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人馬粗獷而又豪邁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隨著這道聲音落下,祭壇外,下至半人高的幼童,上至白髮鶴顏的長老,此前還只是小心翼翼偷偷窺探的目光,逐漸變得大膽。

包括祭壇裡面,所有人從一開始就忽略了夜寒君和夜流螢,難道是因為他們身份低微,沒有資格和其他人分庭抗禮嗎?

不,不是的。

迴歸無日城的一剎那,夜寒君便是絕對的焦點。

但這如何不讓女妖驚恐?毫無徵兆出現在背後,要是裹挾殺意而來,是不是連防備都來不及,就會被斬首示眾?

“你是誰?”

護城大陣——再一次以完整的形態復甦。

但不知使了什麼秘法,他們在此地旁聽,共同參與族中最為重要的一場會議。

夜舒面色一變,猝然仰望天空。

魔霧漂浮在他的頭頂,一座雄偉而又古老的府邸,貌如鬼神,勢如冰川,於霧中勾勒一角輪廓。

王座之上,影龍王厲聲長嘯,恐怖的龍吟穿透數十種法相天地。

夜舒雖第一時間開啟大陣,全盤啟用。

“你威脅我?”蛇髮女妖驚怒,口吐的人言不再清晰,開始摻雜更多的嘶鳴。

“我透過了少皇殿的考驗,已經實現提前轉職。”

數秒的醞釀過後,中央祭壇區域,光線驟然扭曲。

躁動的人群徹底平靜下來,開始以謹慎的目光,悄悄打量頭頂的藍色眼睛。

而在臺階的最上端,無數王座一字排開。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排山倒海的上位者氣勢,磅礴如虹,浩渺如波,洶湧撲面,攝人魂魄。

“小舒子,你把我們叫來,倒是有先見之明……”

熊人馬喝罵一聲,突然之間閉口不言。

狂暴的血氣宣洩而出,由它駐守的那一根通天石柱,轉瞬而已,也變得晶瑩耀眼。

就在剛剛,護族大陣只開啟一半的時候,他一直在忍耐衝關的渴望。

“倘若這是族群的意思,而不是夜舒的意思呢?”

不管所處的方位如何,整齊劃一的目光,全然集中在夜寒君的身上。

“是。”

“若我夜氏,能有一人,以雙職權登臨第7位階……”

那隻眼睛,至少也有千米的直徑。

兩個女妖的脾氣,顯然都很暴躁。

然後,她捏碎一枚玉質的令牌。

若不是預設他還活著,若不是懷疑他有可能在一瞬之間被雷劫吞噬,哪裡需要額外召集十二個至聖之胎,小心謹慎到這般田地。

蛇髮女妖猛地回過頭去,數以千計的蟒蛇髮絲,齊聲發出嘶嘶的尖鳴,如臨大敵。

猶如巨人踩踏蟲豸的背甲,彌天的壓力,使得夜含蓮、夜秋果等人,一個個浮現惴惴不安的神情。

“我……”

“轟!”

鷹身女妖突然如觸電一樣,打了個寒顫,極度震驚道:

“你居然還活著?怎麼可能,聽說你魂飛魄散,隕落得非常徹底,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夜舒頷首,以眼神示意婦魚,讓它恪守護族大陣的運轉,容不得一點的馬虎大意。

“轟轟!”

“難道有至高生命,正以玄奧的術法,窺探整座冥燈深淵?”

初步凝聚一圈輪廓的墨色雲海,也如曇花一現,緩慢的消弭無蹤。

“何況……你們母親在世時,尚且不敢跟我如此對話。”

另一個喚作「蛇髮女妖」,同樣是妖中聖獸的雌性怪物,不客氣道:

“念在舊日的恩情,我們不遠萬里而來,相助夜氏。”

夜寒君蠕動嘴唇,剛剛發出一個字。

“好了,小舒子,開啟傳送陣法,將這些孩子送至王殿吧。”

質疑、困惑、茫然、驚愕,就如煮沸的湖水,妄圖淹沒堤壩。

那個瞬間,夜奇玉、夜莫愁、夜霓裳,從三個角度望來的目光,宛若野獸一般敏銳。

塑膠比蒙、金鵬天狐、極樂獸、筆仙……原本只有十二根通天石柱盡數點亮,現在,另外十二根也全部綻放光芒。

一束白光,哐噹一聲落在頭頂。

夜寒君不低頭,不行禮,乾脆利落回應。

如此,狂躁的雷鳴聲消散不見。

“至於你們,姑且先撐著通天石柱。”

“吟!”

那是兩種形態的鬼怪,怨氣纏身的喚作鬼兵,惡孽纏身的喚作魔將,都是象徵殺戮和陰寒的邪魅之靈。

這,還是身處護城大陣的保護下。

夜幼龍、夜七、夜歡、夜吉……無論是大長老還是長老,絕大多數都是虛幻的投影,真身並不在此地。

而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夜寒君凝望著蒼穹上的藍色眼睛,只覺得手腳冰寒,一身的血氣猶如凝滯。

“古之異人,雙目四瞳,生而神聖,死而不朽,素有帝王之命……”

與之對比,祭壇內部彷彿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壓抑得令人窒息。

一個左臉掛著黑痣的灰髮老婦人,皺紋堆在一起,笑眯眯的,以至於眼睛眯成一條縫,根本看不輕瞳仁的神采。

契約眷靈不自覺嗚咽起來,有資格生活在外城的夜氏族人、夜氏附庸,也都一個個捂著胸口,滿臉敬畏。

但直視這顆眼睛,卻又能感受到深海的神秘與深邃。

“藍色的眼睛?”

此番異象,如何能視若無睹?不過是刻意忽略,沒有人率先提及。

重瞳如炬,仿金剛怒目,威凌八荒。

“你……你是夜英?近古宙第十紀元成聖的夜英?!”

等到實在忍不住,還是被勾動一絲氣機時,雷音滾滾,電眼駭世。

“朋友,你以夜氏盟友的身份而來,卻在這指手畫腳,質疑我族的決斷。”

“熊人馬一族的王者不敢評價,我們敢!”

“寒君,你在墓中的遭遇,可願分享?”

“呵呵……”灰髮老婦人漫不經心笑著,“時遇玄運,命不該絕。”

“想要旁聽也可以,分化一縷靈魂,送入王殿,這是很簡單的操作,應該不需要老嫗指導吧?”

灰髮老婦人,瞥了一眼蛇髮女妖和鷹身女妖,彎著腰、駝著背,緩緩朝著地面飄落。

扭曲的法則波紋,迭湧在空蕩蕩的王殿之中。

“顯然,他在大墓中斬獲奇遇,如日方升,青雲直上,變化之大,言難訴說。”

另有數人附和,滿腹狐疑道:

他們面無表情地扛起昏睡者,將他們丟到空置的房舍中,行雲流水,井然有序。

按照預期,紀元之鐘敲響後,夜氏正式進入戰備狀態。

“子承母血,不知天高地厚,舊日的情誼……不要也罷。”

但,沒等它緩上一緩,看到頭頂的詭異景象後,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也是少王,明明也晉升第7位階,成為s級的「永夜天使」。

不知傳音者是誰,也不知他的方位。

他赤發如劍,直指蒼穹。

“譁~~~”

“他是不是吃下了極為罕見的萬年大藥,和火屬性或者血屬性有關?”

縱有細節上不清不楚的地方,那也不足掛齒。

“若是以名次排序,我是新生宙第二紀元的第一位少皇,於族史之中,當位列第71代,以揚族運。”

“他浪費了寶貴的始祖之血,因此錯失少皇的身份……”

“我等只是好心提醒,與其白費功夫,不如將有限的資源,做些其他的準備……”

恐慌如潮水,迅速蔓延。

四五.八零.一零六.一一三

“就憑這小子,要做曠古爍今之事……天大的笑話!”

“縱使封神來犯,我等也有反擊之力,何須如此驚慌?”

“見鬼。”

“想我冥燈夜氏,綿延十二萬載,正值第十三萬年,終究逃不過宿命之劫,要迎來血腥清洗嗎?”

等到夜寒君再望去時,他已經立足於一片至暗之地。

絕望而寂寥的黑色,就這麼攀爬在靈魂上。

金鵬天狐鬆了一口氣,滿臉餘悸。

倘若置身空地,沒有任何的保護,在他脫離大墓的那個瞬間,是否就會有千萬道雷電,以毀天滅地的姿態轟砸下來?

而那時,是死是生,俄頃之間,是否就有了判決?

細細思索著,夜寒君朝著通天石柱上的夜舒,鄭重行禮。

然後,她露出淺淺的笑容,垂首而立,溫婉如常:

“還能有什麼大事,比得上‘開創奇蹟’呢?”

這是為了其他族人考慮嗎?其他族人需要防禦到這種程度嗎?

夜寒君捫心自問,打心眼裡明白,這不現實。

額頭上的鮮血瘢痕,更是如同破曉的晨光,明亮耀眼,燦爛輝煌。

它的顏色太漂亮了,夢幻的藍色,耀眼的藍色,比河流更加清徹。

夜傲白、夜不群、夜希恩、夜靈舞……

作為最最重要的祖地,至少需要分出十二個至聖之胎,永久維持大陣一半強度的開啟。

或以猙獰的骨刺構建,或以冰冷的金屬鍛造,或以聖潔的磚瓦鋪就……形態不一,氣息不一。

背後的婦魚發出低沉的嘶吼,彩光溢流之間,整根通天石柱燦若星河。

“老嫗知道。”灰髮老婦人笑容不減,徑直打斷道:“所以,你還能開口說話。”

氤氳開來的恐怖異象,喚醒了人世間最為古老的一種情緒。

“莫要以為,至聖小成的境界,於我夜氏而言必不可少。”

夜寒君沉穩而又淡漠的聲音,如漣漪般盪漾在王殿之中。

“是啊。”

灰髮老婦人失去笑容,漸漸睜大的渾濁瞳仁裡,有一種俯瞰弱小者的冷漠無情:

它們在荒蕪土地上橫行,慘綠的瞳仁閃爍著邪惡的渴望,猩紅的瞳仁中閃爍著瘋狂的殺意,彷彿要將活著的生靈,盡數拖入墳墓,嚐遍地獄的酷刑,從此不入輪迴,永世不得超生。

還剩下誰?還有哪一尊重量級的人物?這份渴求真相的心理,抓耳撓腮一樣揪人。

有拄著柺杖、目露精芒的長老,呢喃自語。

夜寒君木然不語,只是將收斂的法相天地,再一次啟用。

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慌,依然在人群中蔓延。

可幽冥地府、鎮獄祭袍、生死簿、判官筆……源自地獄判官的法相天地以及被動權能,還是不受控制的顯化形態。

悠揚的笛聲持續迴盪,弱小的生靈眼皮子打架,很快跌倒在地,陷入深度睡眠的狀態。

其他族人的目光,也都一瞬不瞬,比磁鐵還具有吸附力。

“虛妄之事,無稽之談!”

通天石柱上又站滿了至聖之胎,其中有半數,還都是之前沒有見過的。

蒼穹之上,藍色的電光奔騰呼嘯,亦如一道飛流直下九萬尺的閃光瀑布,肆虐的電流,肆意地轟砸在半透明的屏障上,刺耳的音顫如針戳耳。

現在,其他歸來者的情況,大致瞭解。

永恆之夜、封魔刀陣、靈域、瘋狂獸群……夜流螢、夜希恩、夜靈舞、夜茉等人的法相天地,也都不受控制,被動啟用。

其中,大者如鐘擺,小者如杯口。

她張大嘴巴,如一個長舌婦人,喋喋不休道:

“這小子,有他自己的使命。”

“紀元之鐘不是過去百年了嗎?更迭已經完成,怎麼還會有劫難,出現在祖城的上空?”

嘈雜的交談,愈演愈烈。

“這是無日城,是我夜氏的祖地。”

夜寒君側身望去,一個比她矮了半頭,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陌生女子,一雙黑漆漆的瞳仁中,倒映著三角形的天藍色冰塊。

然而,大墓關閉,族人迴歸。

“要是因為這小子,浪費整整十二個聖靈的戰鬥單位,恐誤大事,真的值得嗎?”

夜舒不語,慢吞吞收回仰天的目光。

直至此時,三道目光炙熱依舊。

“小舒子,你應該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

眸光佈滿驚恐之色的人類,只覺得靈魂被安撫了一遍,急促的呼吸歸於平穩。

“你們看,那是什麼?!”

王座之下,譁然聲四起。

在他的面前,至少有一千層臺階,每一階至少有十米高。

“轟轟轟!!”

最終,因為喚醒的法相天地太多太密集,夜霓裳、夜奇玉、夜莫愁——三皇的法相也被觸動,隱隱要降臨世間,並以摧枯拉朽的姿態,鎮壓所有的魍魎鬼魅。

“他的未來會有多麼璀璨?映照族群,宛若一針強心劑,又會多麼至關重要?”

無日城外城,行走在街道上的人影、獸影,紛紛抬起頭來,像是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個比一個驚愕。

他們專注看著,認真端詳著,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久久沒有偏移視線。

“要是繼續如此,請你離開吧。”

“一開始,若不是站在流螢殿下的身旁,當真不敢相信,這是寒君殿下。”

詭異的力量不斷蔓延,一道道虛幻的影子,彷彿從時空的另一邊走來。

“很可惜,你成不了第71代少皇。”

黑暗退散,好似撥開雲霧見青天,筆直而立的夜寒君,隱隱望見,這是一座恢宏的宮殿。

輕柔的低語,如同母親的叮嚀。

她們以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著腳下的人群,掠過夜寒君時,嘴角都有一絲譏笑以及憐憫:

一個清冷卻又充斥傲意的女性嗓音,由遠及近,最終距離夜寒君不過一臂間距。

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定格在虛空,不受空氣流動的影響,自始至終沒有改變方位。

有一生長著女人腦袋、天鵝脖頸、飛鳥的翅膀、金屬鳥爪的怪物,喚作「鷹身女妖」,是妖獸中的聖靈。

但根本沒有人注意夜流螢,只當她不存在,下意識忽略。

“新一輪族會即將召開,聖人和大長老都已經落座。”

“即便隔著一層防禦屏障,我等也能感覺到,寒君殿下和過去判若兩人。”

當恐懼在人群中穿梭的時候,萬物無存,唯見真我。

“難以直視……這是至高法則的體現啊……”

鞋跟觸地的脆響,以突兀的方式響起。

“哦?”一道拖著長長尾音的低語,猶如幽靈戲謔的嘲笑,憑空出現在身後。

“一隻……眼睛?”

“想要殺你,一息便可。”

“不然外貌上怎會有如此懸殊的轉變?當真讓人疑惑不解……”

聞聲者,皆是虎軀一震,肩膀顫慄過後,帶著七分驚疑和三分驚懼的眸光,緩緩趨於冷靜。

“隻身入墓,還能得到始祖的認可?這、這是何等的厚愛?怎會如此!”

這一刻,不僅僅是中央祭壇,也不止是祭壇的外頭。

一個個身披重甲的守衛,騎坐在走獸形態的眷靈背上。

“夜寒君……成為了少皇?”

但這並未持續太久,一道悠揚的笛聲飄過,混亂倏地停止。

“為他遮掩天機,遮蔽天道的目光,縱使一時,如何一世?”

“夜寒君,你是否晉升職權,不再執掌「惡魔支配者」?”

“沒想到,護城大陣,真的需要全力啟用。”

“族兄,你比我年長,但你稱皇晚了些,還是老老實實排在我的後面,喚作第72代吧~~~”

陌生女子俏皮一笑,宛若枯萎農田,千萬朵鮮花盛開。

伴著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響,她端著淺淺的笑容,提起蓑衣的一角,猶如提著公主的裙襬,優雅而又大方道:

“冥燈夜氏,第71代少皇·夜雯妃,見過諸位族兄、族姐。”(本章完)

玄幻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掛的我令神明迎接終焉

十二月的春風

從鐵襠功開始天下無敵

仲夏老柳

元始神尊

大丈夫的貓

未曰一遊

執筆墨仙

一人飛昇,不如一起飛昇

千尺舟

我,劫修!殺人放火,天生純良

楚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