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內,提著蓑衣的夜雯妃,如書畫中走出的奇女子,螓首蛾眉,香肌玉骨,一身清韻典雅的秀慧之氣,俏皮而又靈動。

但夜寒君和她不過一臂之距,以他的洞察力,如何察覺不出。

此人外柔內冷,窈窕淑女全都是假象。

她的本質,像是永冬之地的極冰惡魔,一個眼神便可凍結萬頃湖面。

輕輕一勾手,彷彿置身寸步難行的冰暴中,刀割面板,霜侵顱骨,空氣極為幽寒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冰……”

夜流螢眼角跳了兩下,而後微微眯眼。

夜雯妃從另一側走來,所過之處,一條清晰可見的冰雪小徑,緩慢凍結著沿途的一切。

包括她在內,因為同樣站在夜寒君的旁邊,自然而然受到波及。

“笑裡藏刀,好一個少皇妹妹。”

夜流螢冷哼一聲,一步未退。

背後,六片漆黑的羽翼扭曲空間,輻射而來的霜雪瞬間蒸發。

暮色蒼蒼,暗日茫茫,這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冷意,與寒冰完全不同。

“第5位階而已,這麼張揚,小心夭折。”夜流螢不客氣喝道。

“嘻嘻,好姐姐,你也不賴嘛~~~”

“仗著年長我一些,你就這麼欺負我,我心眼兒小,很記仇的~~~”

笑靨如花的夜雯妃,一把抱住夜流螢的胳膊,又親暱又活潑的樣子,儼然是一對親姐妹。

殊不知,話裡話外,兩人爭鋒相對,眸光交錯都有火花亂閃。

“冷死了!別跟我套近乎!”

夜流螢推了夜雯妃一下,將她逼退身前,皺起的眉頭,明確表達內心的不悅。

夜寒君看在眼裡,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想法,無動於衷道:

“第72代就第72代吧,名次不重要。”

“你覺醒了冰系的殺戮職權?能凍結靈魂的霜寒之力……倒是罕見。”

“s級,裂魂冰使。”

夜雯妃舔了舔舌頭,性感而又靈活的小舌頭,與她瞳仁深處的三角冰塊,形成極為強烈的反差:

“好可惜,要是早點出生,我就不會錯過修羅之墓。”

“就差這麼百年的光陰,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鬱悶死我算了。”

夜雯妃露出受傷小貓的表情,可憐兮兮道:

“諸位族兄、族姐,你們可要好好分享墓中的秘聞,讓我長長見識。”

“還有,你們收集的神弓碎片呢?”

“難得四皇同墓,又全都活著出來,雯妃好奇,你們誰收集的數量最多?”

三言兩語,形形色色的目光,重新徘徊在夜寒君、夜奇玉、夜霓裳、夜莫愁四人之間。

王殿內陷入短暫的安靜,惟有夜雯妃眨巴著眼睛,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抵如此。

“嘩啦啦——”

冥夜盛裝從夜霓裳的四肢褪去,僅僅包裹軀幹。

在她裸露出來的面板上,暗紅色的護甲折射著詭異的光芒,彷彿能夠吞噬人心,直指靈魂深處。

無聲無息,夜英離開王座,一個閃身來到夜霓裳的面前。

她的手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捧著一個長長的盒子。

那盒子似有萬均重,以至於夜英本就佝僂的背脊,近乎垂到地面。

盒子的神異遠不止這樣,其上遍佈鬼神的符籙,另有十八道環形的刀痕,如鎖釦般緊緊箍住。

深海的沉重、蒼穹的高闊、山脈的堅碩、大地的慷慨、烈日的包容……看似混亂,卻又全都指向至高至遠的偉大氣息,如雲霧般籠罩住夜霓裳。

“這是始祖用過的弓盒,由神金鍛造,曾用來溫養封神之弓。”

“神弓隕落後,它用來收納碎片,以確保神性重新聚集。”

夜英幽幽自語,灰白的指甲,一點點插進盒子的鎖釦。

然後,當縫隙開啟一絲的時候,每一個族人都能感應到,眉心處宛若豎起一道冰冷的箭矢,膽敢生起不敬之心,必有大禍臨頭。

“唔……”

夜寒君強忍著某種渴望,血肉靈魂一陣悸動。

體內,似有古老的生命開始復甦。

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迴盪,衝過去,衝過去,那是祂的東西,全部拿走,一個不剩。

然而,沒等夜寒君正式行動,魔念破碎,意識清醒。

沒有人發現這樣的異常,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夜霓裳的身上。

“咔擦——咔擦——”

玻璃的裂紋,蛛網般蔓延。

大大小小的金屬碎片,脫落於夜霓裳的體表,片片幽暗,泛著邪獰的紅光。

夜寒君看得非常清楚,共有十八枚碎片,繞著弓盒轉了一圈。

等到弓盒爆發黑洞一般的吸附力,碎片全部消失,一片也沒有殘留。

“十八……”

夜英閉攏弓盒,不禁讚歎道:

“即便是歷代少皇之中,這個數量也能靠在前列。”

“霓裳,做得好。”

“有修羅之子的身份,又貢獻十八枚神弓碎片。”

“族中寶庫,即便是聖人專屬的資源,你也有資格隨意呼叫。”

“知道了。”

夜霓裳淡淡的應了一句,旋即恢復冥夜盛裝的完全形態。

繼而,她將目光掃落夜奇玉、夜莫愁,最後望了望夜寒君,主動退讓一步,站到王殿的另一側。

“甚怪。”

夜莫愁搖了搖頭,踱步向前,體表也浮現大片的暗紅色護甲:

“純粹的黑暗之道,當真如此強勢?”

“一而再,再而三,同位階同權級,為何總是居於下風?”

夜英木然不語,只是故技重施,再次開啟一道縫隙。

聽得咔擦咔擦兩道脆響,共有十五枚碎片脫落,盤旋一圈,盡數沒入盒中央,沒有其他異響。

“十五……”

夜英微微點頭,自語道:

“碎片的收集,不能完全以實力衡量。”

“機緣、運氣,這些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莫愁,族中寶庫也對你全面開放,往後只要是欠缺之物,你可隨意取用。”

“好。”夜莫愁的回答簡潔粗暴。

話落,他的目光彷彿具有穿透力,直接望向夜奇玉和夜寒君。

放眼十二萬年,少皇加修羅之子,必然是族中最頂級的潛力種子。

這個階級,值得家族付諸一切,重點押寶。

但沒有人會對於已經擁有的東西,亦或是未來必定擁有的東西,保留太長時間的沾沾自喜。

夜莫愁更加在意,剩下這兩人,他們收集了多少碎片?比之自己,是多是少?

“不好意思。”

夜奇玉的面龐上勾勒一抹玩味之色,不慌不忙走到夜英的面前。

隨著盒子的開啟,他的身上一共剝落十六枚碎片。

“差一枚……”

夜莫愁望著打著旋兒消失的碎片,看似面無表情,臉色稍稍黝黑一分。

“不出意外,你要墊底了。”

夜奇玉露出憐憫之色,殺人不忘誅心道:

“歷代沒有人見過的少皇殿,殿中遺留的碎片,數量不可能會少。”

“有沒有覺得很有趣?執掌惡魔侍者這一脈最強的職權,原本是他的上級,擁有絕對碾壓的能力。”

“一轉眼,他變更職權,擺脫了籠中鳥的身份,自立門戶,自成一脈。”

“要是你們位階等同,是不是很有興趣與他一戰?”

斜著眼瞥視的夜奇玉,不加掩飾自己的戰意。

受到他的觸動,夜莫愁深邃的眸光如漣漪般晃動,朦朦朧朧,似有兩個“滅”字,分別顯化在瞳仁中。

“位階不等同,勝之無益,確實無趣。”

“但本皇很有興趣拿你練練手,新升級的「滅殺瞳」,拿你的血祭煉一番,或有別樣的滋味。”

“噓,安靜。”

夜英吹了一口風,一時之間惡鬼哭泣,兩人於半空中對撞的鋒利目光,倏地間錯開。

“寒君,過來。”

“老嫗也想看看,你的身上,究竟藏匿著多少枚碎片。”

“快去呀,少皇兄長!”

夜雯妃笑嘻嘻,作勢推攘。

“譁——”

在她冰冷的手指,還沒有觸碰到自己的祭袍前,夜寒君已經抬起腳尖,一步一步走向夜英。

隨著他的移動,王座之上,個別閉目假寐的古老生靈,也都一個個睜開眼簾,露出了意味難明的目光。

“咚——”

“咚——”

“咚——”

越是靠近,兩米有餘的弓盒,竟如連綿的山川一樣浩浩蕩蕩。

內心深處,原本已經破碎的渴望,又像是春風吹又生的火苗,再度燃起。

“給我穩住!”

夜寒君暗中大喝,以驚雷之聲壓制靈魂層次上的覬覦。

於是,躁動感再次減弱,鎮獄祭袍從他的身上褪去。

一件樸素而又簡單的袖袍下,暗紅色的護甲猶如紅龍的鱗片,密集而又森嚴,透著無可匹敵的威勢。

“咔擦——咔擦——”

萬眾矚目中,弓盒居然顫抖起來。

五枚、十枚、十五枚……整整三十二枚神弓碎片,如同破碎的刃尖,齊刷刷衝入盒中的微縮世界。

“三十二枚?!”

王座之上,有守護聖靈驚呼。

大驚之聲,亦如雷霆灌耳,震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自始祖隕落,神弓碎片遁入大墓之中,每一個紀元的初期,可有族人帶出過二十五枚以上的碎片?何況是三十二枚!”

“這這這……神乎其神,難以置信!”

有一個揹負著斧頭的蟲類聖靈,哐當一下起身,腦袋撞在另一頭聖靈的身上,發出鐵塊碰撞的悶響。

但它渾然不覺,只是自顧自的,以越來越興奮的口吻,絮絮叨叨:

“這是歷代之最啊!彷彿能看到夜氏中興的希望,擺在眼前,觸手可得!”

“但可惡又可氣的是,此子還有劫難未度!”

“若是葬於天道之手,忙忙碌碌,又是空歡喜一場,結局之悲涼,惹獸垂憐,惹人哀嘆,何其不幸!”

暗影晃晃,魔影重重,情緒驟然高亢的守護聖靈,數量不菲。

夜寒君大致能瞧見它們的輪廓,超過一半都是陌生的,疑似夜氏從各個地方找來的援兵,共同坐鎮祖城,齊心協力守護族群。

然而,他不能言,不能語,唯以沉默回應。

倘若這些聖靈知道,三十二枚其實是表象,他在墓中所得的碎片超逾千計,那又當如何?

倘若知道,就連修羅弓的殘靈·夜天子,也入駐他的血肉,暗戳戳肩負著族群的使命,它們會興奮到發狂嗎?會激動到流淚嗎?會有絕境逢生的振奮和喜悅嗎?

——夜寒君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些隱秘,如今只能封印在他的腦袋裡,神不知鬼不覺,由他一個人消化。

“好!”

“好好好!!”

沉默中,夜英黯淡無光的瞳仁,爆發出無盡的神芒。

她一連道出四個好字,捧著弓盒的手掌,不停地顫抖。

“歷史之最!青史留名!”

“夜氏後人·夜寒君,於新生宙第二紀元,入祖墓!成少皇!功勳卓著!”

“若能熬過天劫,斬斷一切的枷鎖和阻礙,當入族長候選人之列,保我夜氏,萬萬年不朽!”

此言一出,滿座爆發前所未有的譁然。

夜莫愁、夜奇玉,以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凝望夜英的面龐。

夜霓裳挑起右邊的眉毛,目中之精芒,若黑夜之繁星,閃閃發亮。

“壓力突然好大……”

愣神的夜雯妃,回過味來,以肩膀撞擊夜流螢的胳膊,偷偷摸摸道:

“喂,你哥哥要起飛了。”

“族長候選人,一般只有聖人才有資格入圍。”

“少皇加上修羅之子,這樣的身份雖然華麗,可沒有成聖前,原則上也不予認可。”

“夜英聖祖,寧可為你哥哥打破規則,也要許下這樣的承諾。”

“足以看出,在她心目中,你哥哥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要。”

“廢話。”

夜流螢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尚未大成的少皇,沒有絲毫敬畏之心:

“開創古今以來的奇蹟,這樣的成就當真達成,放在哪裡不是寶貝?”

“你們都在期待他踏出那一步,可我卻覺得,這條路每一步都很兇險,根本沒有獨善其身的辦法。”

“倘若夜寒君真的成了天底下獨一無二之人,他會不會成為第二個乘風聖祖,還未走到終極,就被封神之胎不擇手段加害?”

夜流螢沒有壓低嗓音,夜雯妃清楚的聽到了,其他的族人也一個不落的聽入耳中。

然後,恍惚之色,成片成片浮現。

是啊,若真走到那一步,夜寒君的成就,怎會弱於契約究極閃光的夜乘風。

連他也沒能倖免。

再來一個這樣的人物,以夜氏如今更加衰敗的族力,當真保得住嗎?

“老嫗不想議論這個話題。”

夜英緩緩將弓盒,交由一團蠕動的陰影,轉過身來,面露一縷兇光:

“老嫗只能保證,這個紀元,若無冠位和封神續命,我夜氏將燃盡最後一滴魔血,將那些屢屢觸犯我等的敵族……全都拉進墳墓。”

氛圍——又一次沉重下來。

躁狂的守護聖靈,一個個坐回王座,一言不發。

王座之下,夜秋果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忍不住小聲問道:

“聖祖……百年一晃,我族的處境更加不妙了嗎?”

“召開族會,就是為了讓你們瞭解最新的訊息。”

夜英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面無表情道:

“血巫神死了。”

“祂本就是重傷加上衰老之身,以沉睡吊著一口氣,以此坐鎮冥燈深淵。”

“於我夜氏而言,祂是值得信任的最強盟友,也是我冥燈最後一尊封神之胎。”

“但千算萬算,祂熬過了宙元之劫,卻沒能熬過更弱的紀元之鐘。”

“鐘聲沒有斬祂神魂、屠祂神脈。”

“然而牽一髮動全身,舊有的傷勢被勾動……自神隕之日起,無日城以外的地方,血雲遮月,血雨磅礴,已經持續四十九年,依然沒有平息的跡象……”

“不會吧……”

夜秋果驚呆了,劇烈收縮的瞳仁,如針尖一般小的可憐:

“血巫神死了?”

“冥燈深淵的守護神靈……就這麼隕落了?”

“我們進入大墓,這才百年,怎麼一出來……天都變了?”

夜傲白、夜不群、夜布衣、夜靈舞……每一個少王都是如鯁在喉,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開口。

“聖祖!”

夜奇玉目光陰鬱,突然露出寒潭般的冷酷,一字一頓道:

“這是否意味著,針對我夜氏發起的戰爭——勢必提前?”

“我族還剩下多少準備的時間?我們還有多少成長的時間?請您確確鑿鑿告知,不要再隱瞞我們!”

“聖祖,我也”

夜莫愁瞳仁中的滅字,忽閃忽滅,慘烈的煞氣如山壯烈:

“不到聖位,根本沒辦法參與這場劫難。”

“既為皇者,大敵當前,我不想忍氣吞聲。”

“若是時間緊迫,任何不擇手段、有損陰德的突破方式,我也願意承受!”

“有心了。”

夜英頓了頓,緩緩吐氣道:

“能有這份覺悟,無愧於夜之姓氏,無愧於你們體內流淌的血脈。”

“這百年,派出探查的聖靈,或有傷殘,或有折戟。”

“每一個跡象都在表明,紅塵深淵——我夜氏永遠憎恨厭惡的敵人,正在凝結兵力,隨時有可能攻打過來。”

話落,遠比夜莫愁更加恐怖的殺意,從夜英佝僂的背脊裡湧出。

她咧嘴,陰冷的笑容擴張之時,就連執掌冰系權能的夜雯妃也縮著脖子,不敢發出一點點聲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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