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最是無情,不為任何人的意志所改變。

春去秋來……轉眼間,寒冬已至。

不知哪一天。

漫天飛雪籠罩大地,群山峻嶺盡披白袍,一陣山風颳過,無數雪花細簌簌從樹梢落下。

小院南側。

枯木支起火堆,正自熊熊燃燒,‘噼裡啪啦’的聲音不時響起,也把嚴寒驅散在外。

幾人搓著手蹲在火堆周遭,圍火閒談。

“聽說丹陽軍已經被趕出齊州了,朝廷派來的將軍李石不愧是一代名將,短短月餘就扭轉了局勢.”

“是啊.”

有人點頭:“李將軍可是出自天龍寺的高手,身負絕頂武學,有萬夫不當之勇!”

“不然.”

一旁蜷縮著身子烤火的王護院道:“統御數萬人行軍打仗,重在排兵佈陣,單人的勇武反倒是其次,這才是李石能勝的關鍵.”

“話雖如此,李將軍的實力也很重要.”

剛才開口那人有些不服氣的開口:“李將軍初至齊州,就遭到江湖高手和紅蓮教妖人的刺殺,若無本事怕也沒有後面的事.”

“確實!”

“聽說當時紅蓮教教主都出了手,就這樣也沒能傷到李將軍,反到幾乎被盡數殺絕.”

“不可能!”

王護院搖頭:“紅蓮教教主可是與咱們林家家主齊名的存在,他若出手,李石雖強也絕不可能沒事.”

“當日的局面一邊倒,定然沒有真正的高手!”

“你這人……”有人面泛無語:“李將軍雖然年輕,卻被人稱之為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有這等本領未必不可能.”

“說起來.”

一人小聲問道:“李將軍與咱們林家家主相比,誰更強?”

“肯定是家主!”

“不錯,家主成名數十年,李石據說還不足三十歲,單單是修為積累就不可同日而語.”

“家主可是傳說中的先天宗師,整個梁國也不出五指之數,其中可沒有李將軍一說.”

眾人竊竊私語,顯然都是認為林家家主更強,不過對於李將軍一掃朝廷軍方頹勢,驅逐叛匪,還齊州一個平靜都極其佩服。

角落裡。

周乙手捧暖爐倚著門檻,雙眼似眯非眯,好似神遊物外。

“小乙哥.”

身旁的餘壯攏起衣袖,問道:“劉禎家裡出事了,你知道吧?”

“嗯.”

周乙點頭:“伯父舊疾復發,聽說情況不妙,現如今劉家酒樓無人管理,他作為獨子定然要接手家裡的生意,以後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哎!”

餘壯輕嘆:“想不到啊,上次見還生龍活虎般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間病倒了哪?”

這件事確實讓人意想不到,不過這世上的意外多了去了,對此,兩人只能表示遺憾。

“劉禎不來上差,他妹妹的事看來是真沒戲了.”

餘壯搖了搖頭,忍不住側首看來:“小乙哥,你就沒有後悔過?”

“後悔,怎麼不後悔.”

周乙翻了翻白眼,有氣無力開口:“不過現在的劉家,肯定不會答應嫁女了,後悔也沒用.”

“也是.”

餘壯點頭:“為了抵抗丹陽叛軍,城守韓大人戰死,劉家沒了靠山,現如今伯父也……情況不明.”

“嫁女,只能以後再說了.”

“不過現如今正是劉家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小乙哥若是能多幫幫忙,日後娶妻應該也不成問題!”

“我能幫什麼忙?”

周乙搖頭:“周某不懂經商,更不會做飯,對酒樓生意可謂一竅不通,你若有這個心可以常去.”

“興許……”“那劉家妹子會因此看上你.”

“小乙哥說笑了.”

餘壯雙手搓動,面露尷尬,眼神卻不時閃爍,看來心中已有抉擇。

周乙掃了他一眼,輕笑不語,他看得出餘壯對那劉曼很上心,不然也不會經常旁敲側擊詢問自己。

就不知,那劉曼會不會看上他。

現如今劉家陷入困境不假,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介小小護院,怕不能讓人重視。

“小乙哥!”

這時,一人從外面奔來,道:“有人找你.”

“哦!”

周乙挑眉,起身站起:“誰?”

他在城中認識的人可不多。

…………“可是周乙周公子當面?”

一位身著厚重麻衣、腳踏木靴的乾瘦老者立在飛雪之中,雙手面頰通紅,朝著他抱拳拱手。

“正是.”

周乙回了一禮:“老丈找我?”

說話間,他略微審視了一下來人。

古銅色的面板,面頰滿是皺紋,兩眼已現渾濁,氣息更是極其微弱,如田間勞作一輩子的老農。

雙手紅腫,可見膿瘡、皸裂。

凍手!雖然雙手凍瘡嚴重,對方卻顯然已經習慣,並沒有刻意保護,也許是知道保護也沒有。

索性隨它去了。

這是很多從事苦力差事方有的習慣。

“是.”

老者當是極少來這等地方,神情拘謹,聞言小心翼翼開口:“小老兒受信人趙三所託,來這裡給您傳幾句話.”

“趙三哥.”

周乙面色一正:“老丈請說.”

“趙三說,他跑遍了洪家堡附近的幾個村寨,並沒有周公子您要找的人.”

老者開口:“且當年流民湧入崑山城,期間洪家堡並未招募過佃戶,倒是有些人打著洪家堡的名義做人口買賣.”

“據說,很多人因此失蹤.”

“咔嚓……”周乙腳下積雪一沉,面色也變的冰冷。

“當然.”

老者嚥了咽口水,道:“也許周公子找的人並不在其中,可能去了別的地方也不一定,畢竟當年有不少流民出城做了佃戶.”

“……”周乙沒有吭聲,良久方道:“趙三哥可曾說過,那些做人口買賣的,都是些什麼人?朝廷、衙門難道都不管的嗎?”

“這個……”老者眼神變換,想了想方低聲道:“聽說,與紅蓮教有關.”

音落又急急擺手:“周公子可千萬別外傳,更別說是小老兒說的,這些事小老兒一點都不知道,只是給人傳話.”

“我明白.”

周乙點頭,深吸一口氣,問道:“趙三哥哪?”

“可是又給人送信去了?”

“不.”

老者搖頭,眼神一黯:“他死了,死在送信的路人,不知道被誰殺的,身上的東西除了信箋都被人洗劫一空.”

場中一靜。

周乙目視對方,心頭情緒奔湧。

良久,方澀聲開口:“趙三哥真是位信人.”

老者點頭。

這年頭的信客,本就不易做,客死他鄉、病死途中的不知凡幾,趙三隻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

“有……有勞了.”

深吸一口氣,周乙從身上取出二兩碎銀,不顧老者推讓強行塞進對方懷裡:“大老遠跑一趟,這些是我的一番心意,莫要推辭.”

“另外,不知道趙三哥的屍體葬在何處?可有家眷?周某打算過幾日前去祭拜一番.”

“多謝周公子賞賜.”

老者雙手緊握銀子,一臉激動多次想要跪倒在地,卻被抬住。

“趙三沒有家眷,屍體放在義莊,大概會葬在城外的亂葬崗.”

“我會去的.”

目送老者離開,周乙立在飛雪中紋絲不動,許多本以為已經遺忘的事,悄然在心頭浮現。

歷歷在目!聽聞鄭大叔去做佃戶時徐六那古怪的眼神。

紅蓮教教徒與巨鯨幫暗中的交易。

坊間的某些傳聞。

鄭大叔的容貌,白嬸子擔驚受怕的表情,囡囡天真燦漫的眼神,還有趙三應諾時的凝重。

“呵……”輕呵一聲,周乙緩緩垂首,雙手青筋高鼓,腰間佩刀無風自顫。

“錚!”

刀聲輕吟。

此時的自己,已經今非昔比,沒必要等事情臨頭再做應對。

***劉府。

“劉兄!”

“劉大哥!”

周乙、餘壯兩人朝著劉禎拱手。

“你們怎麼來了?”

見到兩人,劉禎面泛喜色,急忙伸手朝內一引,同樣搖著頭道:“快點進來,來就來了拿什麼東西?”

“聽聞伯父身體不好,所以我們過來看看.”

餘壯把東西交給一旁的劉家管事,道:“裡面有小乙哥拿的靈芝,還有我從武院託人帶出來的丹藥,不妨讓人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有心了.”

劉禎眼中憂色一閃而過:“坐!”

同時吩咐下人:“去沏茶!”

“是.”

下人躬身應是,垂首退下。

一段時間不見,劉禎整個人消瘦不少,面泛疲憊,圓滾滾的體型瘦下來,竟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感覺。

劉父身體出現異樣,一應事務壓在他的身上,年幼無知已難堅持。

唯有長大,才能扛起應該抗的東西。

變化在無聲無息間發生。

“劉兄就算不再去小院,我們也是同僚一場,之間的情分不會變.”

坐下後,餘壯正色開口:“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能幫的我們一定會幫!”

“多謝了.”

劉禎眼泛動容,點頭應是:“餘兄弟有心了.”

他去林家外院,為的也是結交一些朋友,不過對劉家生意能夠幫得上忙的,是李家、蘇家這等豪門。

奈何。

劉禎終究年輕,撇不下面子攀附,與李瑜等人的關係只能說不遠不近。

反倒是與餘壯、周乙等人比較談得來,現如今見劉家遇難,也只有餘壯主動開口要幫忙。

不論實力如何,這份心都讓他心頭一暖。

“劉兄.”

彼此客氣了一陣,周乙慢聲開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陪我去濟民巷時的情況?”

“唔……”劉禎手託下巴:“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我倒是記得很清楚,當時有幾個巨鯨幫的人不知好歹招惹你.”

“我還出手賞了其中一人一巴掌.”

“對.”

周乙點頭:“還要多謝劉兄.”

“過去的事了.”

劉禎擺手:“周兄怎麼想起提這事?”

“是這樣.”

周乙正了正身體,道:“我記得劉兄說過,劉家除了做酒樓生意,這城內城外的訊息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知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巨鯨幫的人?”

“呃……”劉禎撓頭,面露乾笑:“我那是誇大之言,當不得真,不過只是找幾個巨鯨幫幫眾的話並不難,就算是當年那人若是沒死的話也能尋到.”

“有勞.”

周乙起身,正色拱手:“此事對我很重要,還望劉兄幫忙,事後定有厚報!”

“不至於,不至於.”

劉禎起身擺手:“我這就安排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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