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老實實在院子裡跪了一個晚上,大氣都不敢出。
雖然後來實在跪不住了,就盤腿坐在石板地上,託著臉琢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是肖小三看我有點可憐,給我披了一件外套,省的早上的露水冷,讓我受涼。
肖不修在屋裡和歡夕小聲說著什麼,後來就沒了聲音。
歡夕應該是睡了,但肖不修沒有出來,只是把油燈吹滅了。
房門早都成了門洞,我能夠看到肖不修坐在床邊的一塊衣角,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安靜的夜晚,侍衛們的呼吸聲都很清淺,生怕驚擾了歡夕的夢鄉。
就連四周的飛鳥都隱匿起來,沒有發出聲音。
這固陰的夜晚,是誰的美夢,是誰的噩夢呢?這一刻,真實的,還是虛幻的?我忽然有點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為何在這裡。
結果,這一晚上,只有歡夕踏踏實實睡了一覺,我們一群人都守在周邊,完全沒睡。
果然是千萬人寵愛的女皇陛下,大家都沒有怨言。
我偷眼看了看北固國的侍衛,訓練有素,其狀態不亞於南廠的侍衛,還有幾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帥哥,不苟言笑,警戒四周。
這歡夕能夠在這麼嚴密的護衛中離家出走,也真的是人才!我心裡暗暗地給她點了個贊。
天矇矇亮,就有北固國的太監宮女等候在門口,是聽得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我就這麼瞅著,也不敢說話。
肖不修輕手輕腳地從屋裡出來,仔細檢查了一邊這些人所端上來的溫水,面巾,熱茶以及衣服等等,才讓他們一字排開站在門洞外面等著。
然後,他小聲和肖小三說了幾句什麼。
肖小三就去找北固國的侍衛首領說什麼去了。
我看見肖不修出來,就趕緊從盤腿而坐的狀態,改成了跪著。
就是有點累了,跪的不太標準。
可是啊,肖不修依然沒有看我,連我這邊的方向都沒看。
吩咐完所有的事情之後,肖不修又進了屋,然後就聽見他和歡夕在說著什麼。
我發現我除了不會飛,聽力還不好,完全聽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
這兩人又嘰嘰咕咕說了一陣子話,才召喚早已經守在門口的太監宮女進門,為歡夕洗漱。
肖不修居然還沒出來,在裡面幫歡夕,不不,是守在熙雍女皇身邊,親自侍奉。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心裡有點不舒服,眼睛還有些痠疼。
只好轉向院子門口,看到肖小三和肖小五正在和侍衛們說著什麼,一如往常。
我們不是大月國的人麼,怎麼直接跳過了北固國的內侍,親自打理女皇的起居?就算是肖不修從小就在承平公主身邊,現在兩個人都是大人了,特別是肖不修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能貼身伺候呢?我癟了癟嘴,不開心。
廟裡有一陣騷動,廟門口也有動靜。
算算時間,昨日此時,進香的百姓們已經開始在廟門口集結,等著來求蛇神保佑了。
看來,今天還有大戲啊!想到此,我又打起了精神,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雖然還是普通女子的粗布衣衫,但是我也要把氣勢拿足,不能丟了我李小滿的臉。
我剛又重新在牆角跪好,肖小三帶著住持、知客僧和一眾和尚們進來,然後都按在地上跪好。
我一看這群人的臉色都不善,有的還鼻青臉腫的,看來昨天晚上有人打得還挺厲害。
想了想,我怎麼能和他們一起跪著呢,於是我悄咪咪地靠著牆根站了起來,又磨蹭到了一棵細細的歪脖樹後面,將將能夠遮擋住我半個身子。
想我還是太胖了,要是再瘦一點多好。
肖小三在門口喊了一嗓子:“啟稟女王陛下,廟裡的一干人等已經帶到,請您指示.”
歡夕的聲音有點懶洋洋的,說道:“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吧,不是有香客來了麼,就正常進行,不用有什麼特別的.”
“是.”
肖小三大手一揮,讓北固國的侍衛們把和尚們又都趕了出去。
我轉了轉眼珠子,總覺得歡夕作為女皇陛下偷偷溜出來,還來到了蛇神這裡,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更何況,新太守的死鬧得那麼大,她必然是要有所動作的。
只是,她要怎麼做呢?等和尚們都走了,肖不修先出來看了一眼,歡夕這才款款走出來。
才一個晚上,我就像從來沒有見過歡夕一樣。
不,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說,現在眼前的是熙雍女皇,而不是我認識的歡夕姐。
她的氣度,她的容貌都有了變化,端莊典雅,又透著威嚴肅殺。
眼眸流轉之處,有嬌媚和明亮,彷彿渾身都籠罩在光圈之中,美豔不可方物。
肖不修站在她的身側,仿若一對璧人,令人無法挪開雙眼。
熙雍女王穿的是簡單的宮裝,束腰剪裁,更顯得身材修長,儀態典雅。
顏色也是夏季最應景的淡藍色,看著就令人賞心悅目。
眉眼之間上了淡妝,更顯得面板的白皙美好。
哎,我是挪不開眼睛了。
第一次,我眼睛裡沒有了肖不修,只剩下了女皇。
“小滿,過來吧.”
熙雍女皇喊我,很親暱的口吻。
我還在發呆中,目瞪口呆的呆傻狀。
“這孩子怎麼了?”
她笑了起來,怎麼感覺陽光都燦爛無比了。
“肖小七!”
肖不修吼了我一嗓子,我才反應過來,快步跑了過去,立刻跪在地上。
“別嚇著她,估計這一宿已經讓她想破了頭了.”
熙雍女皇伸手扶起了我,“小滿,對不起之前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但我也希望這樣與你相對,沒有君臣等級之分,只是好朋友。
不過,今天我要做一下女皇處理一些事情,你跟著我就好了.”
“嗯嗯嗯.”
我能說什麼,只能拼命點頭。
“有什麼事情呢,就先憋著。
跟住了我,別嚇到哦.”
她笑彎彎的眼睛透著狡魅,不簡單不簡單。
我心裡暗暗抖了一下,告誡自己:可千萬不要與她鬥,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肖不修依然不看我,應該說眼睛裡完全沒有我,只有他的承平公主。
我跟在肖不修的身後,心裡有那麼一丟丟失落,但是又很清楚現在的情形。
肖小五在後面偷偷拉我一把,問問帶沒帶南廠的廠服,如果有,就快一點換上,因為要有大事情發生了。
我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馬上鑽進房裡去找我的包袱,很速度地換上了黑色廠服,和肖不修現在的衣服同款,心裡稍稍有點安全感。
換好衣服才發現,這屋裡還有宮女和太監,北固國的內侍打扮,他們站在那裡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摸了摸臉,心想:“我沒脫光,不丟臉.”
“小主子需要打扮一下麼?”
有個大宮女看起來很面善,也很和氣地問我。
她手裡有個托盤,裡面全都是各色尚好的胭脂水粉,看起來都不便宜。
“要不,我也抹個臉,畫個眉毛?”
我笑嘻嘻地說,“但我不會.”
“沒關係沒關係,小主子坐一下,立刻就畫好,特別快.”
大宮女立刻把我按在椅子上,也有太監上前給我擦了把臉,然後他們就極快地速度在我臉上搞著。
“唔,你們也這麼給女皇化妝麼?”
我沒話找話。
“只要肖大人在,都是他專門給女皇穿衣打扮,輪不到我們.”
大宮女的手法極快,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這句話,已經給我畫好了。
“小主子趕緊去追女皇陛下吧.”
“嗯嗯嗯.”
我可要跟住了女皇,萬一肖不修要揍我,可能女皇是我的保護傘。
哎,我這一天到晚的,居然天天琢磨的是肖不修揍我。
一出門,有侍衛給我引路,我又小跑著跟上了女皇肖不修愈發壯大的隊伍,這裡面有北固國的內侍,還有官員模樣的人。
大月國的侍衛統一黑色著裝,面目嚴肅。
我溜到肖不修身邊,女皇則把我拉到身邊,“喲,小滿,挺精神的呀。
我還以為不修哪裡找了個玉面小弟呢.”
我一臉的尷尬看著她,“那個,我,這個……”“嘿,昨天說話還好好的,怎麼今天都不會說話了?”
女皇笑著說,“好啦,不逗你了。
站在我邊上,乖乖的.”
“嗯嗯嗯.”
我能說啥,只能點頭。
偷眼再看看肖不修,他一臉的嚴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裡又一哆嗦,趕緊往女皇身邊湊了湊,再也不發出聲音了。
我們站在寺廟正殿的院子裡,我應該是沒趕上女皇陛下下旨,只是看到有幾個和尚正在將蛇神連帶神籠搬出來,放到寺廟的大門口,然後有個和尚點燃了一大把供香,在蛇神的周圍繞圈,最後將這一把香放在神籠的後面不起眼的地方。
原來如此,我說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白煙呢?百姓們以為是神仙降臨時的神蹟,實際上不過是和尚們在點燃香燭的故弄玄虛罷了。
看到煙開始慢慢飄散開,知客僧開啟了寺廟的大門,香客們嚮往常一樣,先是跪倒在地念念有詞,然後就衝進來想與蛇神近距離接觸。
不過,這一次不能如他們所願了,侍衛們攔在前面,一臉的冷漠和嚴肅,讓所有衝進來的香客瞬間就剎住了腳步,不知所措。
和尚們站立兩旁,也沒有人敢說話。
此時,有人認出了女皇陛下,立刻山呼萬歲,跪倒在地磕頭。
比剛才看見蛇神還要大聲一點。
女皇看到這個情形毫不意外,就是靜靜地等著這些人從騷動到跪拜,到靜靜地不敢說話。
當人群安靜下來的時候,女皇讓住持走到眼前來,並且讓人開啟了蛇神的帷幔,看了看裡面的大黑蟒。
這蛇神盤在籠子裡,和我們昨天看到的一樣,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又云遊天宮去了。
“這蛇神倒也安靜.”
女皇輕言淺笑,“不知道肯不肯和我說說話呢?”
“不敢不敢,蛇神近日得知女皇陛下大駕光臨,一直耐心等候.”
這住持怕也是謊話成精的主兒,還真的說瞎話不打草稿。
“哦,那這麼說,今天是從天宮雲遊回來了?”
“大約是吧.”
住持略略冒汗。
“大約是吧?你也不能肯定?聽說不是你第一個發現這蛇神的麼?還請到自己的寺廟來,怕也是有不少過人之處吧?”
女皇的淺笑慢慢變得嚴厲起來。
“不敢不敢.”
住持愈發地緊張。
“你還有不敢的時候?不是有蛇神撐腰麼?這幾年也過了不少舒心的日子吧?倒不如讓蛇神給朕顯一次靈,幫朕變點東西出來,隨便什麼都成,朕一點都不挑剔.”
我聽到這話,特別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
女皇陛下實在是太可愛了,這麼明目張膽地要蛇神變東西,也真是膽子大啊大啊還是大啊。
“這……”住持遲疑著。
“這什麼呀?它把朕派過來的太守都弄死了,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
女皇走到蛇神的神籠旁邊,我立刻跟了上去。
肖不修的動作比我快,直接託著女皇的手臂,生怕她摔倒或者發生意外。
慢了半步的我,只好跟在肖不修的後面,緊緊跟住。
“這樣吧,蛇神啊,朕給你三天時間,你就隨便給朕變點什麼,或者你自己變成什麼,怎麼也要顯出個神蹟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看看吧.”
女皇鐵了心要讓蛇神來個變化,並且圍著神籠轉了三圈。
她說這話的時候,跪在地上的百姓香客們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禁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女皇瞥了一眼這些人,又說道:“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個見證吧,大家一起看看三天後蛇神是不是真的有神蹟出現。
蛇神啊,這麼多人等著你變一下呢,你可不能讓朕失望哦.”
女皇對蛇神說話的口氣就跟逗小孩一樣,我又強忍住了笑,緊緊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百姓香客們和和尚們都不敢說話,只得低著頭。
一邊是女皇,一邊是蛇神,得罪誰,相信誰呢?還真的是一個挺難的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