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奪權

“富陽山中有賊,連番劫道,殺人越貨,膽大妄為,十惡不赦。範公、王通判,下官以為此事不能不顧,必要調兵遣將,動以雷霆。如此方能震懾其餘有賊眾,正我國朝威嚴,佑我杭州黎民安穩。”

張先覺說的十分肯定,堪稱大義凜然,甚至隱隱有幾分激憤。

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王言特意關照了張家親族的商隊,搶了一批提煉好的蔗糖,以及一些草藥、皮草,損失不小。

“張籤判說的在理。”王言十分給面子的捧場,“此一夥賊人實在當除,聽聞搶了錢、劉、張三家大戶,皆為我杭州基石啊。我錢塘繁華,正是靠著大戶之家經營商事,貨通南北,販售東西。

範公,下官以為,當調遣精銳廂兵,前往剿匪。如此重任,當有州官親往督陣。好教百姓知曉,我等州官心憂百姓安危。”

“王通判所言有理,我上任之初,便清掃了州內匪患。未曾想,方才過去數月,便又鬧了起來。”范仲淹好像很失望的搖了搖頭,“卻不知誰能擔此重任啊?”

張籤判接話道:“範公,不若讓王通判去?聽聞王通判文武雙全,通曉武事,定是翻手克賊凱旋。”

“哎,張籤判未免太看的起我。我初入官場,如此重任焉能付我?不怕搞砸了事情,是怕搞砸了事情還不能剿匪安民。且我年歲尚淺,怕是難以服眾。張籤判老成,經驗豐富,如此重任,無人可以替代張籤判,必要親自走一遭才好。

至於州中事務,張籤判做好安排就好。在場諸君,皆是國朝幹臣,張籤判離開十天半月,想是一切如舊,必無大礙。且有範公坐鎮,張籤判安心前去便是。”

王言說話的姿態低,給張先覺說的獨一無二,聽的張先覺很滿意。

“王通判實在太客氣了,下官不過……”

“張籤判不必自謙,此事非你莫屬,安排好手上的事務,明日便領軍前去剿匪。”范仲淹擺了擺手,算是定下了這件事。

“謹遵範公之意。”張籤判拱了拱手,沒有拒絕。

他沒道理拒絕的,因為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好事。雖然武將不受待見,但是沒人敢說不重視武事,畢竟大宋老捱揍,還要交保護費,都算是有共識的。所以這種地方上的,文官帶兵剿匪的戰鬥,算是一項比較好看的履歷。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願意做的卻沒幾個,因為費力不討好,還趕不絕、殺不盡。只不過是這一次張家的東西被搶了,最近張先覺又很威風,所以想出去溜達溜達。

他不怕王言趁機奪權,因為他來的時間長,經營深,他自信就算離開,王言也翻不出什麼大浪頭。哪怕有范仲淹的支援也是一樣,畢竟范仲淹再牛,大家一起應付工作,總也說不出什麼來。…。。

尤其范仲淹已經老了,還是鬥爭失敗被趕出來的。尊重歸尊重,可要是影響了利益,皇帝來了也不行啊。要不然范仲淹等人,又是怎麼被踢出京城的呢。

張先覺當然明白,王言一定會趁機搞事情奪權,但是他就有底氣。況且他也不得不去,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何況還搶了他家的生意呢……

所以張先覺欣然領命,當天就把杭州的廂軍指揮給叫了過來面授機宜,晚上又叫著其他的幾個高階官員,還有曹司的主事,一起吃了一頓飯,再次達成了必要摁死王言,絕不與其奪權之機的共識。第二天一早,便隨著五百廂軍離開,開始了浩浩蕩蕩剿匪征程。

王言是起了個大早,會同了其他的一些官員,目送著大隊出征。不過其他的官員沒耐心,人走的遠了就散了夥。

只有王言揹著手,一直看到人都消失。

“阿郎,不用給這張籤判如此大的臉面吧?阿郎是上官呢。”小棟樑瞪眼看著已經快看不見的隊伍,很有幾分不高興。

“上官有什麼用?有權力才是真官。況且人家也是剿匪安民的,範公一把年紀了,總不好折騰,我這個空有其名的通判再不出面,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我看他們都是一夥的,故意的排擠咱們。”

“看的不錯,不過也沒幾天了。走吧,回去吃飯。”

說罷,王言上了馬車,晃悠回了府中,華蘭早都在等著他回來吃飯了。

“說了不必等我,自己吃便是了。”

“也不差這一時。”華蘭賢淑的給王言盛了粥,兩人坐在桌上吃起了飯。

看著華蘭欲言又止的樣子,王言說道:“有事便說,不必吞吞吐吐。”

“今早官人離府以後,我家裡來了幾封信。盛家大房想要來杭州經營,我母親孃家那邊,也有此意。我爹爹信中說,姨媽的夫家也想來經營,不過爹爹沒同意。還說讓官人不必顧忌,全憑官人處置。”

華蘭從袖子裡掏出了幾封信放在桌上,而後就默默吃飯不說話。她知道現在王言的情況不太好,但是不說又不行,她也為難。

王言拿起信說道:“做生意是小事,我這個通判雖然沒有實權,但是這點兒臉面總是有的,咱們自己家的生意不是挺好?只不過想要我以權謀私,這是不成的。我可以保證不被別的官吏使壞,卻不能幫著他們去欺壓本地商戶。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近幾個月我要立名目加徵商稅。如果大房能接受,那就過來,不能接受,讓他們保密,把這事兒爛在肚子裡。措辭你要仔細斟酌,不可留下話柄。至於岳母的孃家,便算了吧。”

盛家大房比較老實,剩下的王家、康家,那可不是好人,他們保不住秘密,也不是辦事兒的人,搞不好還得跟別人一起給他使壞,那就沒意思了。這兩家人,只適合大義滅親的時候,拿來用一用。…。。

“好。”

華蘭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她也知道王、康兩家做的事,王言看不上他們,她也看不上。就是她親媽那裡,難免要寫信嘮叨一番。

她轉而問道:“官人這是要爭權了?”

“不爭如何能有權?張籤判出去剿匪,為難我的那些人就少了主心骨,好對付的多。”

“官人要多加小心。”

“不過一群鼠輩而已,娘子且看為夫如何搶班奪權。”

權力鬥爭,其實也沒有那麼複雜,大體跟高階商戰一樣的趣味百出。只不過是人們習慣性的,對一些可望不可及的人和事,加上一層濾鏡,讓這些鬥爭看起來就高階,聽起來就迷糊。

好比最經典的,一些高階的人士,說話需要翻譯才能聽懂。一些涉及到官場上的作品,也總是很多話都有深意,但那怎麼可能呢。

但是一些時候,一些情景,也確實是有代指,這是一定的。人不是機器,不可能每一句話都夾著好幾層的意思。但畢竟又是轉著腦子的給自己撈資本,或者是甩鍋,再或者是研究別人,總有話不能直說,也確實需要講究方式,給人暗示。

王言在杭州的權力鬥爭就沒什麼高大上,只是查了一番賬目,找到了各種的差漏,又調走了挑頭與他為難的張籤判,這就給了他找事兒的空間。

而且從頭到尾他也沒用范仲淹幫忙,畢竟他到底是通判,看賬本的權力還是有的。調走張籤判,也是因為他讓人搶了張家的商隊,下邊的縣又確實解決不了,調兵遣將也確實要文官督查。無論怎麼說,張籤判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當范仲淹跟王言帶著小吏,直接出現在常平倉的時候,人們是慌亂的。

“梁司戶,範公乃本州知州,王某乃是本州通判,我二人皆在此,實不知這常平倉有何看不得。莫非,這常平倉裡沒糧食麼?”

“非也非也,常平倉自是有糧食的。”姓梁的司戶參軍汗如雨下,卻還堅強的陪著笑臉,“實在是常平倉封倉手法不似尋常倉庫,為了防止……”

梁司戶磕磕巴巴的說著常平倉儲存糧食的方法,一心二用,一邊拖延時間,一邊想著解決辦法。

至於梁司戶後邊站著的一群下級官吏,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甚至有的心理素質不太好的人,已經開始發起了抖,臉色更是煞白。

王言並不著急,一直微笑聽著梁司戶的各種說辭。范仲淹也不著急,他就那麼揹著手,沒什麼表情的站在不遠處,看著在場眾人的醜態。

如此許久,梁司戶終於沒話了,頹喪的垂著頭,不發一言。

王言一聲輕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這麼一拍,讓這個梁司戶如同散了架子一樣,直接癱坐在地,雙目失焦。

環視著在場神情不一的幾十人,王言朗聲道:“開倉!”…。。

所有人都低著頭,就是沒有人動手。

王言也不惱,只是頭也不回的朝前擺了擺手。後方看了半天熱鬧,戰隊鬆鬆垮垮,但是總算有兵甲的兵丁便一窩蜂的衝了上去。

領頭一人粗暴的上前,一腳就踹飛了站在倉門前的小吏,而後便用著錘子砸開了倉上的鎖,敞開了常平倉的大門。

探頭進去看了一眼,便罵罵咧咧的站到了一邊。

“範公,請。”王言笑著伸手示意。

范仲淹嘆了口氣,揹著手當先走了進去。

突然襲擊,看著梁司戶的表情他就明白了。他嘆氣,是因為自己老了,竟然被這幫人糊弄了過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范仲淹的心情王言是理解的,這是正常情況……

常平倉是糧倉,且是各級單位都配備的。為的是應對減產、饑荒,以及其他的特殊情況,比如開展大工程或者是發生戰爭之時,可以就近調集糧草,節省運量損耗。畢竟古代的交通不發達,糧食運轉一直是個大問題。

另一方面,也可以平準糧價。不過這個功用,古代王朝用的不太多,但是不管用不用,作用卻是在那的。

看著堆滿了的陳糧,王言揮手讓外面的兵丁提了倉庫管事的小官過來。

“說說情況。”

“範公,王通判,下官……不知。”這管事還抵抗著呢。

王言笑了笑,隨即擺手道:“帶個小吏進來。”

兵丁二話不說,又提了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吏進來。

“打。”王言說的輕飄飄。

架著小吏的兩個兵丁愣了一下,隨即就被他們的都頭一人一個大巴掌呼到了後腦勺上。

“孃的,話都聽不懂?”說罷,這都頭親自上陣,對著小吏就是一頓的拳打腳踢。

其實小吏早就說要招了,但是王言沒說話,都頭自然是一直打。他是會武的,知道怎麼折磨人。

如此許久,小吏已經被打的一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胸口的起伏證明他活著。

“說吧。”

小吏又被兩個兵丁架起來,他咳了一口血,慘笑道:“州中糧倉本儲糧萬石,此處只有五千石,且是經年的陳米,皆為我等貪墨。”

“說具體些。”

小吏知道的還是不少的,畢竟他就是經管這個糧倉的。糧食出入,他都是知道的,而且還幹了很多年。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基本上沒有無辜的人。這是正常的,因為不配合的人,都會被排擠出去,最終只留下配合的。上上下下,大家發財。

有了交代就很簡單了,范仲淹下達指示,必須徹查。這個任務自然也是交到了王言的頭上……

所以跟常平倉相關的官吏,全都被控制了起來。

同時,原本在工地幹活的廂兵也武備了兵甲,威風的跑過了繁華的街巷。在百姓們的指指點點中,查封了三家糧商所有的八家糧店,抓走了管事,以及這三家的主事人,其餘人雖沒被抓,也被限制出府。

范仲淹在官廨中埋頭寫報告,他的報告當然是直接送呈趙禎的。哪怕他名義上的上級,是兩浙路安撫使。但顯然,范仲淹不可能給除了皇帝以外的其他人寫報告,兩浙路的安撫使不給他寫報告就不錯了。

內容自然也不意外,就是承認一下自己的錯誤,而後說明一下杭州現在的問題,再進一步的請求趙禎的指示。

王言則是在州衙地下的刑獄之內,同本州的司理參軍一起,開始對官吏以及商人大戶進行審訊。

速度還是很快的,早上送走了張籤判,到了點卯以後就開始突擊常平倉,中午之前就抓了所有人歸案,吃過了午飯就開始了審訊工作。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權力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了王言的身上。因為他現在親自督查這一樁駭人聽聞的常品倉貪腐大案……

顯然,這才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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