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一團混亂在我的強烈堅持下,我們才沒有去冷宮,而是去了藏書閣。

這裡是陳志典的地盤,他接管了南廠都督一職之後,就下令把冷宮中南廠的一切物品挪到了藏書閣他的那個辦公修編的地方。

這裡只有他用,其他的編修還有兩間屋,不過現在他成了南廠都督,這裡自然暫時不能做編修工作了。

又因為兆奐烔死了,這個對於其他編修翰林的影響還是很惡劣的,所以,陳志典將他們全都放假,放出了宮。

那兩間屋子關著門,裡面沒有人。

南廠侍衛們本來想去清掃一下,但陳志典說先不用,只是把他這裡先收拾出來好了。

陳志典這間屋子倒是挺大的,就是屋裡除了書就是書,有一個超級大的長條案被他當做了書桌,還有一張喝茶的圓桌,以及幾個繡墩。

還有一個矮塌,平時陳志典會在這裡小睡一會兒。

我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因為我來看書的時候,會到這裡坐一會,和他隨便閒聊幾句。

但我們南廠的侍衛們一臉的不樂意,可陳志典有皇上的旨意,又有“如朕親臨”的令牌,完全不能違抗。

所以,等我去藏書閣坐下喝粥的時候,南廠的東西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大家看到我之後,表情才好了那麼一點點。

陳一陳二繼續緊緊跟著我,肖小五也一直在藏書閣裡收拾,見到我過來了,表情也好了很多,不過依然眉頭不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也沒有搭理他,只是老老實實地喝完了熱粥,又喝了一碗陳志典端過來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湯藥,然後又往嘴裡塞了一塊話梅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就偷偷掀開陳志典的小書櫃,把裡面的豆沙糕吃了一塊。

其實,我和他還是挺熟的,就比如他藏了什麼好吃的,我都知道放在那裡的。

陳志典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南廠陸續送過來的文書,一本本翻得特別快,然後也特別快的分門別類,並且簽署了自己的意見和名字,然後又讓侍衛們分發了下去。

我坐在圓桌前看著他,發現雖然做的是同樣的事情,但他與肖不修還真是完全不同。

肖不修坐在那裡都屬於自帶光芒,臉上白白淨淨的很是優雅,就算是看到了任何愉快或者不愉快的卷宗,他那個樣子都很令人賞心悅目。

但陳志典不成,一直皺著眉頭,並且臉色越來越差,甚至有把筆扔了的動作。

陳一把我吃乾淨的碗拿了出去,又端來了乾淨的水讓我洗臉。

陳二問:“換衣服麼?我去拿?”

我還沒說話,陳志典就皺著眉看著我,問:“你這麼講究麼?”

“啥?”

我又有點沒明白。

“還要洗臉換衣服?”

他放下了手上的卷宗。

“哦,那倒沒有。

昨天早上就沒洗臉,都攢到現在了。

我就隨便洗一下好了,陳大人有啥事情吩咐我去做麼?我很快就好的.”

我也沒搭理他,直接自己擰了帕子,把臉擦了擦,然後對陳二說,“要給我那套厚一點的衣服,我覺得冷.”

“好的.”

陳二也沒搭理陳志典,直接端了盆出去了。

陳志典走了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才說道:“今日這麼熱,都進入初夏時節,怎麼還要穿厚的?”

“哦,等下你打我軍棍的時候,我的衣服比較厚,就不容易疼了.”

我倒要看看陳志典這個官威會不會在我這裡體現出來,所以也是賴皮賴臉的,完全沒有顧忌地瞎說八道。

他愣了一下,才笑開了。

“行,一會兒打你軍棍的時候,再墊三床被子,應該也是可以的.”

“好的好的,用我冷宮裡的被子,那個比較厚一點,還是冬被.”

“好.”

陳志典還真的挺認真的答應了。

一時間,我也什麼話說了,就瞅著他。

他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了兩口,才說道:“兆奐烔這案子,你要怎麼查?”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我想了想,“我可以動用南廠的人麼?”

“你是南廠的人,為什麼不能用南廠的人?”

這話說的,跟繞口令一樣,陳志典和我說話的時候,眉頭倒是展開了不少。

“陳大人,你現在是南廠都督呀,我當然要問問你了.”

“這事情也是早上皇上下了一道聖旨,我也不過是暫時代理,等肖大人出來,我自然是要還回去的.”

陳志典又喝了一口茶水,“你肯定全是疑問,為什麼皇上要我做這個位置?我一個翰林而已,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說話,就看著他。

反正他這幅模樣,就是打算要說一說話了,那我就等著好了。

“其實,你若是想想,南廠在大月國是舉足輕重的權利機構,位置相當重要。

肖大人下去了,什麼人替代他?戶部禮部軍部刑部?這些人都虎視眈眈,但是誰都不能上來。

萬一搞不好,就是一場官場內的血雨腥風。

所以,我很理解皇上把我拎上來暫時代理,就是告訴所有人,陳志典一個文人,沒有任何威脅性,並且臨時性的,日後變局再說。

安穩人心,也是很必要的.”

陳志典一邊說,也應該是在整理思路。

“那麼,皇上到底怎麼看?肖大人殺了兆奐烔,雖然是眾目睽睽之下,但是也在情理之中,並非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類的。

相反來說,其實還是救人之舉呀.”

“但他殺的是兆奐烔,是兆大人的兒子,也兆奐禮的弟弟.”

“那又如何?”

“兆奐烔是狀元,是翰林院首席,身邊的好友都是身居要職。

兆奐禮,禮部尚書的候選人,狀元出身,周圍的人非富即貴。

老兆大人自然不用說,欽天監,很多事情,皇上都要先問問他的。

再說了,兆式家族,五代為官,盤根錯節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

就算是我,都要尊稱兆奐禮一聲師長,因為他的確也曾經教過我的……如此說來,你認為肖不修殺了兆奐烔,是小事情麼?”

“哦.”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事情又要兩說了,如果兆奐烔真的是作奸犯科,肖大人殺了他也是對的,除非是兆奐烔什麼都沒做,可肖大人為什麼要殺他?所以,說到底,還是要破一破兆奐烔為什麼要殺李真兒.”

“你可有把握?”

陳志典很認真,“這事情恐怕也沒有那麼簡單吧?”

“我沒有任何把握,不過,就是因為有疑點,所以才想去查一查的.”

我也很認真。

“陳大人,太多的彎彎繞繞我是不懂的,官場裡的這些人我都認不全,所以也不知道這些人之間的關係,但我只是知道,死的這兩個人都是我認識的,並且兩人完全不是仇敵關係,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我定是要查一查的.”

“好,去吧。

有需要,就找我.”

陳志典站起了身,又回到長條案後面,準備繼續工作。

我也站了起來,問他:“我可以在這裡睡麼?冷宮那裡我可不敢回去,想想都很嚇人.”

“你隨意吧.”

陳志典揉了揉臉,“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做這個都督,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接他這句話,只好隨便“嗯嗯嗯”一下,就出了門,在藏書閣的院子裡看這初夏的日頭。

陳二抱著衣服過來,問我:“冷宮讓皇上給封了,說是任何人不許進出。

不過,我和禁軍們說是給你拿衣服,他們並沒有阻攔.”

“打聽一下,他們二人是屍身現在何處?我想再去看看.”

我穿上了厚一些外衫,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還有,能打聽到什麼,就去打聽一下。

雖然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訊息值得注意,不過,多找幾個人去打聽一下各處的訊息,看看大家的反應.”

“是.”

陳二轉身立刻就走了,陳一跟在我身邊,說道:“我要不要再去搬一些東西過來?今晚是要睡在這裡麼?”

“嗯,睡這裡。

肖大人那裡應該也是進不去了,不過他那邊也沒什麼可問的.”

我嘆了口氣,“顧寶兒出宮了麼?我想去看看她.”

“我去問問.”

陳一和我從藏書閣出來,站在門口看了看這些搬東西的南廠侍衛們,他叫了一個過來說了幾句,那人一會就不見了。

我又坐在了藏書閣的門口臺階上,耐心地等著。

“你相信兆奐烔和李真兒有事情麼?”

我問他。

“不相信。

這兩人完全不認識,並且,應該是從來都是不相關的.”

陳一這種南廠侍衛,對於官場之中的關係也掌握得相當清楚。

“嗯.”

我點了點頭。

接近黃昏的時候,陳二回來了,還帶了不少吃食,說是馬茂春給我的,大牢裡的肖不修也有。

我讓他直接又拎進了陳志典的屋裡,我吃的不多,就分給陳志典一部分,反正他也是要吃飯的。

陳志典沒吃幾口,就被皇上叫走了,說是老兆大人昏過去了,皇上要他陪著一起去看望一下。

我繼續吃飯,吃得慢條斯理的。

等陳志典走了之後,我才讓陳二跟我說說情況。

李真兒和兆奐烔的屍身拉出了宮,放在禁軍在宮外不遠的義莊裡,符合大月國規制。

兆家和李家的人都去過了,場面一度失控。

幸好當時是分別停放在兩個院落中,兩家人沒有遇到。

顧寶兒回了顧家,據說是狀態極為不好。

老兆大人和夫人都是直接昏死過去了,所以兆家已經亂成了一團,御醫白奉山都已經過去問診了,但情況不是特別好。

所以兆奐禮就又吼又叫,說是要和肖不修勢不兩立,要殺了肖不修。

朝裡的百官已經知道了訊息,但目前都沒有站隊,因為他們想看看皇上的態度。

目前,陳志典臨時代管南廠,也釋放出一個訊號,那就是肖不修還是要回來的。

所以,兆奐禮開始搞聯名上書的動作,想逼皇上殺了肖不修。

“兆奐禮和肖大人有仇吧?”

我問道。

“三年前,兆奐禮收受賄賂十萬兩金,被肖大人查了出來,本來是要殺頭的,但是老兆大人用自己的官職換了兆奐禮的平安,所以老兆大人才去了欽天監。

兆奐禮只是做了個小官員,算是結案了。

他一直很生氣,覺得自己不過是貪了十萬金,不是大錢,不應該這樣.”

“懂了,有仇.”

我就說嘛,幹嘛這樣不依不饒,必然都是有緣由的。

“我們去一下義莊,我想去看看真兒.”

我出宮的時候,給陳志典留了字條,算是對他的尊重,然後就很正常地出宮去了。

馬茂春的禁軍站在宮門口,看到我也沒阻攔,還派人帶我去了義莊。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義莊裡的燈火已經點了起來。

這裡雖然距離皇宮不遠,但卻自有一番淒涼之色。

我還沒有走到停靈的地方,就已經聽到了哭聲,相當悽慘。

還有一個人用哭腔在唱戲:“世上何嘗盡美好,也有飢寒悲歡抱,也有失意哭嚎啕,也有失去愛人哭。

郎君啊,你可曾再睜眼看看我呀……”那一聲聲淒厲的“啊~”的腔調也著實讓人感到了悲傷。

“瓔珞?”

我低聲問道。

“是.”

義莊的管事低聲回答,“已經哭了一下午了,說是兆大人喜歡聽她唱戲,所以就一直在唱,攔都攔不住,怕是要瘋.”

“玉珍呢?”

“就在一旁,不說話.”

“還有什麼人?”

“兆家還來了不少人,陸陸續續地過來的,這兩人一直在棺槨邊上……”管事嘆著氣,“一直聽說兆奐烔妻妾關係相當好,這一次我也算是看到了,但這樣的局面也真是太難了.”

我放輕了腳步,就站在了院落門口的陰影裡,看著兆家的人還在陸陸續續地過來燒紙錢,瓔珞還在唱著戲文,聲音已經嘶啞了。

玉珍只是看著棺槨發呆,一聲不吭。

兩人已經換上了全身素縞,面色蒼白,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走過去。

猶豫之間,有兆家的人出來看到我,問了一句:“什麼人?”

陳一立刻攔在了我的身前,說道:“南廠辦案.”

“辦案?就是你們南廠的人殺了我二叔,你們還有臉說辦案?哪裡有天理啊!”

這女人尖叫起來,聲音也是很大的。

陳一陳二立刻全部進入警戒狀態,就連管事都走了過來說道:“莫要喧譁,驚擾逝者.”

“喧譁?這個時候我們是喧譁麼?”

又有人過來跟著一起喊,還真的挺厲害的。

我抿了抿嘴,想著要不然先走吧。

不過,玉珍回頭看到了我,便讓瓔珞停了唱戲,直接走了過來。

她的樣子很憔悴,但精神狀態還好。

她拉住我的手,摸了摸,才說道:“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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