般,波瀾只會產生在他們的心裡。
每一個人心中的小算盤都已經打得山響,能夠從眼眸的躲閃之中看出來的。
“開始吧,傳令下去,堂下差役願走盡走,不走的靜聽點名.”
我心裡也小小地嘆息了一下,帶著武僧四兄弟以及淨敕直接往後堂走去。
我能夠做的,都做了。
世間萬法,總歸是利益而已。
耿縣丞躲在內堂裡發抖,看到我來了,才跑出來跪在地上,不住地說道:“大人啊,我攔不住的.”
我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辦法說什麼。
這種人,太平盛世的老好人官員,遇到事情就完全不成了。
可是,要怎麼樣?斬了他?懲罰他?換一個人來?西門縣若是不從頭到腳地整治一番,殺幾千人,是完全不能改變局面的。
但是,這樣做有意義麼?這是肖不修不在我身邊後,我第一次自己面對這些官員和思考相關的事情。
我忽然能夠體會到他的愁眉不展的背後,更多的是思量和平衡。
這世間沒有那麼多容易的事情,也不會有殺了之後,就能夠改變的。
有些地方,有些職位,即便是更換了一個人,但大環境沒有改變,也一樣是換湯不換藥,都會被同流合汙的。
就像是之前某一處的縣丞,每每爆發出貪墨的案子時,總會有這個地方的官員。
換了三四個都不成。
後來,我在文書處的卷宗中看到皇上的評語,說的是這個地方的政治格局就容易滋生腐敗,但如何改革呢?運輸、買賣、人員……每一個環節都是腐敗滋生之處,沒有辦法。
唯一能夠做到的是,約束,讓他們儘量少貪一點而已。
治國之君都無可奈何的事情,我又能怎麼辦?讓耿縣丞出去在院子裡跪著,我坐在內堂裡,一聲不吭。
淨敕站在我身邊,輕聲問:“吃夜宵麼?”
我想了想說道:“喝點熱水吧,什麼都吃不下.”
淨敕讓武僧四兄弟出去守衛,自己也去取了熱水給我端了過來。
“小包子、小花捲在外面聽著他們點名呢。
其他的四個在糧倉門口守著,等著給發放糧食或者折算成其他的東西.”
“淨敕師兄.”
我輕聲地喚了他一聲,最近我都很少喊他師兄這個名詞,生怕這一聲師兄暴露了我內心中柔軟的一小部分。
“怎麼了?”
淨敕明顯抖動了一下。
“我就是覺得,我有點累了。
剛才人太多了,空氣都特別臭.”
我有點撒嬌。
他笑了起來,“小七呀,沒事的。
等這個事情結束了,咱們和皇上說說,放幾天假,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的.”
“淨敕師兄,你和皇上很熟麼?”
我沒有拐彎抹角。
他俯下了身子,輕聲說道:“聰明如你。
我是皇上的義子,悟心大師的親兒子.”
大瓜,絕對是大瓜!“行吧,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很滿意。
“耳朵放在你這裡一個,等咱們休假的時候,你要好好和我說一下才成.”
“好.”
淨敕居然也沒有驚訝我的反應,還是挺高興的。
“咱們再吃一天紅燒獅子頭吧,其實也挺好吃的.”
我揉了揉已經很困的眼睛,強忍著睡意。
“……肖小七,你這樣好嗎?以後我看到獅子頭都會有心裡都會陰影的.”
淨敕不樂意了。
“是呀,我也有陰影的.”
我幽幽地看著他,“我還得賠人家耿縣丞五十兩銀子呢。
肉疼.”
四更天雞鳴時分,已經按照花名冊點完了名字,竟然所有人都在,沒有一個走的。
秦師爺,王班頭過來回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揣測著我的心思。
我拿著這個花名冊,仔細看了一遍所有人的名字,一共是三一十七人,烏壓壓也是一大片,若是真的鬧起來,即便是有池將軍坐鎮,我們的確也是很難對付的。
我心裡流淌了冷汗,但表面上一點都沒有流出來。
“辛苦了.”
我還是點了點頭,在花名冊上勾了二十幾個人,然後說道:“在名冊上的人都按照我剛才說的,每人十鬥米,不願意要米的,就折換成他想要的。
這個事情去找小麵條他們處理。
另外我勾出的這二十幾個人,給的是雙倍,也就是二十鬥米,獎勵他們的忠心。
無須遮掩,大家都可以知道,並且盡情得讓他們其他人去羨慕吧.”
秦師爺,王班頭看到這勾畫的人名中有自己,都是喜上眉梢,開心壞了。
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抓典型,樹標杆。
這樣做,除了讓他們在今後的歲月裡更加忠心耿耿之外,就是死也要給西門縣和朝廷賣命了。
不就是多給十鬥米麼?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